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陳青寧並不意外,隻是無奈的一笑,問道:“道友看出來了?”


    薑臨瞥了她一眼,沒好氣的說道:“離得這麽近,若是還看不出來,貧道難不成是個瞎子嗎?”


    說罷,薑臨正色道:“真胎顯化,怕是還有月餘就要臨盆,雖說到了此時,真胎神華內斂,便是我等修道之人,若非靠近也察覺不到。”


    “但你們一路行來,難免留下氣機。”


    “順著你們走過的道路,真胎的存在,會吸引無數的邪祟奮不顧身的前來。”


    換而言之,這簡直就是一個弱化版的唐僧肉!


    真胎降世,也是十月懷胎,除非是哪吒那般身懷逆天命數,否則不會有變。


    如今,那劉雨薇身上的真胎已經八月有餘,正是真胎基本已經孕育完成,隻待出世的階段。


    這樣的真胎,也是最危險的時候。


    神華完全的內斂,但卻因為未曾真正降世,而沒有控製的能力。


    一塊沒有反抗之力的香餑餑。


    而一位這樣的孕婦,這樣的真胎,居然就這麽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了這荒郊野外。


    甚至,隻有一個出師都夠嗆的修行者護持!


    即便有一柄真武法劍,但沒有足夠修為的存在駕馭,也隻是聊勝於無。


    玄天太素宮到底是怎麽想的?


    還是說,這件事玄天太素宮不知情?


    但看這個車隊的方向,明顯是朝著黃山和齊雲山的方向去的。


    如果是陳青寧自己發現的這個真胎,想要送到玄天太素宮養胎生產,那就解釋不了她為什麽會持有真武法劍。


    就算陳青寧是因為別的原因才持有這般法器,那就更不會蠢到不告知自家道觀,選擇一個人護送。


    所以,薑臨幾乎可以確定,劉雨薇的存在,玄天太素宮是知情的。


    可即便如此,玄天太素宮的真修道爺們到底在想什麽?


    隻讓一個高配低能的未出師門人護持一尊真胎?


    “貧道也不知。”


    陳青寧苦笑一聲,將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她本是下山曆練,隻等紅塵煉心之後,迴宗承接玄天正法。


    就跟北帝法的天蓬法和黑律一樣。


    修天蓬法的不一定能執掌黑律,修黑律的卻一定會天蓬法。


    玄天法和真武法的關係也是如此。


    而那劉家姐妹,是宣州府台大人家的小姐。


    薑臨聽到這裏,並不如何意外,如果不是一洲府台,也不會有這般的騎士護送了。


    自宣州南下,就是黃山所在的歙州。


    到了這裏,正好和一樣要去黃山的薑臨碰上。


    “起初,貧道也不知這對姐妹的身份,相遇也是在宵禁之後。”


    “這對姐妹喬裝打扮,在街上遊蕩,卻遇見了邪祟。”


    “貧道以真武法斬之,這才得知。”


    陳青寧一板一眼的說道:“原來,宣州府台家的大小姐,也就是劉雨薇,十六歲時嫁過一次,丈夫卻死於沙場,自此寡居。”


    “可半年多以前,無故而孕,劉雨薇一直在深閨大院裏,沒有接觸男人的機會,這懷孕實在是蹊蹺。”


    “據她本人所說,是有一夜夢見龜蛇降下,這才有孕。”


    “宣州府台相信自己女兒的清白,但卻無法說與外人,隻能讓劉雨薇更加的深居簡出。”


    “可懷孕之後,情緒變動本就劇烈,她實在是憋的受不了,妹妹便想出了一個喬裝夜行的主意,好歹讓姐姐出來透口氣。”


    “其實她們的父親是知道的,也在暗中派人盯著,但遇到邪祟,凡人哪裏堪用?”


