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敲門聲一直沒停。


    最後,兩個衙役實在熬不住了,就吊著個心肝,開了門。


    黑夜裏,站著一個青衫少年。那雙略帶疲憊的眼裏,透出一種寒光,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縣衙門前的空地上,兩個衙役迴想著往事。他們看了看趙寒,還有那片百姓人海,就把吳晉遇害那晚的事,都說了出來。


    百姓們都安靜了。


    誰也不想錯過,這“惡鬼”害人現場的經曆。


    “……事情就是這樣。”兩個衙役說。


    “這麽說,”趙寒道,“那晚,洛元堂就是從你們把守的宅子大門進去的?”


    “是。”


    “你們被他打暈之後,被誰救醒的?”


    “是蔣大人。”


    衙役道:“我倆一醒過來,就看見蔣大人帶著衙門的兄弟們站在宅門口,蔣大人還問我發生了什麽事。


    我倆就說了,然後就跟著蔣大人他們,進了宅子裏去。”


    趙寒道:“你們說,那晚洛大人說他去找吳縣令,是因為被撤官的事,想找吳大人問個明白?”


    “是啊。洛大人打暈了我們,然後就說了這番話。”


    “你們都被打暈了,還怎麽聽得到?”


    “哦,我們是被打倒了,可模模糊糊的沒全暈過去,就聽到了。”


    趙寒想了想:


    “那進去以後,你們就在那屋子裏,看到了洛元堂和吳晉。當時,他倆是什麽樣子?”


    兩個衙役的臉抽搐了一下。


    仿佛當時的那個情景,現在想起來,還是讓人膽戰心驚:


    “那晚,蔣大人讓我們哥倆先進去的。


    那屋裏黑得很啊,又冷,滿鼻子都是血腥味。


    我們一踏進門裏,就瞧見吳大人他穿著身黑色的官服,坐在張大凳子上頭。


    那個頭……沒了。”


    “那洛元堂呢?”趙寒道。


    “洛大人就躺在吳大人旁邊的地上,閉著眼暈了過去,渾身都是血。”衙役道。


    “他的刀呢?”


    “掉在地上。”


    “沒拿在他手裏?”


    “沒啊,離他還好幾尺遠呢。


    當時我們見了這些,嚇了一大跳。


    您想啊,好歹我倆也是給吳大人守門的,現在兩位大人都在那宅子出了事,那我倆還能逃得了幹係啊?”


    “當時,”趙寒道,“蔣大人也目睹了這一切。


    他馬上就說,你倆守衛失責,是戴罪之身,派人當晚就把你們押迴了家裏去。


    他還說,從那日起你們就被革職了,不許上衙、不許出門,不許見其他人等,更不能對任何人說,當晚給吳晉守夜的,就是你們兩個。


    否則,就要對你倆嚴懲法辦,對嗎?”


    “對對……”兩個衙役道。


    人群裏,蔣懷顯然也聽到了這些話,可他好像沒有任何反應。


    趙寒道:“再後來,就是幾日前劉通再去找你們,威脅你們的事了。”


    兩人點頭。


    “鬼話連篇。”


    台上,劉通道:


    “你們兩個下等小卒,也敢在此胡言亂語,嫁禍於人?


    不過,你們說出來也好。


    鄉親們,他倆所說的,不正好印證了我剛才的話麽?


    這洛元堂打暈守衛闖進宅子,殺了吳縣令,屍首、人和刀俱在。


    這兇手‘惡鬼’不是他,還有誰?”


    “說得好。”


    趙寒道,“既然洛元堂能打暈門衛,還能拔刀殺人取頭,那說明他有著非常冷靜清醒的頭腦,和與眾不同的身手。


    這樣一個人,他作案後為什麽不逃走,反倒自己暈在了當場?


    難道他殺了人以後,自己把自己打暈了?”


    劉通一愕。


    “笑話,”他很快反應過來,“那當然是因為,吳大人在被害前奮起反抗。


    他自己雖然還是遇害了,但也給了兇犯重創,把洛元堂打暈在地。”


    “說得有理啊……”


    百姓一片紛議。


    “那就是說,”趙寒道,“吳晉在臨死前,把洛元堂打暈了。而洛元堂,就是那‘吃人頭’的惡鬼?”


    “不錯。”劉通道。


    “那既然洛元堂已經被打暈了,他還怎麽去吃吳晉的頭?”


    劉通又是一愕。


    ”不要說人頭了,”趙寒道,“你暈了,再給我吃個饅頭試試?


    又如果,洛元堂當時沒被吳晉打暈,那他後來又為什麽暈在了當場?


    是劉師爺你打的,還是蔣大人後來去了,給打暈的?”


    劉通徹底愣住了。


    他當了衙門師爺多年,自問在說辭辯駁方麵已是高手,平日裏,就沒碰到過說得過他的。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少年竟然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竟然讓他不知從哪裏辯起。


    那邊,蔣懷的臉上,不知是個什麽表情。


    “所以,事情已經很清楚了。”


    趙寒道,“那晚,洛元堂的確是去找了吳晉。可他隻是因為被吳晉無故撤職、心裏憋屈,想要個說法而已。


    這一點,從他進入宅子的方法,就可以看出來。


    之前惡鬼害人,都是神不知鬼不覺,來去無蹤的。


    如果洛元堂真是‘惡鬼’,那麽他去殺吳晉,完全可以用同樣的手法,潛入宅子行事,根本沒必要去驚動守衛。


    可他卻先去問了守衛,請守衛開門。


    這說明,他不怕讓人知道,他要去找吳晉。而被守衛拒絕之後,他把守衛打暈卻並不殺死,自己闖了進去。


    這就更說明了,他隻是一時性急,根本沒有殺人滅口、掩蓋行蹤的意圖。


    這一點,和那‘惡鬼’害人的做法,完全不同。


    而在兇案現場,就隻有洛元堂和吳晉兩個,沒有任何搏鬥的痕跡,洛元堂自己也暈倒了。


    這很明顯,殺死吳晉的,是第三個人。


    它殺了吳晉吃了頭,不巧被洛元堂撞了個正著,所以把他也打暈在場,然後逃之夭夭。


    那第三個人,才是兇手‘惡鬼’。


    至於洛元堂,他不但不是兇手,還是受害人之一。”


    人群一片寂靜。


    趙寒的話聽在耳裏,字字珠璣、合情合理。


    “那……”


    有人忍不住問,“那‘惡鬼’為什麽不把這洛元堂也殺了?”


    “因為惡鬼不是隨便殺人。那一個個受害者,都是他精心挑選的,有著重大背景的人。”


    趙寒緩緩轉頭,望著台上的獨孤泰:


    “我說的對嗎,獨孤大人?”


    後方,淩若淡淡看著一切,袁沐風卻望著趙寒。


    “胡說八道!”


    劉通道,“獨孤大人,這趙寒不知使了什麽手段,逼著這倆東西,編了這一大篇的謊言,他這是存心栽贓啊!”


    獨孤泰冷冷瞥了他一眼。


    劉通低頭住了口。


    看了眼趙寒,獨孤泰緩緩伸出一隻手,從案頭的簽令筒裏,拿起了一根火簽。


    劉通登時大喜。


    火簽在手,這是行刑的號令。


    他立即對著對麵台上的兩名劊子手,大喊而出:


    “獨孤大人有令,吉時已至。


    刀斧手,準備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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