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臨看著地上那呈現出棕黃的,被剪製的很規整的一塊當歸。


    然後抬起頭,看向原本那位綠衣女子所在的位置。


    手上一動,黑律法脈秘傳的捕氣之法發動。


    ‘嗡……’


    伴隨著一聲嗡鳴,到底是被薑臨從那女子所站的位置,搜集到了一抹淡薄無比的氣機。


    而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摸了摸袖子,翻出了那個寫有“西北方,笨山”五個字的紙條。


    淡薄無比的氣機靠近紙條,緩緩的融入進去。


    果然,這紙條也是出自那女子之手。


    這人是誰?


    薑臨眸光低垂,暗自思量著,但卻沒有什麽頭緒。


    這女子就好像一個幽魂一樣,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完全無跡可尋。


    至少薑臨找不到什麽蹤跡。


    要麽,是這女子的修為道行遠在薑臨之上,所以薑臨才會一無所覺。


    要麽,就是這女子修有某種強橫無比的斂息之法。


    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


    薑臨不太確定,因為哪怕是黑律法脈秘傳,經由數代黑律法師實踐改良的捕氣之法,也隻能捉到一點點浮於表麵的氣機。


    對於確定女子的身份,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幫助。


    不過,從這女子到目前所做的事可以看出,她似乎是站在薑臨這邊的?


    但薑臨卻沒有因此而放下戒備心。


    很多時候,並不是說對自己產生了幫助,就是自己人。


    或許對方另有目的呢?


    薑臨越想,越能夠牽扯出種種越發繁雜的猜測。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被削成了人棍的邪祟身上,這才收起了這些思緒。


    既然現在沒有頭緒,就先不要去想太多,隻要這女子不是隻出現這麽一次,以後總有機會摸清楚對方的根底。


    現在擺在眼前的事情,是這個邪祟。


    “代號。”


    薑臨上前兩步,手中未曾消散的神刀架在了這人棍邪祟的脖子上。


    “四月……十一……”


    那邪祟本不想說的,但一想到對方的身份,知道自己的嘴硬沒有任何的用處,就算自己自盡在這裏,對方也有無數種辦法從自己的魂魄裏得到想要的信息。


    而那個過程,對自己來說顯然不會很友好。


    薑臨看著眼前的四月十一,心裏對那女子的印象再次拔高了一籌。


    稱心如意閣十二個月份代號之中,在南贍部洲的三個月份分別是四五六。


    而在同一部洲之內,代號越靠前的邪祟,實力越強。


    薑臨在此之前,見過最靠前的稱心如意閣邪祟,是四月十五。


    而眼前的這個,比四月十五還要靠前四個位置。


    可當初的那個四月十五,並非是折在了薑臨的手裏,而是被太素宮的幾位道爺捉到。


    薑臨自認為,自己若是對上一個四月靠前的邪祟,想要斬殺也得費不少的力氣,想要活捉更是有些難度。


    而眼前的四月十一,卻被活生生的削成了人棍。


    這似乎再一次證明,薑臨方才對於那綠衣女子的兩個猜測裏,前者越發的貼近真相。


    “天人的計劃,說。”


    薑臨暗自收斂了心思,而後直接問出了最主要的問題。


    與此同時,薑臨的身旁出現了一道空白的表文,接下來四月十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記錄上去,


    四月十一沉默了一會,見薑臨沒有任何催促的意思,它的沉默越發的長久起來。


    直到……


    “法師,這地界已經沒有活著的了。”


    封戾魈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薑臨的身後,語氣平淡,但四月十一卻從中品出了血腥無比的意味。


    一雙猩紅的眸子,直勾勾的落在了四月十一的身上,似乎在考慮著從哪裏下刀。


    “我說!”


    麵對一位酆都六洞大魔的注視,四月十一果斷的開口。


    “我並不知道太多。”


    四月十一組織了一下語言,聲音略微顫抖著說道:“此地的稱心如意閣,不做情報生意,隻做一件事。”


    “無條件配合一位叫做檀道仙的天人,聽他的命令做事。”


    “他讓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將他帶來的香火功德,注入到一方大印之內。”


    薑臨聞言,繼續問道:“原因。”


    “為什麽要讓你們稱心如意閣做這件事。”


    四月十一不敢怠慢,繼續說道:“因為那大印的核心,是一道……邪心……”


    “用神靈法印為根底,通過玉君大人的某些手段煉化,在其中鑲嵌了一顆邪心。”


