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在場人反應各異。


    屠夫人突然臉色慘白的後退好幾步。


    而張虎先是一愣,而後想到那幾個耳中人詭物所說的黃老爺,手腕子一轉,兩柄雪亮的匕首就出現在了手中,警惕的看著那小廝。


    而被薑臨點名的小廝終於抬起頭來。


    那小廝神色陰鷙無比,原本清秀的麵容,此刻卻滿是紫黑的血絲,布滿整個臉頰。


    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瞳孔變成了枯黃色,瞳仁拉長,渾然不似人。


    “嘿嘿嘿嘿……”


    小廝發出尖利的,好似獸嘶的笑聲,一雙豎瞳直勾勾的盯著薑臨。


    “未曾想,隨便尋的一個破落道觀,居然藏著一位真有本事的修者,還真是點背。”


    “為什麽不說是屠夫人運氣好呢?”


    薑臨笑眯眯的反問。


    屠夫人被點了名字,下意識的看向薑臨,卻看到了那少年道人似笑非笑的眸子。


    頓時,心頭大亂,臉上是肉眼可見的慌亂。


    “道長,老夫想問你幾個問題。”


    這時,那小廝再次開口,聲音嘶啞,明明是少年模樣,卻自稱老夫。


    “請講。”


    薑臨很有禮貌的點點頭。


    “這獵戶以陷阱坑殺我家四口血親,皆是未生靈智的幼崽,算不算仇?”


    小廝說著,神色越發陰鷙,臉上的青筋血絲幾乎要爆開。


    “自然是算的。”


    薑臨點點頭。


    “天道昭彰,我家太爺命我來報仇,我以法咒他,教他以命還命,可有錯?”


    小廝繼續問道。


    “大致也不算錯,雖說人為萬物靈長,但這獵戶以殺生而謀己生,本就招惹因果,如今點背碰到了你們,是他的命數,你報仇,沒人管。”


    薑臨讚同的說道。


    人是萬物靈長沒錯,但到底有因果循環,屠戶都知道,一生宰殺的牛羊牲畜不能過量,劊子手也有殺人不得過百的規矩。


    隻因你謀生沒錯,但害命而謀生,卻有著一個度,過了這個度,一切因果惡孽,就得自己承擔了。


    屠獵戶雖說殺生不少,但也其實還沒到那個量。


    可誰讓這家夥點背,碰見了成氣候的山精野怪呢?


    “原來是你咒我師兄!”


    張虎咬了咬牙,手中尖刀蠢蠢欲動。


    小廝看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有幾分兵煞在身,老夫不去招惹你,但你也不要想著對老夫動手,除非你不要命。”


    說罷,它重新看向薑臨,神色惡狠狠的問道:“既然道長也認同,為何橫加阻攔,不讓我取了這獵戶的命?”


    “你要他的命我不管。”


    薑臨無奈的歎息道:“可是,閣下莫非當貧道是瞎子?”


    說著,薑臨指向了屠獵戶,說道:“方才你以法催他,教他瘋魔作亂,衝的是誰?”


    小廝聞言,不言不語。


    “你要報仇,我管不著。”


    薑臨上前兩步,慢條斯理的說道:“但是,你對我動手,那可就是咱倆的事。”


    “更何況,你若是單純的報仇,誰也說不出不是來,但你千不該萬不該,淫人妻子,奪人家產,乃至於附身無辜旁人,謀害其命。”


    “這一樁樁一件件,可不是一句報仇能了結的。”


    聽著薑臨的話,小廝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


    而那屠夫人臉色越發蒼白,險些站立不住。


    張虎聽的有些茫然,不由得問道:“道長,您是說,我這嫂嫂和這怪物……”


    “怕是如此了。”


    薑臨無奈的歎息道:“這小廝本是無辜之人,卻被這妖魔附了身,平白丟了命。”


    “而這位屠夫人,與這妖魔有苟合之事,更是想謀奪屠獵戶的基業。”


    “若是所料不錯,先前請來的所謂名醫,不過都是拿錢演戲的罷了。”


    “花三兩銀子請個戲子,再給出千兩診金,金子做的家業也經不住這把倒騰。”


    張虎聽著薑臨的話,看向臉色慘白的屠夫人,質問道:“賤婦!還不從實招來!”


    被張虎這殺氣一衝,屠夫人哪裏還敢說話,顫巍巍的躲到了那小廝的背後。


    這一幕,也讓張虎確定了道長所言不虛。


    至少自己這半月來,看到的所謂名醫也有三四個,每一個,都是自己親眼看著屠夫人送上大量診金,然後由那小廝送走。


    自己當時還道師兄有個好媳婦,為了師兄的病而散盡家財。


    如今看來……


    “之所以不去請金山寺的高僧,也是因為這位黃先生知道,金山寺真的有高人。”


    薑臨淡然道:“所以,才請來了貧道。”


    “可是,為何他們要冒這個險?”


    張虎有些疑惑的問道,若是不請出家人,就這麽讓師兄去世,不就萬事大吉?


    “人言可畏罷了。”


    薑臨看向那小廝,微笑道:“這位閣下想要的,可不僅僅是報仇,而是……修行。”


    “什麽?這妖魔也修行?”


    “萬物都會修行。”


    薑臨微笑道:“隻不過,有邪道正道罷了。”


    “比如這位閣下,走的就是妥妥的邪道。”


    “借人身而附體,以此在紅塵人間行走,到這人身壽終正寢,若自始至終都沒人懷疑,他的道行就成了。”


    “為了做到這一點,它不能留下任何破綻,既然決定了要鳩占鵲巢,謀奪屠家基業,那麽自然得做到天衣無縫。”


    “常人而論,藥石無醫,自然要求助道佛法事,這是民間常理,它不好違背。”


    張虎聞言,殺心越發熾烈。


    “賤婦!我師兄哪裏對不起你!你竟甘願和妖魔為伍!”


    “閉嘴!”


    屠夫人不知道哪裏來的膽氣,嘶聲怒吼:“你可知道你這師兄是個天閹!”


    “我入他屠家二十年而無所出,外人都道是我無法生育!”


    “但隻有我知道,是你師兄有問題!”


    “我受了二十年的非議!守了二十年的活寡!”


    “你道他為何不敢納妾?不過是擔心若是納妾,其他女子不會和我一般守口如瓶!”


    “他哪裏對不起我?哈哈哈哈哈!!”


    屠夫人好似說到了笑話,瘋魔一般的笑著。


    “唉。”


    薑臨歎息一聲,看向那小廝,道:“其他的我不管,這女人如何行事,是否犯法,自有人間縣衙判別。”


    “閣下與貧道,此刻卻有了仇。”


    “怎麽,道長要和老夫過過手?”


    小廝冷笑著,身軀突然一陣顫抖。


    “轟!!”


    陰沉粘稠詭譎的妖氣,從他的身上迸發,隱約中,凝聚成一頭惡獸。


    “黃鼠狼!”


    張虎不由得失聲驚叫。


    沒錯,屠獵戶的話沒說完,所謂的“不打……狼了”,其實是“不打黃鼠狼”。


    這所謂的黃老爺,就是黃鼠狼!


    “那就過過手。”


    薑臨歪了歪頭,抬右手,並劍指,口誦真言。


    “天蓬天蓬,童煞元九。五丁都司,翁北刁高。七政八靈,兇浩上太。長顱巨獸,鍾帝把手。素梟三神,龍夔駕嚴,威劍神王,蹤滅邪斬。”


    伴隨著薑臨真言念誦,那小廝的神色逐漸從陰鷙變成了呆滯。


    充滿了殺氣的目光也變得清澈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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