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爺朝我借的麽?”雲舒淺笑著問道。


    裴悅臉色本來很好,被她這麽一問,當即拉下臉去:“你這說的是什麽話?霜兒如今也是府內一員,你即便是對她再有偏見,在當下這個特殊的時刻,也理應把自己那些想法往一旁放放,傳出去,大家也會覺得你大度,而不是說你善妒。我也是為了你好。”


    這意思還不夠明顯麽?


    不但想白嫖她的錢拿去哄外室,還想讓她接受,把事情變得理所應當。


    雲舒正想著應該要怎麽把這話反駁迴去的時候,裴悅卻反應更快,抬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事情便這麽說定了,今後爹娘要是有心為難你,我會站在你這邊,至於霜兒,你隻能慢慢接受,她是個很好的姑娘,在邊關陪我將近五年的時間,說句實話,我對她的感情,比對你深。但我還是願意繼續讓你為正室夫人,也算是對你的愧疚與補償。我這麽說,你能理解麽?雲舒。”


    她不說話,隻淡然的看著他,憑什麽裴悅對白月霜的感情,要讓她來付出?


    “我……應該理解麽?”


    “我知道你心裏委屈,但這都是因為你還沒適應,才一時間難以接受,讓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好好的,可以麽?”


    一家人……


    這三個字,讓她從血肉冷到了骨縫裏,哪一刻間,她像是裴家人?


    在這個家裏,她分明更像是一顆搖錢樹才對。


    她沒再說話,連爭辯的力氣都使不出。


    裴悅就好像是已經看穿了她,就是要讓她難受著無法爭辯。


    在他這些“心平氣和”的話語壓力之下,她但凡辯駁一句,都會顯得是無理取鬧。


    雲舒真是累了。


    歎了口氣,她淡然道:“爺想如何便如何。”


    他臉上很明顯拂過一抹喜色,“好,那就辛苦你了。待霜兒生下來,也不會虧待你,孩子喚你為嫡母,這樣你心裏應該會好受些。”


    說完這些,他還抬手輕輕摸了摸雲舒的頭。


    這個動作,是以前從不曾對她有過的。


    在感覺到這個動作之後,雲舒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卻很快又被他抓了迴來,“躲什麽?我有那麽可怕?”


    她搖頭,眼神卻仍舊是冷的。


    她從不曾覺得裴悅是可怕的,隻是他們之間,既然沒有真正的感情,便還是要保持距離的好,她已經讓自己清醒了,斷然不能再一頭紮入沼澤之中。


    裴悅大抵是感覺到了什麽,將收縮迴,臉上的笑意逐漸收斂,“若是累了,便迴去休息。”


    雲舒輕應了一聲,沒有過多停留,抬步匆忙離去。


    直到跟裴悅拉開了一段距離,她方才覺得,空氣終於舒坦了些。


    雲舒一走,白月霜立馬聲音都帶著些許委屈之意,方才她是沒好意思打斷二人,這會兒有些話倒是能說了,“裴哥哥,我這懷胎十月出來的孩子,你忍心讓他認別人當娘?這對我是否太不公平了些?”


    白月霜越想越是委屈,頓了頓又繼續道:“我來府內也沒幾日,但一直在看姐姐的臉色,要是今後生了孩子,更抬不起頭,我還不如出府去呢!”


    說完,捂著胸口一陣痛哭起來。


    老夫人可最是見不得這場麵,她還等著抱上孫子,白月霜這麽一哭,弄得她心都焦了,也顧不得自己現在心情好不好,趕緊上去安撫:“月丫頭不要難過,悅兒說那話啊,就隻是為了穩住雲舒,什麽事情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做,他心裏跟明鏡似得。”


    這話不單單是在安撫白月霜,更是變相誇讚裴悅,想緩和下關係。


    畢竟她就這麽一個兒子,要是關係真鬧得很僵,以後到了遲暮之年,她怕是得餓死無人問津。


    但也正如她所言,自己這個兒子,做任何事情心裏都跟明鏡似得。


    所以裴悅對她說話也沒客氣到哪裏去。


    臉色仍舊很冷淡:“娘也知道我心裏跟明鏡似得?那就更應該知道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這次娘擅自做主,直接壞了我的計劃!”


    “哎呦!”老夫人又開始老一套的賣慘,“你心裏在盤算著什麽,為娘哪裏知道啊?你要是早些說了,說不定娘還能幫到你不是?”