    “而後,通過向這邪心之內,灌注大量的香火功德,凝聚凡人願力,做到某些變化。”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


    四月十一沒有猶豫,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如何向邪心之內灌注香火,這裏隻有我知道,這似乎是玉君大人的布置,在防備著天人拋開我們,自己行動。”


    “我隻知道這些。”


    說著,它猜到薑臨想要問什麽,趕忙說道:“那大印在大人來之前,就已經被四月初五拿走了,我本該也逃離此地,但卻被那個女人攔下……”


    薑臨皺了皺眉頭,看來這是天人係的另一個“研究方向”,目標依舊是創造出能夠取代天籙的造物。


    隻不過,多少有些葷素不忌的意思。


    “你可看清了那女子的長相,亦或者所用的法門?”


    雖然證據被拿走了,但隻要有這個邪祟在,也已經有了足夠的證據。


    薑臨看了一眼已經記錄上不少東西的表文。


    這可不是一般的表文,若是想在上麵弄虛作假,黑律不饒。


    所以,每一位黑律法師都會保證,這“審表”上麵的信息,不會有絲毫的水分。


    這也是黑律法師的金字招牌,跟司法殿的卷宗一樣,代表著確定的事實。


    拿到了足夠的證據之後,薑臨開始關心起了那綠衣女子的情報。


    目前來看,隻有四月十一是唯一接觸過綠衣女子,而且有過交手的。


    “我……沒有看清,被瞬間壓製,然後屏蔽了一切感知。”


    四月十一有些難以啟齒的說道。


    它真的什麽也沒有看到,在一瞬間就被壓製,唯一的信息,也隻有那一抹深沉近黑的綠色。


    薑臨皺了皺眉頭,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收起了表文,朝著鬼市的出口走去。


    封戾魈卻沒有立刻跟上,而是如同捏小雞仔一般,將四月十一捏起來,放在自己的眼前。


    “你沒有說謊吧?”


    麵對著六洞大魔的詢問,四月十一搖頭好似撥浪鼓,連聲道:“魔王大人明鑒,我未曾有半句虛言,更無有半分隱瞞!”


    “哦。”


    封戾魈點點頭,然後一口把四月十一吞進了肚子裏。


    聽著自己肚子裏傳來的隱約哀嚎,封戾魈滿意的轉身跟上了法主的步伐。


    “老子不信,得確定一下。”封戾魈自言自語的說著。


    一人一魔的身影離開了滿地狼籍,已經完全被廢掉的鬼市。


    至於這一個灰界空間本身,薑臨早就已經傳書酆都,那邊自然會派遣五猖兵馬過來處理。


    薑臨剛剛順著來時的道路,走出灰界重返陽間現世,身後的封戾魈便開口。


    “法師,沒有錯漏,都是真的。”


    封戾魈摸了摸肚子,打了個氣嗝,就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它已經吞噬了四月十一的一切,並確定了四月十一所言是否有誤。


    論起邪門來,六洞天魔才是這三界最邪門的玩意之一。


    在這一塊,自稱邪祟的稱心如意閣,還真的差點火候。


    畢竟,就算稱心如意閣的規模實力再擴大百倍,也不會引來北帝下降。


    當初的六洞天魔邪門離譜到什麽程度呢?


    邪門到如果任由其肆意滋生,能夠將整個三界都變成魔的世界。


    跟這玩意比起來,稱心如意閣就是小巫見大巫。


    聞言,薑臨點點頭,在手中的審表之上,加上了自己獨有的氣機印記。


    到此時,這一份審表,就是堪比司法殿卷宗的絕對確切的證據。


    除非黑律司所有黑律法師一塊貪贓枉法,否則這一份審表拿出去,就是三界內外都承認的玩意。


    薑臨並沒有著急把表文祭上黑律司,而是收了起來。


    屍狗飛劍的劍意綻放,催動著薑臨騰空而起。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清醒了片刻的小青鸞口,再次沉睡了起來,也不知道這次要多久。


    一路趕迴了笨山,薑臨沒有任何的耽誤,直達笨山之內的石牢。


    “道長。”


    塗山語見薑臨迴來,神色不由得一喜,但馬上就皺了皺眉頭。


    她看出薑臨受傷了,而且傷勢不輕。


    “無妨。”


    薑臨微微點頭,摸出一顆金丹塞進口中,而後示意塗山語。


    後者會意,鬆開了壓製著檀道仙的秘法。


    “跪下。”


    薑臨看向檀道仙,淡淡的吐出兩個字來。


    “本神乃是天樞……”


    ‘轟!’


