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一響,那幾個婦人立馬變得規規矩矩,站一旁去了。


    雲舒循著腳步聲看去,墨景瀾帶著鎏金色麵具,恰好將臉上傷口遮住了,唯一能看清楚的就隻有那雙深邃如墨的眼眸。


    雲舒看著他,他亦看著雲舒,邁著堅決的大步,朝她走了過來。


    在眾目睽睽之下,在她麵前停下腳步,幽深的眸子中倒影著她姣好的麵容。


    雲舒被看的有些不自在,連忙要彎身下去行禮。


    他卻出言阻止道:“本王說過,你不必行禮。”


    “……”


    雲舒動作頓住,有些不可思議的抬眸看他。


    說過嗎?為何她沒什麽印象?


    那幾名方才還在議論雲舒的婦人麵麵相覷,卻是不敢怠慢墨景瀾,趕忙彎下身子行禮。


    墨景瀾的視線卻沒落在她們身上,仍舊隻看雲舒:“你坐哪?”


    “這裏。”雲舒指了指先前丫鬟指定留給她的位置。


    但對他為何問這個,卻是不明所以。


    墨景瀾勾唇一笑:“挺好。”


    “挺好?”


    “本王是說,風景很好!”


    雲舒笑了笑,沒再接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不一會兒,鎮國公一家人便來了,招唿著眾人落座,一些原本在遠處看熱鬧不想惹是生非靠近的人,也紛紛走過來,各自落座下來。


    等坐下之後,雲舒才發現墨景瀾的位置,竟在自己身邊。


    而自己的右邊,竟是白月霜。


    她本是漫不經心看了眼,卻與白月霜視線對視,後者微微一笑:“姐姐,真巧啊!你竟也是來鎮國公府。”


    雲舒很快收迴視線,沒理會她。


    縱然這一幕有些許尷尬,白月霜臉上卻仍舊笑吟吟的,不讓人撲捉到自己的負麵情緒,很快又像是自顧自的說著:“姐姐真是好命呢!竟然還跟景王殿下坐在了一起,就是不知道裴哥哥若是知曉此事,會作何感想。”


    白月霜話音剛落,站在鎮國公身邊的一個老管家視線掃視一圈,不滿的厲喝質問道:“主家還未發言,是這般不懂規矩?在底下說悄悄話?!”


    聽到這話,白月霜有些不敢喘大氣,連忙噤聲不再言語。


    這請柬,是她廢了一番功夫,才補領到的,為了能出現在這種大宴場合,她也算是費盡心思了。


    若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出醜,丟的不單單是她的臉,還有裴家的,以及……白侯府的顏麵!


    爹倘若知道了,定是不悅。


    光是想想,她臉色就有些難看。


    墨景瀾抿了口茶,手中的瓷杯放迴桌麵上時,卻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身後的貼身侍衛就像是得到了某種指令,立即道:“能出現在鎮國公孫兒滿月宴上的人,肯定都懂得些禮儀,就是不知道坐在裴夫人身邊的這位姑娘,出自哪家,竟連最基本的規矩都不懂。”


    聞聲,雲舒愣了下,墨景瀾這是在暗暗幫她?


    坐在主位上滿頭花白卻滿臉威嚴的,便是鎮國公雷萬裏。


    雖然已經到了花甲之年,眼神卻仍舊銳利如鋒,冷厲的視線迴旋在白月霜身上,嘴一動,灰白的胡子跟著顫:“我怎麽沒見過你?主家是哪裏的?”


    白月霜咽了下口水,強忍著慌亂,心髒卻還是砰砰直跳,第一次說話這般結巴:“迴國公的話,我是裴家側夫人。”


    白月霜畢竟沒在京城待多久,根本不知裴悅曾與這位年長的國公爺有些摩擦。


    本以為把這層身份亮出來,便安全了。


    “誰邀請的?”雷萬裏表情很是不悅,大有一種下一秒便要將人趕出去的衝動。


    白月霜這會兒是有些捉摸不透自己哪句話出了問題,連忙又道:“我這次過來,給您的孫兒準備了些薄禮!”


    說著,連忙給身後丫鬟使眼色。


    要說準備厚禮她可沒那麽多錢,便提早讓丫鬟去把先前老夫人送給她的一些首飾變賣掉,就留下了幾支好看的日常佩戴,準備的禮也是真的薄,一個銀項圈,一個銀手鐲,一個小銀鎖腳鏈,以及一個很小的玉如意掛飾。


    這禮物,已經是她當下所能拿出來最好的東西了。


    “裴府就這手筆?”雷萬裏表情很臭,肉眼可見的嫌棄。


    他這次邀請的都是些達官顯貴,像這麽小氣的禮物,他熟知的人裏,不會有人送!