    “幫?”這話裴悅是一點都不愛聽,冷漠道:“你若不給我壞事便是好的,哪敢指望你幫?”


    白月霜擦了擦淚,好像明白了些什麽:“裴哥哥莫非本來是想用那筆錢來讓姐姐迴心轉意?”


    裴悅凝重點頭:“本來她便對我們心存戒備,我本想用那五萬兩讓她放下防備,可誰能想到……”


    話說到這裏,他冷瞥了老夫人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老夫人苦著臉道:“哎呦!悅兒啊,這事你可還真不能怪我,是府內下人都在討論說你把錢給雲舒送去了,這消息都傳到我眼皮子低下了,我能不動心嘛?這……”


    說到這裏,老夫人眼珠子一轉,又繼續道:“說不準是雲舒那丫頭在搞鬼,不然消息怎麽可能傳的這麽快?”


    “好了,娘!”裴悅皺眉冷喝,“這段時間下來,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你都習慣性把錯往雲舒身上推,讓她去背鍋,隨後她再被我質問,這樣循環往複,她還能像以前一樣對咱們裴家才是奇怪,早前我便說了,要對雲舒好,非是不聽,娘你是又想從她身上撈好處,又想算計,令她不快,雲舒不傻,以前我不在府內時,應該也時常發生類似的事情,雲舒心裏都明白,隻是明麵沒發生衝突才一直忍著,現在跟以前不一樣,關係還未破冰,你卻總想著跟以前一樣,可能麽?”


    被這般一通教訓,還是自己的兒子,老夫人臉色有些掛不住,卻又說不上來反駁的話,隻能哀歎一聲,沉默著。


    倒是白月霜,忽然就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趕忙走到裴悅身邊,拉住他的胳膊,勸道:“裴哥哥,娘興許是沒想到那麽多,都是一家人,一直這般爭吵,怕是要傷了和氣的,你就看在霜兒的麵子上,不要跟娘鬧不愉快了,好不好?”


    裴悅也隻有在白月霜這裏,耳根子才會軟一些,輕應了一聲,柔聲道:“好了,這事暫且不論,我先送你迴去休息,今後這種事情,你就莫要操心了。”


    “好,裴哥哥。”白月霜幸福的依偎在他懷裏,滿臉笑容。


    兩人一走,不太說話的老爺子忽然就站了起來,冷哼了聲,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人都走了,你哼給誰看呢?”


    老爺子臉上瞧著都是氣,雙手負在身後,怒然道:“就是人都走了,我才要好好說道說道你,是不是忘了當年咱們裴家是怎麽沒落的?以前我爹好歹也留下了不少家產,本來可以富裕三代,都是被你一個人給賠光的,後來你把我爹氣死,靈位之前,你還跪著保證不會再犯類似的錯,沒想到時隔二十年,你這臭毛病竟是又犯了!讓我說你什麽好?一把年紀了,還非要出去丟人?是不是要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咱們悅兒,有你這麽一個不上進的娘?”


    “我怎麽就不上進了?我還不是為了能多賺些錢?”


    “賺錢?我呸!裴家的老底都要被你賠穿了,之後你要是再賭欠錢,可沒人給你補簍子,現在雲舒什麽態度你也是看著的,她跟咱們家已經有了隔閡,指不定哪一天就會撇清關係!”


    老夫人被他這麽教訓,心裏自然氣的不行,很是上勁的辯解了句:“她能跟咱家有隔閡是因為誰啊?還不是因為你給了那一巴掌?悅兒都說你不該打?”


    “你……”


    正廳這邊吵得不可開交。


    裴悅跟白月霜卻是另一幅場景。


    “裴哥哥,有些話,我想說很久了。”


    “嗯?你說。”


    裴悅耐心的看向她,眼神中盡是柔光。


    白月霜點頭道:“是這樣的裴哥哥,我覺得姐姐一個人要操持這麽大一個家,著實太累了,裏裏外外都得操心,府內瞧著時不時還有一些虧空是瞞著她的,這樣更是加重了姐姐的負擔,我是想著,能不能盡自己的力,為姐姐分憂啊?”


    “你想打理後院之事?”


