“真假不知道。朱大當家的船隊去過那裏,跟高麗人和女真人在那裏做過買賣!”


    範溫說道。


    李慢侯點點頭,高麗人跟女真人自曷懶甸之戰後,保持了長期的和平,和平時間已經超過了二十年,一代人的和平,足以讓兩國邊境地區變得沒有戒備。


    而且高麗人跟他們之後的朝鮮人不一樣,很熱衷於貿易。高麗的港口上,甚至常年有阿拉伯的船隊進出。後世韓國學者認為,高麗的開京是當時世界第一大港口。


    “朱聰親自去過那裏?”


    李慢侯問道。


    範溫道:“他手下去過鹹州。說是沒有城防,城門日夜不閉。”


    李慢侯點頭:“那你告訴朱聰。要獻地就給我拿下來,拿下鹹州城,我保舉他做知州。甚至讓他在這裏開藩,那時候他就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沒人管的了他!”


    幾天之後,朱聰手下帶來了十幾個礦工來見李慢侯,李慢侯跟幾個山東礦工單獨聊過,他們都是衝著福建人給的錢,自願去日本幫忙開礦的,他們不是苦力,而是礦頭,苦力是日本人。他們將幫忙找礦脈,開采,冶煉。福建人給了他們每人三百貫的安家費,並且承諾每月給十貫錢。


    盡管獻地還沒有消息,李慢侯也沒有阻止福建人帶走這些礦工,開礦是開礦,獻地是獻地,這是兩碼事,即便不獻地,李慢侯也不會拒絕他們去開采日本的白銀。不然李慢侯也不會把消息賣給他們,隻是有些奇怪,他們竟然遲遲沒找到別子銅山。隻能說,開礦這件事,找海盜去做,沒有找對人。


    日本有銅,一直到清朝乾隆年間,都是中國人鑄錢的主要來源。乾隆時期,日本人開始大力限製出口銅錠,乾隆開發了雲南銅礦替代。顯然雲南銅礦的開發潛力同樣巨大,這件事也可以做一做。雲南現在屬大理國,雖然也是異國他鄉,但陸地相通,雲南銅礦的開發難度肯定大於日本的銅礦,不然不至於遲遲開發不出來,還要從日本進口。但技術肯定具備了,讓大理國開銅礦發財,也是一件好事,讓他們可以更緊密的綁定在大宋的經濟鏈條上,沒準能推動統一進程呢。


    將事情跟侯東商量一下,讓他派人組織礦工,前往大理國尋找銅礦。不圖謀利,隻圖找到銅礦來源,解除宋朝錢荒。


    春季淩汛到來後,李慢侯才徹底解除山東防冬警報,各地的鄉兵開始解散,該幹嘛幹嘛去,勞動力缺乏,各行各業都需要人,百廢待興,不可能把人都集中起來訓練。每年冬天進行一次集訓,就當特殊的窩冬方式了。


    這個冬天,張妙常長袖善舞,跟山東大大小小的貴婦打的不亦樂乎。上有李清照這樣高雅的,能力壓一眾男子的文壇才女,下有範溫小妾這樣的豪傑婦孺。張妙常跟她們通信,邀請他們來國公府小聚,喝茶、品酒,鑒賞藝術品,展示紡織品、飾品。


    這些新老貴婦們,也願意跟她來往。因為張妙常畢竟是山東人,她的家人找到了,父母早死了,墳墓還在。而兄弟姐們不知所蹤,隻找到了幾個遠親,也是早就不來往的。附近幾個剛剛逃迴來的鄉親告訴張妙常,他爹賣她是因為他母親病重,最終也沒有救活,一年後就死了,那時候張妙常大概四歲。他爹第二年也死了,那時候張妙常五歲。他的兄弟二人,姐妹一人,隻有一個哥哥成年,靖康二年金兵過境,就在也沒人見到他了。


    張妙常雖然沒找到家人,卻公開了自己山東人的身份,於是山東豪族就對她另眼相看。這就跟晏貞姑在揚州的身份一樣,作為權貴家眷,是有特殊作用的。山東就相信,一個山東女子在東藩府中,就能幫到山東。甚至綦氏這種名門望族,在官麵上,跟作為藩府的鎮撫司不公開來往,私下卻不組織婦人跟藩府貴婦來往。


    張妙常也很適合這種場麵,不但經常在曆城舉辦聚會,也常常受邀去周邊地區走動,最遠甚至去了登州。


    二月中旬,朱聰終於同意了。顯然,作為一個海盜,對於擁有一個可以讓自己予取予求的地方,還是比較感興趣的。但這種興趣不足以讓他拚命,海盜群體同樣是一群沒有嚐過權力滋味的群體,不懂得權力能帶來的利益。他們能看到的權力,可能就是市舶司的官員。能想象到的利益,不過就是征稅,以及一塊可以讓他們做貿易,銷贓而不會被抓的市場吧。


    所以朱聰提出要求,他可以拿下城池,但他根本守不住。這時候李慢侯也是第一次知道了朱聰的實力,沒他想象中那麽強大,動輒聚眾幾萬。而是隻有三十幾艘小船,兩艘海船,心腹三百來人的小團夥。