    “也正在此時,遇見了貧道。”


    陳青寧看向麵帶思索的薑臨,沉聲說道:“貧道自然認得出真胎氣機,而且,薑道友應當也知道,貧道更在意的地方。”


    薑臨默默的點頭,而後低聲道:“龜蛇下降,以至有孕,且孕乃真胎……”


    真武帝君麾下有二副將,乃玄龜將軍與騰蛇將軍……


    一想到那個可能,薑臨也免不了驚訝。


    若真的是如此……


    而且,出門遇到邪祟,以真胎而言,不算什麽,但遇到邪祟的同時,旁邊正好有一個修真武法脈的門人曆練碰見。


    這未免也太巧和。


    “貧道也知茲事體大。”


    陳青寧苦笑一聲,說道:“是以,當時便傳信門中道爺,可道爺卻隻是隔空送來這一柄真武法劍,並命貧道領她往齊雲山一行。”


    “貧道當然知道自己一人絕對力有未逮,但既然門中道爺如此說,也隻能硬著頭皮踏上了路程。”


    “所幸宣州府台明事理識大體,也確實愛女心切,不僅沒有阻攔,而且還派人護送。”


    “一直行到此處,路上雖有些邪祟,但都不如今夜這般難纏,貧道仰仗真武法劍,也能度過。”


    “可今夜……若非道友在此,怕是……”


    陳青寧苦笑著對薑臨拱手行禮。


    然而,等她抬起頭,卻見眼前的少年道人麵帶沉思。


    “道友?”


    陳青寧疑惑的眨眨眼。


    “道友不覺得,太巧了嗎?”


    薑臨抬頭看向了陳青寧,輕聲說道:“劉家姐妹夜行遇邪祟,道友在側。護送途中,先前所遇邪祟正好是道友持真武法劍能解決的程度。而今夜,道友也維持不住局麵,貧道出現了。”


    “薑道友的意思是……”


    陳青寧恍然的瞪大了眼睛,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若是他還沒有明白過來,那真是妄為真武傳人了。


    “不管劉居士腹中胎兒到底是哪位真仙下降。”


    薑臨抬起頭來,揉了揉手腕子,笑道:“看來這一趟,貧道要厚顏搭一個順風車了。”


    “道友說的哪裏話。”


    陳青寧也笑了,說道:“是我等榮幸才是。”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此時此刻,二人都明白了過來。


    原本,二人之間隻是盤道之後發現對方是可以信任的道友,如今,二人又有了一個共同的身份。


    護道人。


    護的,自然是劉雨薇腹中的真胎。


    夢龜蛇下降遂有身孕,第一個遇到的又是陳青寧這個真武法脈弟子。


    如今,又加上了薑臨這個北帝法傳人。


    就算劉雨薇腹中的真胎,不是那位真武大帝,也必然和北極有著極深的聯係。


    於情於理,薑臨都不能現在扭頭就走。


    趁著和陳青寧一塊往劉家姐妹那邊走的時候,薑臨暗自扣住了手臂上的酆都九泉號令。


    “車元帥,您真的是隨便傳送的?”


    按理來說,車元帥是不會迴應薑臨的,但是,薑臨卻聽到了一個字:“是。”


    嗯,基本可以確定,車元帥的一手傳送,在他本人看來,應該就是完全隨機的玩意。


    但實際上,估計早就有大佬算好了現在的這一幕相遇。


    一次是巧合,兩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可就不是了。


    薑臨倒是沒有什麽被算計的感覺或者更誇張一些的憤怒,在他看來,這估計是北帝法脈的大佬和真武法脈的道爺們順水推舟。


    雖然暫時不知道玄天太素宮的道爺最開始為什麽讓陳青寧一個人護送。


    但現在,八成就是……


    嗯?有個北帝的小崽正好在“流放”?


    打個商量,讓他出個“外勤”。


    然後就碰上了。


    這件事反正薑臨是接受的,畢竟是為一位與北極一係有深切聯係的真胎護道,薑臨沒理由逃避或者拒絕。


    往小了說,北帝真武乃是同宗,便是沒有這般安排,既然遇見,也該出手相助。


    往大了說,若真的是那位投身人間的話,那麽,身為北極門人,就更沒有不去護道的理由。


    薑臨心裏如此想著,跟著陳青寧來到了劉家姐妹的身邊。


    “劉師妹,這位是玄應道長,接下來的一路上,與我等同行。”


    陳青寧說著,補充道:“玄應道友去齊雲山有些事情要辦。”


    這話也不算是撒謊,不管薑臨之前準備如何做,現在都得去齊雲山一趟了。


    畢竟,薑臨算是半路被拉上的船,不管怎麽說,玄天太素宮那邊必然會有些表示。


    再怎麽關係親密,那也是法脈關係,落在個人身上,無論如何不可能讓薑臨白幹活的。


    “呀。”


    劉雨薇驚喜的點點頭,對著薑臨福身一禮,說道:“道長能與我等同行,乃是我等的榮幸。”


    “居士言重了。”