    雲舒很快站起身來,行禮道:“她代表不了裴府,國公爺莫要見怪。”


    雷萬裏上下打量著她,眼神語氣都稍有緩和,“她是你帶來的?”


    “不是。”雲舒搖頭,“我與她不熟,沒任何關係,隻是想告訴國公,她代表不了裴府。紅袖,把準備的禮呈上來!”


    “是,夫人!”


    紅袖與綠竹一起把按照雲舒所列清單購買的東西呈現出來,“玉如意一對,金銀手鐲各一對,和田玉鐲一對,金鎖一對,金如意一對……”


    除了各種價值不菲的金銀玉飾,還有一些昂貴的補品。


    雷萬裏那表情就展露出笑顏:“沒想到裴府這麽大方!”


    雲舒卻笑著糾正道:“不是裴府大方,是我敬重國公爺!”


    “不錯不錯!”雷萬裏大笑一聲,“你這禮送的是真有誠意,瞧著也花費了不少心思,說吧,是不是想讓國公府與裴家之間一笑泯恩仇?”


    泯恩仇?她可是恨不得國公府能一直對裴悅不滿,又怎麽可能幫裴悅?


    立即撇清關係:“國公爺邀請的是我,我雖然是裴家當家夫人,但送這禮,僅代表個人心意,沒有別的意思,國公爺與將軍之間的恩怨,雲舒不懂,自然也不敢貿然插手勸和,一切由國公爺遵從內心定奪便是!”


    “好!”雷萬裏哈哈大笑。


    給人的感覺是他當下心情大好。


    但一轉眼看到白月霜,笑容又立馬凝了起來,冷聲道:“將她逐出去!今日的滿月宴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參加的。”


    白月霜更為慌亂,剛要為自己找補。


    席位上不知誰說了句:“她似乎是裴將軍的側夫人!”


    “哼!”一直沒說話的雷老夫人冷哼道,“一個側室,也配被邀請出現在宴會上,也不知誰這麽大膽子,待結束之後,必要嚴查!立即把她拖下去丟出府,丟人現眼的東西!”


    雷老夫人滿臉嫌棄,就好像多看白月霜一眼都是髒的。


    幾個護衛立馬衝入宴席,朝白月霜逼近,眼看著事情逐漸不妙,白月霜連忙道:“雷老夫人!!我們之前見過的,我……我是霜兒啊!小時候您還抱過我的!我爹是白侯爺!”


    本以為亮出這層身份,便能有所緩和,卻不料雷老夫人眉頭皺的反而更緊,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那幾名護衛便將白月霜團團圍住,臉色冷漠如冰:“請吧!”


    “姐姐,你幫我說說話!”白月霜不甘心,她好不容易能出現在這種場合,怎麽情願就這般被趕出去。


    一邊說著,她便要撲向雲舒。


    雲舒卻沒理會她的意思,那幾個護衛直接將她攔了迴來,抓著她往宴席外拖。


    隨行的幾個丫鬟看傻了,忙追上去。


    “好了,鬧劇到此為止!”雷萬裏摸了摸胡子,沉聲步入主題:“今日是我孫兒滿月之日,諸位能前來捧場,隻要不是心懷不顧之人,我心裏便也高興,諸位,我們共飲一杯!”


    雷萬裏話音落下,每桌分配的一個國公府丫鬟便開始給主位上的人倒酒。


    雲舒隨著人群,舉起手中酒杯,一飲而盡,一股熱辣的感覺襲入喉嚨,她壓抑著咳嗽了聲。


    活了這麽多年,她還是第一次喝這麽辣的酒。


    國公府門外。


    白月霜被推了出去,趔趄著摔倒在地,那些事先準備好的禮物也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一股被羞辱的感覺蒙上心頭。


    此刻她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是來自雲舒的漠視。


    粉唇一抿,恨意更甚。


    幾名護衛將她丟出來後,一個字沒說,很快進去了。


    追出來的丫鬟急忙將她攙扶起來,“側夫人,您沒事吧?”


    “別叫我側夫人!!”白月霜緊咬牙冠。


    便是因為側夫人這個名頭,她才總是被雲舒壓一頭,


    到底什麽時候,她才可以變成真正的裴夫人?


    她等不起了!!


