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奇怪,可令狐德正還是讓獄卒,幫王弘恩鬆了綁。


    王弘恩再也站不住了,一下子癱在了地上。


    “王大人,”孔懷亮冷冷道,“孔某知道,您是個德高才厚之人。


    孔某今有一番肺腑之言,您可願意一聽?”


    王弘恩不斷喘息著,沒有迴答。


    孔懷亮繼續道:


    “王大人,這李希愚從前是揚州大都督府長史,位高權重的封疆大吏。


    您跟隨於他,理所應當。


    可如今他已沒了官職,身旁隻剩了些許人馬,還被我大都督府拿住了,他貪墨沉船貨物的實證。


    不久之後,他就會被拿入大獄,押送長安。


    這麽一個等死的囚犯,你還死心塌地護著他,那又是何必呢?”


    地上,王弘恩似乎聽到了,喘息聲有些停住了。


    “孔某此來,乃是帶了杜大人的話來的。”


    孔懷亮掏出了,一張寫滿了字的紙:


    “杜大人說了,也無須王大人您,招供些什麽。


    隻要大人您肯在這張紙上簽字畫押,那杜大人那邊,就可以保你無恙。


    在給朝廷的奏折中,杜大人他會說,你是受了李希愚的蒙蔽而已,並沒有涉足這貪腐案中。


    杜大人將會為你澄清罪名,還會以你的舉報之功,向朝廷請賞。


    到那時,莫說是個小小的漕運使,便是這揚州大都督府裏的高位大官,您也是唾手可得。


    王大人,像您如此明智之人,這其中的利弊好壞,應該不難掂量了吧?”


    這些話,王弘恩都聽在了耳裏。


    他緩緩睜開眼,愣愣地看著孔懷亮,半晌,他忽然歎了一聲道:


    “好吧,把那張紙,拿過來吧。”


    令狐德正一喜,低聲道:


    “孔大人,還是您厲害啊。我這用了半日的刑,他都沒招,您一來,他就開口了。”


    孔懷亮麵不改色,把那張寫滿黑字的紙,交給了令狐德正:


    “勞煩令狐將軍。”


    令狐德正接過紙,又問獄卒拿了支筆,走過去蹲下,笑著遞給了王弘恩:


    “來吧王大人,簽吧。”


    王弘恩看著那張紙。


    他忽然一下把紙搶了過來,幾下撕成了碎片,然後一口血痰,吐在了令狐德正的臉上。


    這下太過突然,周圍的獄卒都嚇了一驚,連忙抽刀就要衝上去。


    孔懷亮抬手止住了他們。


    “我呸!”


    王弘恩大喝一聲,聲音雖然虛弱,卻剛直不屈:


    “李大人這麽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你們這些小人,竟然三番五次地,想要構陷他。


    你們這些人,為國為民辦事的時候,沒見你們用過一點心。


    反倒這爭權奪利了,卻比誰都精明。


    我大唐朝廷,就是因為有了像你們這種劣官,才會受了染汙,被百姓所詬病。


    我王弘恩雖然無能,豈能和你們同流合汙!!”


    令狐德正抹了抹臉上的血痰,看著這個滿臉血汙的漢子,頓時怒了:


    “王弘恩你個孫子,你敢!”


    他唿地一掌揮出,狠狠打在了王弘恩的臉上!


    王弘恩整個人往後翻倒,頓時暈了過去。


    令狐德正還想拳腳交加。


    “住手。”


    孔懷亮冷冷道:


    “令狐大人,如果今日打死了此人,那到時朝堂之上,是你來做那人證麽?”


