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唐逍隻是朝著平戰淵點頭一笑,便跟著陸清歌,從他身旁走了過去。


    平戰淵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瞪著兩人背影,雙眼裏能噴出火來!


    有了平戰淵的先例,許多少年都不敢再靠近了,兩人很順暢地來到平等殿門口,陸清歌便拉著唐逍的手道:“唐哥哥,我要先去找爹爹,你自己小心,千萬別跑了!”


    唐逍摸了摸鼻子,他知道,麻煩來了。


    他猜得一點也不錯,剛走進大殿內,看著排列得整整齊齊的上千張桌子,還沒想好自己該去哪兒,一群少年便已將他重重圍了起來,個個臉帶冷笑,顯然沒安什麽好心。


    陸清歌倒是給他留了一個大丫鬟,但這個有點陰森的女鬼,卻隻是漠然站在一邊,臉上還掛著一絲冷笑,顯然沒打算幫他,反而想看他的笑話呢。


    “這位唐公子,不知是何處人氏,尊師何人,又在何處高就啊?”


    平戰淵一臉和煦的笑容,似乎和唐逍是久未見麵的好友似的,倒讓旁邊的人愣了一下。


    “平公子這是何意啊,不是說來找這姓唐的麻煩嗎,怎麽還談笑風生的?”


    立即有人為他解惑:“你知道什麽?平公子這是做事穩妥!能被公主看重的人,豈能簡單得了?萬一是哪方大佬的後代,比如其它鬼城的太子爺,得罪了怎生得了?”


    唐逍淡淡一笑:“你們不用猜測,我既不是哪個鬼城的太子爺,也沒有任何家世背景。”


    他這麽直白而坦誠,倒讓少年們都怔了一下,平戰淵仍然拱著手,笑容不減:“唐公子真是說笑了,雖然低階鬼王的修為不算太高,但若無強大背景,又怎能……”


    唐逍不催動真元,就算剛走進平等殿的平等鬼帝,也不一定能看出他的真實境界。


    驀然間,他的臉色便已冷了下來:“你們到底想做什麽?我不喜歡猜來猜去,如果不想說的話,那就不要說了!宴會即將開始,我勸你們還是先找位置坐下來吧!”


    平等鬼帝是從大殿後門進來的,剛進門就聽到唐逍說這話,頓時眉頭一皺:“這個少年有點桀驁不馴啊。平戰淵可是平等鬼城大元帥的公子,本帝的姑侄,他也敢如此無禮?”


    陸清歌挽著他的手臂,低聲問道:“爹爹是怕唐公子駁了平戰淵的臉麵?”


    平等鬼帝搖搖頭:“他的臉麵值幾個錢?本帝是擔心,唐公子畢竟救過你和你娘親,他要是在這兒有個什麽閃失,爹爹心裏也會有些過意不去的。唉,他太魯莽了!”


    陸清歌也搖著頭道:“那爹爹就不要擔心了,就憑他們幾個,還不夠唐公子出手的!”


    她可是知道,唐逍連寒鬼林那種地方都能衝出來,怎麽可能害怕幾個乳臭未幹的家夥?


    平等鬼帝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卻聽她低聲笑道:“爹爹,你看,打起來了。我們隻管看好戲,等他們打得差不多了,再去訓斥平戰淵他們一頓,賣唐公子一個麵子!”


    場中果然打起來了,唐逍不想和那群少年多說,他們卻不肯放他離開。一個性子急一些的少年怒喝一聲:“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先讓你知道我何綱的厲害!”


    哪怕到處都是擺放整齊的桌椅,地形顯得十分狹窄,這名為何綱的少年還是悍然出手了。手一翻,一道陰綠色的亮光泛起,一柄鬼氣森森的長劍筆直刺向唐逍胸口!


    唐逍神色不變,一伸手,誰也沒看清楚是怎麽迴事,那柄長劍就已到了他手中!


    “劍心合劍?這位唐公子的劍道修為,已經這麽高了嗎?”


    遠處旁觀的平等鬼帝驚咦了一聲,忍不住迴頭對女兒道:“歌兒,你的眼光有長進啊,居然找到了一位劍心合劍的高手!整個冥界,恐怕也沒幾個人比他的劍道更厲害了!”


    陸清歌半是羞澀半是得意,又忍不住問道:“爹爹,劍心合劍是什麽意思啊?”