    也不知是不是被戳中了心思,她急忙擺手否認,“不是的,裴哥哥,我就是簡單想要幫姐姐分憂一下,算不得是打理後院的事情,我現在懷孕雖然身子不太方便行走,但要我一直躺在床上,我也躺不住啊,總想到處走走,而且我要是能幫姐姐一些忙的話,興許她會改變一些對我的看法,裴哥哥覺得呢?當然啊,如果說實在不行的話,我也不會勉強的。”


    “我家霜兒就是心細,會替人著想。”裴悅看著她的目光愈加柔和,“此事我知道了,稍後會去找她商議,應該沒什麽問題,如果實在不行,你就不要想著操心這些了,以後孩子生下來,也有你忙的。”


    “是,裴哥哥。”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迴了主院,將白月霜安頓下來之後,他便直接去了翠竹苑。


    而此刻,紅袖正一臉不滿的站在雲舒身前,說話聲音不小:“夫人!您還真打算給那外室養胎啊?要真這樣,不就等於是給將軍服軟了嗎?有了這次就有下次,之後肯定會更加過分的,要是他後邊還想著要夫人的掌家權也分給外室,難道夫人爺答應嗎?”


    “誰說我要給她養胎?她既然在我這兒算作外室,就算是有了開銷,賬目也不是算在我這裏,往後爺每個月月供都會送過來,從他月供裏扣,最近用的,就當做先欠著,此事我若不答應,爺有一百種辦法讓我答應,從軟到硬的辦法都會用一遍,之前已經碰壁過的事情,我不想再做,現在無非是換一種解決辦法而已。”


    綠竹不解,細眉輕挑起:“夫人就怎麽確定之後將軍月供都會送到咱們這兒來?萬一沒有呢?”


    “他現在最怕的就是我把錢收緊,不給府內正常用度,他月供又不多,根本養不了府內,把這錢放我手裏,無非就是想讓我心裏平衡些,好繼續像以前一樣任勞任怨,這種事,他是絕對不會半途而廢的。”


    紅袖摸了摸下巴,“說是這麽說,奴婢還是覺得,夫人現在就算支出的錢少了,也還一直在支撐著裴府開銷,說到底還是虧得啊!”


    綠竹附和點頭。


    “你們不用擔心這個,我早就計劃……”


    “夫人,將軍來了!”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


    雲舒聲音迅速收住,收斂表情,站起身來,紅袖與綠竹退到兩旁站著。


    緊接著房門被打開,裴悅邁著大步走了進來。


    兩人遙遙相望,裴悅逐漸走進,雲舒卻是站在原地,一步也沒動,隻不過麵容之上習慣性掛起麵對裴悅才會有的虛假之笑:“爺怎麽又來了?”


    他視線下移,注視在她的脖子上,脫口而出道:“想到你脖子之前……方才沒仔細看,如今再看看,塗抹了藥膏是否有所緩解。”


    聽到這話,雲舒下意識摸了摸脖子,“好多了,爺的藥不錯。”


    這話她說的違心。


    站在一旁的兩個丫鬟對視一眼,差點沒憋住笑。


    那藥膏現在被她們放在了一個小空瓶裏,至於金罐子,也敲扁了,就等著哪次出府的時候,去一趟金店賣了。


    “好多了就行,你的臉……看著也沒有之前那麽嚴重了,一起用的藥?”、


    雲舒輕輕頷首,她這裏其實好藥不少,之前那巴掌印之所以消退的很慢,是她壓根沒用藥,不單單是為了給裴家人看,也是為了警醒自己的。


    “那便好。”他瞧著像是鬆一口氣,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仍舊站在原地,看著她。


    這狀態,雲舒一看便知,並非是真因關心她而來,定是還有其餘目的,她索性也不拐彎抹角,“爺若有事,不如直說。”


    他輕輕頷首,撇了眼左右丫鬟道:“你們先退下。”


    兩人對視一眼,欠身行禮退下。


    紅袖關了門,卻沒走遠,趴在門上偷聽。


    裴悅的聲音很輕,他隻有在要求雲舒的時候,才會這樣,“現在霜兒孕身比較穩定,她不願躺著,想為你分擔一些,府內可有哪些事情,可以分擔給她幫你分憂的?你盡管開口,有她一起幫襯,你的確也會更輕鬆。”


    頓了頓,裴悅又補充了句:“你可別覺得霜兒是想要爭奪你當家主母的權勢,主母還是你,她隻是為了讓你對她少些偏見,才下了這個決心的。”


    本來不解釋還好,這般一解釋,反而顯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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