    令狐德正一愕。


    他雖是軍旅中人,可絕不隻是個莽漢。


    孔懷亮的話他當然懂得,隻能哼的一聲,轉身走開。


    孔懷亮又從懷裏掏出了一張,和剛才那張一模一樣的紙,仿佛早就準備好了似的。


    他走上去,抓起王弘恩血跡斑斑的右手,在紙上的落款處按了個指印,然後站起來,對令狐德正微一叩首道:


    “多謝令狐將軍了。”


    說完,孔懷亮一轉身,走出牢房消失了。


    等孔懷亮走遠,令狐德正又走過去,又對暈過去的王弘恩,狠狠踢了兩腳:


    “今日,就先放過你這條王狗。


    迴頭,等本將軍抓住了你那主子李希愚,再好好收拾你們這兩條狗。


    還有,那個趙寒……”


    令狐德正想起了,之前在李府裏,趙寒對他的公然頂撞:


    “那姓趙的小子,竟然如此藐視本將軍。


    迴頭我要把你一舉拿了,煎皮拆骨,哈哈哈哈……”


    ……


    ……


    入夜,揚州城內,李府之中。


    李希愚看完了最後一本,趙寒從延府裏帶迴來的卷冊,放在了長案上。


    他概歎了一聲,道:


    “想不到,我揚州一地之中,竟有如此多的官員,落入了這個貪腐窩案之中。


    李某身為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實是大失其責啊。”


    “這不是李大人您的錯。”


    旁邊,趙寒道:


    “這個‘阿悉結氏行’,這些神秘的突厥人。


    他們的手段如此隱秘,要不是咱們一直細心追查、順藤摸瓜,又怎麽可能找到這背後藏著的卷冊,發現得了這個大窩案。


    李大人,如此看來,這些突厥人的圖謀一定不小。


    恐怕他們這是,要對揚州乃至整個江南,有些什麽重大的圖謀了。”


    李希愚點頭道:


    “這些人有西突厥‘豹師’的紋身,身懷異法,有如此嚴密的組織,背後還有如此大的財勢作為後盾。


    其背後,很可能有西突厥一國的勢力,在支撐。


    這麽看來,這‘女鬼沉江案’,很可能就是他們用來,擾亂我揚州民心的一個手段了。”


    “有理。”


    趙寒道:


    “隻是,這裏麵還有幾個疑點。


    首先,如果這案子真的是那些突厥人弄的,那為什麽,他們會把那個黑色袋子也放在沉船上?


    很顯然,那黑色袋子裏的東西,對他們非常重要,應該好好地運送和保存才對。


    為什麽他們居然會這麽傻,會把那東西他們自己要弄沉的船上?


    等那東西沉到了河底,然後再去打撈?


    他們這不是,自找苦吃麽?”


    李希愚若有所思。


    “其二,”趙寒繼續道,“船上的那些幹屍。


    他們要把船弄沉,殺人滅口,這是可以理解的。


    那就直接殺了人,毀屍滅跡就可以了,為什麽還要把幹屍弄成那個模樣?”


    說到這裏,趙寒瞬間就想起了,之前在上邽城裏,那些無頭屍首的奇怪姿勢。


    “這些幹屍的古怪樣子背後,”他說,“一定藏著,某種不可告人的陰謀。”


    李希愚點頭道:


    “這個案子,果然是錯綜複雜。


    不過,如今我們也已經掌握了,這麽多的線索了。


    雖然那延永壽已然身故,但這受賄名錄上的官員,人名都很清楚。而李某在揚州多年,對手下的這些人,也可算非常了解。


    是否,可以從這些人的身上去查?”


    趙寒道,李大人所言甚是。


    隻是據我估計,以那些突厥人的行事縝密,他們是不會隨意將自己的身份,暴露給這麽多人知道的。


    這也正是,他們為什麽要選一個中間人延永壽,來給他們分發賄錢的原因。


    我想,那些接受賄賂的官員們,他們隻知道延永壽,而不知道他背後的人是誰。


    去查那些小官,恐怕會事倍功半,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李希愚道,趙法師說得是。


    而且,這個窩案所涉官吏眾多。


    一旦大規模查起來,必會造成揚州官場大亂,衙門運作癱瘓。


    這對眼下,受沉船案影響、人心浮動的揚州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隻是,如今這案子迫在眉睫。


    若不能查那些小官,那趙法師您說,應從何處著手?


    “找突破口。”


    趙寒淡淡一笑,指了指卷冊上的,那個神秘的突厥商行名字:


    “就是這個,阿悉結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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