    幾個丫鬟被她惱怒的樣子嚇到了,皆是噤聲不敢在言。


    不一會兒,一名滿臉冷漠的丫鬟從府內急匆匆走了出來,站在台階之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白月霜,冷然道:“老夫人讓我給你帶句話,她第一次見到你這麽蠢的人,今後還是莫要與國公府有來往了。”


    “老夫人這是什麽意思,我不明白!”


    白月霜心裏堵著一口化不開的氣,以她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說服自己。


    那丫鬟見她這般,心裏更是煩了:“倘若你最開始就說自己是白侯爺之女,本沒什麽問題,你那上不了台麵的禮,就算是不拿出來,老爺與老夫人也不會追著朝你要,偏偏最開始要自報身份來自裴家,又拿出那點小氣的禮物,你可知道這是國公府?你那點東西,在我們這兒,隻是用來打發下人的,讓老爺麵上難看了,也不怪他要將你驅逐出府,還有,你明看著我家老爺很不高興,偏要在這個時候再求助老夫人,她如何敢幫?幫你就是讓老爺失了麵子,你且自己好好想想,自己做錯了多少,也怪不得老夫人說今後莫要再有聯係,她丟不起這個人,你趕緊走吧。”


    白月霜本來滿腔不服氣,甚至都做好了要讓雲舒當眾出醜的打算,可怎麽也沒想到,最終真正出醜的人竟是自己,甚至這會兒,她都被磨得沒脾氣了。


    嘴唇動了動,喉嚨卻失了聲。


    那丫鬟將話說完後,也沒多停留,轉身進去了。


    丫鬟們將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低聲勸道:“咱們迴府吧。”


    白月霜眼神濕潤卻是仍舊說不出話,她後悔了……


    後悔讓自己失去了唯一的籌碼!


    如果孩子還在自己肚子裏,再過兩個多月也快要臨盆了,她好恨自己,真的好恨!


    隻為了對付雲舒,犧牲了自己的血肉,然而最終也沒有對雲舒造成太大的損失!


    “迴府……”她的聲音零零散散,聽著可憐極了。


    上馬車之前,她最後看了一眼國公府,無限恨意在心頭翻湧,終有一日,她會把自己所受的委屈全部還迴去!


    國公府內,熱鬧非凡。


    敬酒之後,各府的人將禮品全部奉上,接著宴會上便是載歌載舞。


    等所有人盡興的差不多了,國公爺才讓兒子兒媳帶著孩子出來抓周。


    一場滿月宴下來,除了有小插曲外,倒也還算圓滿。


    約莫一個時辰後,滿月宴結束,有的人留下繼續說些祝福或者奉承的話,有的人則是退場而去。


    雲舒起身,也準備隨著人流離去。


    丫鬟緊跟在身後。


    還沒走出多遠,身後忽然有腳步聲在貼近,那聲音沉穩有加,也不知為何,她第一感覺就是墨景瀾。


    “這般急著迴去?”


    果然是他的聲音。


    雲舒很快停下腳步,迴頭看向他,落落大方一笑:“剛剛謝過殿下了。”


    “謝本王什麽?”


    “殿下幫了我,就算不是很明顯,我也能感覺到。”


    “你覺得本王跟上來,是為了聽你道謝的?”他語氣中似有些不滿,沒有隱藏很是明顯,就差把“不高興”三個字寫臉上去了。


    “我當然知道不是。”


    “手伸出來。”


    聞聲,雲舒有些驚訝,不過還是照做了。


    墨景瀾也將手伸出,粗糙的指腹在她掌心輕輕劃過,那種感覺對雲舒而言有些癢癢的,但很快掌心一沉,多了個溫溫熱熱的東西。


    墨景瀾收手迴去,一個熟悉的東西便呈現雲舒掌心。


    她看著失而複得的吊墜,表情很是激動:“它,在殿下那裏!我找了好久的!”


    最近這段時間,她也還是派人出府來迴尋找了,一直了無音訊,都快要放棄了。


    他眸色中閃爍著柔和的光:“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能弄丟呢?”


    “是啊。”雲舒緊緊握在掌心,“雖然已經不記得是誰送我的吊墜,但總覺得,這是我最不能弄丟的東西!”


    已經不記得了麽?


    墨景瀾抿唇,即將到嘴邊的話又收了迴去,換言之道:“隻要不再弄丟它,送你的人,便會再尋到你。”


    “就怕那人與我一樣,也早就忘了,畢竟過了這麽多年!但不管怎樣,還是謝謝殿下幫我保管它。今後,我不會再把它弄丟的,先行一步,雲舒告退。”


    墨景瀾看著她遠去的背影,低聲呢喃道:“本王也絕不會再把你弄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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