    檀道仙的話剛剛起了一個頭,就被薑臨打斷,或者說,被封戾魈勢大力沉的一拳打斷。


    這一拳轟出去,直接把檀道仙的半個身子轟進了石地之內,跟跪下也沒差。


    “六洞大魔!”


    檀道仙咬著牙,不顧自己的傷勢和嘴角的鮮血,怒聲道:“薑臨!驅使六洞魔對正神出手!這是逆罪!”


    “這裏沒有正神,隻有罪神。”


    薑臨淡然的開口,邁步來到檀道仙的麵前,手中出現了那一篇審表,說道:“和邪祟勾結,貪贓枉法,欺上瞞下,失責瀆職的罪神。”


    在看到那審表的一瞬間,檀道仙就已經明白,他沒有了任何的希望。


    原本,就算他真的貪贓枉法,欺上瞞下,也輪不到薑臨一個黑律法師來管。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沒有那一句“勾結邪祟”!


    有了這一條,薑臨此刻就算斬了檀道仙,也沒有任何的責任!


    因為那一道審表,就代表著確切到了極點的證據!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薑臨看出了檀道仙已經站在崩潰的邊緣,所以在刻意的引導,看看這家夥會不會在心神失守之下,禿嚕出一些秘聞來。


    雖然可能性不大就是了,畢竟這也隻是一個幹髒活的白手套而已。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檀道仙突然癲狂的大笑起來,他的眼睛猩紅一片,目光直勾勾的盯著薑臨。


    那目光中帶著極為複雜的情緒。


    惱羞成怒,惶恐,以及莫名其妙的嫉恨和嫉妒。


    “你不知道,你什麽也不知道!”


    檀道仙嘶吼著,聲音之大,甚至讓身旁的碎石都在微微顫抖。


    “你沒有去過天庭大朝會!你不知道那台階有多高!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有多麽的高傲!”


    “為什麽!三壇海會大神,清源妙道真君!王靈官!真武大帝!”


    “這些神仙就能夠高高在上俯瞰一切!而我!隻能站在最角落裏!連最底等的仙娥都對我置之不理!”


    “這不公平!”


    檀道仙癲狂的怒吼著。


    “我!天人出身!既尊且貴!年僅二十,便入職天樞院正職!”


    “我也是天之驕子!”


    “為什麽那些人能往上爬,我就不能!”


    “我不服!”


    “這個世道就是人吃人的世道!我不能做被吃的食物!”


    “我要成神!成大神!我要站在最高的地方!接受那些仙神膜拜!”


    塗山語揉了揉耳朵,連多看一眼檀道仙都欠奉,同時,遞給了薑臨一個眼神。


    道長,這家夥確實心神失守了,但似乎說的東西跟咱們想要的不是同一種。


    薑臨看了一眼檀道仙,一旁的封戾魈示意,將這家夥的嘴給死死地封住。


    看著兀自掙紮的檀道仙,薑臨說道:“所以,你的法子,就是與那些搞鬥爭的混蛋東西同流合汙,做一些旁人不願意做的髒事,來滿足你吃人的追求?”


    “我沒聽出你有多麽的懷才不遇,隻聽到了憤世嫉俗。”


    “你所說的那些仙神,哪一個不是坐下了驚天動地的大事,哪一個不是曆經無數劫難方才有了今日地位?”


    “與他們去比,你也配?”


    薑臨搖搖頭,不再去管這家夥,轉身走向了大拙。


    這時薑臨才發現,方才檀道仙的目光,似乎一直在盯著大拙?


    是羨慕,還是嫉恨?


    或許在檀道仙看來,大拙是一個粗傻憨笨的家夥,根本就不配被那麽多的仙神尊敬,甚至頂著天樞院的敕命來為他作證。


    檀道仙嫉妒了,因為那是他渴求卻不可得的境界。


    大拙做到了,但檀道仙認為大拙不配。


    這明明隻是一個出身實力地位智慧都不如自己的,最普通平凡的仙神罷了。


    憑什麽得到這些?


    “因為他在做事。”


    薑臨自言自語一般的說著,走到了大拙身邊,將這位枯槁的山神攙扶起來。


    而後,看向那被大拙祭拜了許久的泰山神之位。


    想來,泰山府君絕對不介意關照一位認真做事,一絲不苟的山神。


    這樣的神仙,不該被卷進那名為鬥爭的醃臢泥潭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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