    她知道,世間萬物都可為劍道,但她的劍道隻是在劍心如意,離合劍還遠得很呢。


    平等鬼帝解釋道:“合劍之境,是他的靈魂力量已經與劍道完全契合,不但能完美控製自己的劍,甚至能影響到別人的劍。就如剛才,那何綱的劍道修為遠不如他,手中劍就被他奪去了魂魄。你想想,當你的劍突然朝你自己刺來,你是什麽感受?”


    陸清歌圓張著小嘴:“天哪,他居然能在不動聲色間奪了別人的劍!”


    平等鬼帝點頭,臉色凝重:“是的,所以你就知道劍道高人的可怕之處了吧?”


    她知不知道不好說,圍著唐逍的那群少年卻都知道了。


    何綱長劍被奪,一時氣憤難忍,旁邊的弟兄們自然也要為他出頭,紛紛取出長劍,但不管是誰,隻要劍一出鞘,就會莫名其妙地離開他們手中,全都被唐逍哐當哐當地丟在了地上!


    隻有平戰淵手中的彎刀,還能被他死命攥著,沒有離他而去。


    平等鬼帝歎道:“看來他的合劍境也隻剩下一絲欠缺了,如果把這絲欠缺補上,他們手中不管拿的是刀劍鞭鐧,還是斧錘棍棒,全都會被他奪其魂魄,一根毛也不會給他們剩下!”


    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得出來,但已然圍了一大圈的旁觀者,卻都隻感到了震驚。


    那群少年更是像看鬼一般看著唐逍,何綱訥訥地道:“你是鬼,有鬼,你在弄鬼!”


    唐逍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說到鬼,你們不都是鬼嗎?


    何綱身後不遠,有一個金盔金甲的武將站了出來,冷哼一聲,卻有個聲音搶在他麵前說話了:“一大群人圍在一起,像什麽樣子?唐公子救了小女,乃是今晚的客人,你們就是這樣款待客人的嗎?這要傳出去,不得被人說是我平等鬼域,沒有待客之道了?”


    說這話的自然是平等鬼帝。他見麾下重將、何綱的父親何賢就要說話,心知隻要他一說,自己這圓場就不好打了,總不能虧待自己的重將去安撫唐逍吧?而若任由他們爭端繼續,也不是他的本意,沒辦法賣人情給唐逍,所以他絕不能讓何賢說出話來。


    一見平等鬼帝到來,眾人連忙行禮,何賢已經湧到嘴邊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平戰淵也不敢糾纏下去,隻得悻悻然撿起一地的長劍,卻已不敢再朝唐逍看上一眼。


    唐逍也沒有管他們,他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平等鬼帝明明早就來到大殿裏了,卻一直沒說話,任由自己和這些少年的爭端持續。若不是那員金甲將軍想要說話,平等鬼帝怕事態發展到不可控製,恐怕他還不想參與的。


    唐逍能夠猜平等鬼帝的意思,所以他才更覺得沒意思。不就是憑著自己實力強大一些,能夠控製局麵,所以才放任這些少年找他麻煩嗎?幸好他自己的實力也足以傲視這群少年,若是他弱小一些,那怎麽辦?平等鬼帝這樣做,對那些少年又公平嗎?


    弱小就該挨打,這個道理,他從最開始就知道了,不然,夏琪師姐為什麽要死,方柔和他為什麽會遭到追殺,雷少淵的驚龍寨為什麽會覆滅,孔燕葦為什麽會被逐出宗門?


    但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煩躁過,天道不公,你還當什麽天道?


    雖然絲竹之聲悅耳,杯籌交錯之間,每個人都帶著濃濃笑意,也有不少人過來向他敬酒,說著很好聽的話,他卻越來越覺得沒意思,甚至酒宴還在繼續,他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偏偏除了平等鬼帝父女,誰都沒發現他已經不在酒席上。平等鬼帝微微皺起了眉頭,陸清歌則滿是擔憂地看著唐逍的座位,一時間,父女倆誰也沒有說話。


    唐逍已然來到了平等殿外,坐在一座假山上,望著天空明月,久久沒有說話。


    平等鬼帝和陸清歌找過來的時候,唐逍也隻說了一句話:“我要告辭了!”


