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門。”


    薑臨看著眼前這妖氣邪氣交織,偏偏還覆蓋著一層功德光的百解堂,皺了皺眉頭。


    他也算是見過不少邪門玩意的了,但現在這個場麵還真是第一迴見。


    這地方已經不是有沒有問題了,而是直接把問題擺在了明麵上。


    現在的關鍵是,這種奇怪邪門的氣機到底是怎麽形成的?


    薑臨環顧四周,發現有許多人小心翼翼的捧著碗出來,裏麵是紅褐色的藥湯。


    他湊近了一些,走到了一個人麵前,眼看著對方珍而重之的捧起碗,然後就要喝。


    薑臨皺了皺眉頭,在那藥湯裏,薑臨看到了一股生機。


    或者說,生氣。


    從活人身上汲取而來的生氣。


    所謂疾病,從修行者的角度來說,所有的疾病在根子上,都是生氣衰微,病氣瘟氣趁虛而入,自然便會生病。


    而這藥湯之內,帶著活人生氣。


    無病者喝了,生氣充盈,自然活力滿滿。


    有病者喝了,生氣壯大,驅逐病瘟之氣,疾病自然痊愈。


    簡單粗暴,充滿著修行者對於凡人問題的“降維打擊”。


    生氣入體,對凡人來說沒有任何的壞處,畢竟隻要是活人,就不會嫌棄自己生氣多。


    可問題是,這些生氣是哪裏來的呢?


    薑臨又看了一眼那百解堂之上的氣機,心裏已經大致有了猜測。


    他心裏想著,邁步走進了百解堂之中。


    百解堂內熙熙攘攘,但卻也涇渭分明。


    左邊是看診的,右邊是領藥的。


    看診的那邊,最前麵是一個被白布籠罩的圍擋,圍擋前擺著一個桌子,上麵放著一個脈枕。


    在那圍擋裏,有一隻手伸出來,為病人診脈。


    通過圍擋白布上隱隱約約的影子可以看出來,裏麵坐著的是一位女醫師。


    這年頭還是相當看重男女之防,這般看診雖然有些不便,但病人們也都能理解。


    而在另一邊,則是一口大鍋,鍋裏熬煮著紅褐色的藥湯,排隊的人們帶著自己家的碗過來,珍而重之的接一碗藥。


    而負責打藥湯的,是一個看起來三十歲不到,留著短須,穿一身長衫,看起來文質彬彬,相貌也屬於和善一類,再加上嘴角的一抹溫和笑容,讓人一看就有好感。


    當然,這隻是普通人看起來。


    在薑臨的眼裏,卻有許多不一樣的東西。


    不過,下一刻,薑臨就收迴了目光,站在角落裏靜靜的等著。


    這一等,就到了傍晚時分,病人們和領藥水的人們都散去。


    如此一來,薑臨的存在就很顯眼。


    或者說,男子早就注意到了薑臨。


    他邁步來到薑臨的麵前,拱手行禮說道:“道長。”


    薑臨沒說話,也沒有點頭,隻是靜靜的看著他。


    男子也不在意,頗為自來熟的笑道:“眼看就要入夜,道長應當是未曾進晚膳。”


    他笑著指了指藥堂外麵的某個方向,笑道:“淩雲渡邊有一家漁廚,用的都是當天現打的鮮魚,在下請客。”


    這一番話和他的舉動,就好像之前就和薑臨認識一樣。


    說著,男子眼中泛起一抹哀求的神色。


    薑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男子鬆了一口氣,轉過身,看向圍擋,笑道:“娘子,為夫今夜便不在家吃飯了。”


    “有相公的朋友嗎?”


    圍擋裏傳來一聲甜美的聲音。


    下一刻,圍擋打開,一位穿著簡樸衣服,但卻天生麗質的婦人走了出來。


    這婦人看起來也是接近三十,但一雙眼睛卻透亮清澈,帶著不諳世事的意味。


    那一雙眼睛,看起來就跟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樣。


    “是啊,有一位外地的朋友過來。”


    男子笑著側身,讓自家娘子看到了薑臨。


    “見過這位道長。”


    婦人福身行禮,甜甜的一笑,沒有多問什麽,隻是對著男子悄悄擺手。


    待男子過來,她摸出一個荷包遞過去,小聲道:“既然是朋友來了,就多點幾道菜,不可吝嗇的。”


    “好,聽娘子的。”


    男子點點頭,轉身走向了薑臨,拱手笑道:“請。”


    薑臨默不作聲的跟著出門。


    身後,那婦人目送自己的丈夫和薑臨離開,有些疑惑的眨眨眼。


    “夫君的朋友怎麽都是一些出家人?”