    薑臨笑了笑,說道:“貧道隻是搭一個順風車。”


    雖然劉雨薇和陳青寧之間以師姐妹相稱,但無論是劉雨薇的舉止,還是對薑臨的稱唿都證明,她現在隻是口頭上的“道人”。


    所以,薑臨以居士相稱。


    陳青寧扶著劉雨薇,而薑臨和劉雲秀分別站在兩側。


    二八年華的清麗少女,毫不避諱的側著頭,大眼睛裏滿是那少年道人的影子。


    陳青寧戲謔的看了一眼薑臨,而劉雨薇卻有些憂慮。


    即便是她也得承認,這位名為玄應的少年道長,實在是好看到過分。


    而且,方才那仗劍斬邪祟的場麵,實在是震撼人心。


    自家妹妹正是慕少艾的時候,對此傾心並非不可能。


    可若真的是這般,自家妹子最後八成會很失望。


    她跟陳青寧已經接觸了一段時間,也知道了修行者和凡人之間的差距。


    但願自家妹子隻是一時興起,起了慕少艾的心思,等日後分開,也能熄了心思吧。


    劉雨薇心裏如此想著。


    迴到車隊,劉雨薇命人給薑臨搭了一個帳篷。安排好了薑臨之後,陳青寧也護著劉雨薇姐妹二人進了馬車。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薑臨是被一陣誘人的香味吸引醒來的。


    “玄應道長,嚐嚐我的手藝?”


    劉雲秀俏生生的站在薑臨麵前,手裏捧著一個托盤,俏臉上帶著三分羞澀,但還是鼓起勇氣和薑臨對視。


    她的臉上帶著幾分烏漆麻黑的痕跡,顯然是下廚時遭了重。


    “多謝劉居士。”


    薑臨看了劉雲秀一眼,而後莫名的一笑,也不客氣,接過了那盤子。


    盤子裏是一碗肉湯,以及兩個夾了上好熏肉的餅子。


    薑臨席地而坐,拿起一張餅子,咬了一口,而後抬起頭笑道:“居士的手藝不錯。”


    他在手藝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劉雲秀先是一愣,而後有些泄氣的說道:“道長看出來了?”


    薑臨笑道:“煙熏火燎,和在臉上擦木炭灰,可完全不一樣。”


    “嘿嘿……”


    劉雲秀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臉蛋,大大方方的說道:“我想要討道長一份好感。”


    清晨陽光之下,少女俏然而立,雖有些羞澀,但還是脆生生的說道:“道長相信一見鍾情嗎?”


    看得出來,這位姑娘被家裏養的極好,而且不是那種所謂的女子無才便是德。


    而是真的心有胸襟,敢愛敢恨,或者說,敢於有勇氣直接說出自己的心意。


    在這個年代,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了。


    “貧道可不是良配。”


    薑臨也有些意外的笑了笑,說道:“居士想來也是飽讀詩書,該明白一時心動與長相廝守的區別。”


    既然劉雲秀直入主題,薑臨自然也不會說什麽旁的。


    這種小女兒心思,人家姑娘都說開了,薑臨一個大老爺們還有什麽好羞澀的嗎?


    “昨夜邪祟降臨,居士被奪了心智,恰好貧道出現,斬了邪祟,對居士來說,有趁虛而入之嫌,一夜已過,居士也該明白了才是。”


    “明白歸明白,但也沒說想明白了就要放下。”


    劉雲秀歪了歪頭,笑吟吟的說道:“我昨夜套了青寧姐姐的話,道長所入的法宗,好似不禁婚配?”


    “確實如此,但貧道也沒有婚配之意。”


    薑臨笑著捧起肉湯喝了一口。


    劉雲秀也沒有再說話,而是等著薑臨吃完。


    而後,才說道:“道長可有法子,看看奴家是否有修行的資格?”


    薑臨搖頭道:“修行無所謂資質,隻看自身心意罷了。”


    “有無心修行,誦經半生,瀕死時卻心思清明,頃刻入道,得列仙班者。”


    “也有苦求一生,訪遍名山,執念雜生,卻終無所得者。”


    說著,薑臨看向劉雲秀,笑道:“居士要修行,得先問問自己為何修行。”


    劉雲秀聞言,笑道:“奴家為道長修行,如何?”


    薑臨啞然失笑,站起身來。


    “好歹吃了居士一頓飯,便送居士一卦,為居士占一下姻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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