    平等鬼帝愣了一下,問道:“公子不是來找人的嗎,不想等消息了?”


    唐逍點頭道:“我打算自己也去尋找,不能隻知道等消息。我留了一枚傳音石給陸姑娘,如果有了方柔的消息,麻煩你通過它傳給我。陸姑娘,我相信,我們是朋友!”


    陸清歌重重地點點頭:“你放心,我一定不負你所托!”


    唐逍衝她一笑,然後就消失了,就連平等鬼帝也沒發現,他是怎麽消失掉的。


    但有的人,並不關心他是怎麽消失的,而是想著怎麽讓他徹底消失。


    整個平等鬼城之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壓迫得人幾欲發狂!


    不過唐逍已經不在平等鬼城之中,而是禦著劍,一道流光劃破長空,往東邊電射而去。


    冥界無比巨大,隻是一個平等鬼域就足有數萬裏見方,但如此廣大的地域裏,並不是所有地方都住著人鬼的,他們隻聚居在平等鬼城和幾十座大城鎮裏。唐逍要找的,就是這些大城鎮,每到一處就會降下去,神識瞬間覆蓋全城,尋找著任何一個可能是方柔的靈魂。


    幸好這些城鎮裏都沒有太厲害的人物,絕大多數人甚至連他的神識也感知不到。


    但走了幾個城鎮之後,唐逍又動搖了,因為他發現,這樣找似乎也沒什麽用。


    每一個城鎮都有數以十萬計的人鬼,簡直如大海撈針一般,找到方柔的希望太渺茫了。而且他也不敢肯定,方柔一定變成了人鬼,一定就在哪座城鎮之中,一定沒有投胎轉世。


    平等鬼城也沒有消息傳來,不知道他們是沒找到,還是根本就沒有派人去找。


    唐逍忍不住有些絕望了,站在一處城牆上,望著城外巍峨的群山,滿臉淚痕!


    幸好這城牆上沒有人,連個士兵也沒有,沒人發現他現在的軟弱與淒涼。


    任由鬼風吹著,他默默地淌著淚,就那麽站了一個多時辰,才終於收起眼淚,把這份軟弱和淒涼深深壓進心底,然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既然老天這麽不公平,不想讓我們團聚,那我就走完我的時間,一直找到我死的那天吧,也算是和你雙宿雙棲了!”


    仍然設在酆都城內小院中的那個破界傳送光門,他已經不打算去想了,就讓它三個月後自行關閉吧。等它關閉了,他也就死了心,在冥界耗完自己的壽命,然後就塵歸塵,土歸土。


    至於凡界的方柔、明珠、雷少淵等人,他對不起他們,希望他們不要怪罪吧。


    唐逍定下決心,掠下城牆,開始了漫無目的的“撞大運”。


    他根本不知道哪兒可以找到方柔,隻能如無頭蒼蠅一般到處跑著。


    雖然絕大多數人鬼都住在城鎮之中,但住在野外的也不是沒有。在一些山林中、小河畔,都有一些人鬼聚集的村莊,大的幾百戶人家,小的也有幾十戶。像凡界的獵戶樵夫一樣,他們也是以打獵捕魚砍柴為生的,普遍要比城鎮中的人鬼瘦弱得多。


    就連看上去隻有十來歲的小姑娘,也要背著比她還高的柴,在崎嶇的山路上蹣跚著。


    她需要把這捆柴送到近百裏外的一座小城去,換取幾十塊冥幣,好買迴她全家的食物。


    但這條路注定是不能平安的,她知道,路上時不時會出現鬼獸攔路,就比如現在。


    一頭足有丈把高的獐子,突然從路邊一塊巨石後麵跳出來,伸出雙爪,就是一聲咆哮。


    唐逍就站在山路旁邊的山坡上,正看到這一幕,禁不住歎了一聲,這女孩要死了。


    獐子是高階鬼將,女孩卻隻是高階鬼卒,二者之間,差了一個大境界。


    而且這獐子好像許久沒進食了,連眼睛都是綠的,惡狠狠地張著大嘴,口水直往地上滴。那女孩卻嚇得麵色青白,兩條腿像釘死在了路上,絲毫動彈不得!


    眼看女孩快要葬身獐口,唐逍卻猶豫起來,要不要救她呢?


    救?各有各的宿命,他為什麽要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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