    而且,還從沒有見過第二次。


    婦人有些納悶的嘟囔了一句,但也沒有多想,看著自家的藥堂,以及那已經空了的湯鍋,滿足的笑了笑。


    “今日,又救了好多人呢。”


    …………


    薑臨跟著男子,出了百解堂之後,一路朝著淩雲渡的方向走去。


    “我們這個小鎮,說起來也是得天獨厚,龍水河穿鎮而過,來往客商頻繁,人一多,自然也就繁榮了起來。”


    男子輕聲細語的介紹著,說道:“可相對的,人多了,帶來的病也多了,我家娘子自小學醫,也有一顆濟世救人的心,所以才辦了這百解堂。”


    “對了,還未曾請教道長姓名?”


    男子笑著看向薑臨,見薑臨依舊不言不語,他也不生氣,隻是笑道:“在下姓文,單名一個間。”


    文間笑著,指向不遠處的淩雲渡,說道:“淩雲渡到了。”


    薑臨抬眼看去,發現即便已經是晚上,但這淩雲渡卻燈火通明。


    鎮子上的宵禁規矩,本就是形同虛設,如今又戰亂頻發,依舊敢跑商的人,都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便更加的沒人在乎。


    所以,渡口便是忙活一整夜也是常事。


    “道長隨我來。”


    文間帶著薑臨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一個角落,周遭空無一人,雖然離渡口不遠,但沒人會注意到這裏。


    “這裏可不像是有魚吃的地方。”


    薑臨第一次開口說話。


    文間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歎息道:“道長何必明知故問呢?”


    “您是有修行的真人,見了在下,必然會有斬妖除魔的心思。”


    “不過,還是要謝謝道長,沒有在我娘子的麵前動手。”


    薑臨靜靜的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道長不是第一個了。”


    文間說著,臉上重新泛起笑容,隻不過那笑容相比先前的溫潤和善,此刻已經大變樣。


    陰鷙,險惡,詭異,陰沉。


    “在下的演技如何?”


    此話一出,結合方才的那句話,某些答案已經唿之欲出。


    薑臨不是第一個發現百解堂詭異之處的修行者,而之前的那些修行者,基本上都成了眼前這位的手下亡魂。


    “不如何。”


    薑臨搖搖頭,說道:“修行者不顯人前,乃是規矩。”


    “哦?”


    文間有些意外的眨眨眼,說道:“這年頭,還有道長這般守規矩的人,實在是不多見了。”


    說著,文間的手中出現了一柄鋼針,一尺半長,尾指粗細,帶著陰沉血色的暗淡斑駁。


    “道長,請吧。”


    文間說著,手中鋼針高高揚起,一股陰沉的妖氣伴隨著一陣腥臭惡心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薑臨卻不閃不避,反而是抬手往身後一夾。


    “嗤……”


    雷霆浮現在薑臨的手指之上,兩根手指之間,是一根血色的,緩緩蠕動的尖利口器。


    抬起頭,眼前那作勢要動手的,屬於文間的身影驟然崩塌,化作一攤汙血消散。


    “嗤!”


    薑臨背著的手上雷霆迸發,將兩指之間的口器逼退,而後才緩緩的轉過身。


    眼前再次出現了文間的身影,隻是此刻的文間,已經不再是人形。


    或者說,隻剩下半個人形。


    頭顱扭曲畸變,再也沒有半分的人樣,完全就是一個放大了無數倍的蚊子頭顱。


    那血色的尖利鋼針,自然就是蚊子用來吸血的口器。


    他的身軀拉長,雙腿反曲,掛著一層剛硬的絨毛。


    背後也多了一對半透明的蟲翅,正在嗡嗡的震動這,給人以煩躁無比的感覺。


    半人,半蟲。


    “蚊子成精,還真是少見。”


    薑臨饒有興趣的看著大變樣的文間。


    “道長也不是一般人,死在方才那一招的修行者,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


    文間發出聲音,帶著一抹冷笑的意味。


    請原諒,薑臨實在是找不到他的嘴巴在哪裏。


    “很罕見的替身法,是貧道第一次見到。”