    但是這種小團夥,一旦開始作亂,很快就能擴大到數萬人。曆史上,朱聰從福建進攻兩廣,從正月到八月,人數從幾百發展到上萬,朝廷滅不了,後來就詔安了。可是詔安了朱聰後,朱聰的手下不久又再次聚眾作亂。朝廷這次不肯詔安了,擔心這種詔安,反而會讓其他海盜競相效仿,紛紛登岸作亂。


    朱聰手下幾百個亡命之徒,暴起發難,殺了不設防的小城,這還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他不肯守城,藩鎮就不好給他了。可以許諾給個知州,朱聰也不在乎。看來他也就是有棗沒棗打一杆子,有個落腳的地方就可以了。真打算割據為王,也就不會接受詔安了。畢竟曆史上,有農民軍起義當皇帝的,有門閥權貴造反當皇帝的,可偏偏沒有海盜叛亂能奪下江山的。


    “範知州。朱聰既然不肯守城,想必是沒有跟藩地共存亡的心思的。這個藩鎮你去做如何?”


    在遠離大海的日本海地區,建立一個藩鎮,必須得找一個多麵手。不求能發展經濟,把哪裏打造出江南,但一定要有很強的帶兵能力,要有強悍的精神意誌,還要有對抗女真人的勇氣。這種人不好找,文官中找不出一個來。武將中有本事的,在大宋都享用不盡,沒必要跑去哪裏。


    李慢侯想來想去,也就這個範溫合適了。他能在荒島上,吃著人肉,跟女真人對抗,就不會怕再曷懶甸這樣的女真勢力邊緣,跟女真人纏鬥。而且也擁有帶領上萬人,組織堅守的經驗。


    隻是李慢侯剛說出來,範溫腦袋就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公爺。卑職做不來,卑職腿腳不好,早就下不來海。海風一吹,這骨頭縫裏,鑽心的疼啊!”


    一個堅守海島數年的豪強,說他吹不得海風,李慢侯打死都不信。


    範溫是一個沒操守的,他對抗女真人,不過是因為女真人沒給他榮華富貴。假如女真人說,你上岸來,我讓你做山東皇帝,他一準投了女真人。事實上,劉豫被女真人扶立之後,範溫就在投靠劉豫還是投靠趙構之間猶豫,這是山東豪強一段時間普遍的心思。大多數地方勢力都在搖擺不定,那些堅定的可能早就死了。如今存活下來的,不但具有堅韌、勇敢這些優點,可能也具有圓滑、奸詐這些缺點,這些缺點,在某種極限條件下,也是一種優點。


    範溫當時猶豫的時候,幕僚李寔去求問當地有名的綦氏神仙綦革,這是一個神人,是綦崈禮的族兄,不慕功名,一心向道。靖康之時,綦革的一個朋友被調到河北雄州任職,詢問綦革的意見。綦革說“三月楊花滿路飛,古人遊騎拍案歸。高天二聖猶難保,誰道雄關是可依”,連兩個皇帝都保不住自己,此時不適合去做官。當時兩個皇帝還沒被抓走了,綦革就預言了他們的前途,結果被傳為神人,很多人做重大決定的時候,都來問計。


    綦革對李寔說,“公來年今日已升朝,合食宋祿”,這又是算了一卦,說李寔來年會入朝,吃宋朝俸祿,於是李寔勸範溫南投宋朝,果然李寔得到了一個朝奉郎的官職。


    範溫這種人,願意冒險博取富貴,他不去的唯一原因,隻是擔心去了富貴不保。


    李慢侯笑道:“範司馬放心。你去了曷懶甸,萊州知州的位置給你留著。藩鎮雖然隻有五品,可是能穿三品朝服,地位尊崇!”


    範宗尹開設藩鎮,既打又壓,明明是一個土皇帝,非得給定一個很低的品級,卻又用極高的待遇拉攏。大多數鎮撫使品級很低,隻有正七品,少數才能達到從五品,比如林永、李慢侯這樣的大藩鎮。可又給予一些殊榮,比如允許穿三品朝服,權力又拔高到二品以上的安撫大使地位,對朝廷的行文可以按照安撫大使規格。


    範溫疑惑道:“這有什麽用?”


    李慢侯笑道:“怎麽沒用?你有了鎮撫使頭銜,以後膠東除了我這個國公,可就是你範大使了!”


    範溫想了想道:“既然公爺說了,卑職這腿啊,貼副膏藥興許就不疼了。”


    李慢侯道:“那得貼副好膏藥。”


    範溫道:“一定,一定。”


    人選定了,就剩給朝廷的上疏了,這件事不能急。而且得密奏,別這邊還沒行動,女真人就派了大軍去,範溫去了隻能挨揍。


    因此先讓範溫去準備,三月跟朱聰的船隊出發後,李慢侯的奏章才能發出去。時間已經不多了,此時甚至都可以上路,慢慢走,等皇帝和朝臣看到,範溫大概已經到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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