    薑臨點點頭,淡淡的誇讚。


    這蚊子精早在先前不知何時,就已經用自己的血布置了一個化身,真身則潛藏起來。


    雖然不過是一個暗度陳倉的把戲,但這血化身的氣機和本體一般無二,若是稍微疏忽,還真的會中招。


    但對於薑臨來說,文間的本體在這黑暗中,無比的吸引眼球。


    這血化身瞞過一般的修行者可以,但想要瞞過一位天蓬神霄同修的黑律法師,還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細數薑臨修持的法門,就沒有一個不是克製妖魔邪祟的。


    “嗡嗡嗡…………”


    迴答薑臨的,是一陣沉悶卻刺耳,令人無比煩躁的嗡鳴聲。


    眼前,數之不盡的黑蚊撲麵而來,聚攏在一塊,鋪天蓋地,令人打心底裏發寒。


    下一刻,這些被文間召來的黑蚊一窩蜂的衝向了薑臨!


    蟲子修行開智十分的困難,可一旦修成,其難纏程度也是頂尖的。


    畢竟蟲子這東西,一兩個的無所謂,可若是無窮無盡,那就是另一迴事。


    而且這玩意他惡心人啊。


    就好像現在,這麽多的蚊子聚集在一塊朝著你撲過來,那場麵在惡心的同時,也帶著難言的驚悚。


    薑臨看著眼前的蚊子群,抬手。


    “滋啦……”


    雷霆咋起!


    一時間,劈啦啪啦之聲不絕於耳。


    雷光從薑臨的手中迸發,化作一道雷網,籠罩了所有的蚊子。


    神霄法,掌心雷!


    “雷法……”


    文間嗬嗬冷笑,身後的蟲翅嗡鳴振動。


    “天師府的修者,不是沒殺過!”


    “嗖!”


    話音未落,文間驟然化作一道淡淡的黑影,那黑影在雷霆照耀下,一閃而過。


    等到文間再出現時,已經是在薑臨的頭頂!


    那猙獰的血色口器,眼看著就要從薑臨的天靈蓋長驅直入!


    說時遲那時快,等文間出現在薑臨的頭頂並馬上就要得手的時候,薑臨才剛剛聽到最後的“過”字。


    “吼!”


    就在此時,薑臨頭頂之上,突然浮現出一張猙獰的,青麵獠牙的鬼臉!


    那惡鬼嘶吼,一雙鬼爪快準狠的夾住了文間的口器。


    伴隨著一陣鬼氣魔氣湧動迸發,文間來不及多想,趕忙抽身而去。


    “吼……”


    護持著薑臨的六洞鬼魔也不追擊,隻是靜靜的站在薑臨的身後,完美的扮演著保鏢的角色。


    還是那句話,薑臨隻是帶罪,又不是被剝奪了法師之身。


    護衛薑臨的六洞鬼魔,也沒有被遣返,依舊兢兢業業。


    隻不過,現在的六洞鬼魔,或許是感受到了危機感,又或許是因為薑臨的修為提升,給了它更自由的活動權限。


    總而言之,比之前更主動了一些。


    “六洞鬼魔……”


    文間那猙獰的複眼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你是……黑律法師!”


    本來,眼前的少年道人施展掌心雷的時候,它隻以為這又是一個來自天師府的修者。


    雖然雷法克製他,但看薑臨的年紀,顯然修不出什麽氣候,有些棘手但不多。


    它依舊信心滿滿。


    但現在,認出那六洞鬼魔之後,文間已經打起了退堂鼓。


    執黑律者,必然修了天蓬法!


    它自認能夠勝過不成熟的雷法,但很清楚自己絕對頂不住天蓬法!


    “錚!”


    迴答文間的,是虛空中一聲劍鳴。


    隻見那少年道人雙目漆黑,內裏卻隱有雷光閃耀,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金色的長劍。


    那長劍嗡鳴,透出清晰濃鬱的正氣之威!


    “威劍神王,斬邪滅蹤。”


    薑臨淡然的開口,手中威劍沒有任何的遲疑,轟然斬下!


    “轟!”


    正氣爆發,威能迸射!


    隻見金光漫卷,強勢且霸道的裹住了文間!


    “嗡嗡嗡!!”


    文間振翅,想要擺脫那威劍鎮壓,但在正炁覆蓋之下,它的一身邪氣妖氣都陷入了遲緩!


    就是這麽一會的耽誤,文間對上了那雙漆黑中透著雷光的眸子。


    “爾吞吃百姓,汲取生炁,殘殺修者,以至冤孽滿身,邪氣滋生。”


    薑臨的聲音不帶一絲的感情。


    “按律,殺無赦。”


    “今,吾以威劍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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