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送修士一個關於我族群的秘密吧。”


    老龜佝僂在床中,虛弱的臉龐上掛著神秘的微笑。


    “我卜龜一族,傳言之所以得名,是因為曾經幫助過天上的神仙預測吉兇,伏羲大神更是受此啟發,創造了八卦推演。”


    老龜帶著得意笑容接著道。


    “可命理預見之說,從來如同鏡花水月,虛無縹緲。”


    “多少年來,我們自己族中都覺得這不過是上古的傳聞,自吹自誇罷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自從太祖應龍的後裔稱霸四海之後,曆代陛下就將我族納入內廷,世代在龍宮為官。”


    “我族自認除了性格溫緩,壽命不短以外,是文不成武不就,毫無特長,龍族能如此厚待我們,全族上下無不感激涕零。”


    “其中龍宮對我們還有一個規矩,千百年來,我們從沒對外人言說過。”


    “哦,什麽規矩?”陳珂這下好奇了,他問到老龜。


    “咳咳。”老龜咳嗽幾聲後笑道,“曆代千壽以上的卜龜去世之後,屍體的龜殼都要上交龍宮,等著送入天河。”


    “這個規矩,打我記事起,起碼已經傳了三代了。”


    “啊?”陳珂聽到這事兒驚訝道,“龍宮和天庭,他們要你們的殼幹嘛?”


    “咳咳。”老龜剛才說了很多話,如今力氣都快沒了,“這點老朽也不知道。橫豎不過死去親人的甲殼而已,跟龍宮的世代大恩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呢?所以多年以來,我們從來沒有問過原因。”


    “不過我想,既然天河上的神仙們都要我們的龜殼有用,那麽上古的傳說,也就不一定是假的吧。”


    老龜這會兒撫摸著自己斑駁的龜殼:“我生在東海,落籍入宮卻在南洋,又隨上代公主嫁入陸地千年。之前上書時,南海龍宮便已找不到我的生憑了,也就是說,現在的南海,並不知道我是一隻卜龜。”


    “我之前也告訴池哥兒了,我想葬迴陸地,去好好陪著公主殿下她。”


    “咳,修士如果了解一些卜卦之法,將來遇到極難揣測之事,抑或危機迷茫之時,不妨去到梅嶺,打開老朽的墳塋棺木,取了龜殼,拿去卜算吧。”


    “倘若真能僥幸幫到閣下,也算老烏龜我淺償您的恩情了。”老龜誠摯的跟陳珂說道。


    “不不不。”陳珂聽完卻連忙擺手道,“你這不是讓我對你挖墳掘墓,還要毀壞你的屍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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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缺陰德的勾當,他可不想幹。


    “唿,嗨。”老龜卻好像看的很開,“生死燈滅,留下的不過是一具塚中枯骨而已。如果我在泉下有知,也定是慶幸感激,不會責怪修士的。”


    陳珂見狀卻還是為難,隻是那老龜身體虛弱,又態度堅決,推辭多次之後,自己隻好假裝答應了它。


    “咳咳咳。”老龜這會兒已經喘的話都快說不勻淨了。


    “還望修士把池哥兒叫進來,我還有事交代他,老朽時間不多了。”這老龜卻不肯停憩,堅持還要跟慕容池說話。


    於是陳珂把少年叫了進來,他不忍打擾這一老一少臨別的場麵,關上艙門,走了出去。


    熏黃的燈火一夜未熄,老龜的囑咐和少年的啜泣聲,不時從緊閉的船艙裏透出來。


    是日清晨,服侍海公主和她的後代千載,忠心耿耿的慕容家老龜,病逝在了鐵木船上。


    陳珂望了一眼依舊濤聲不斷的大海,踏著晨風朝露,迴了海市行宮。


    “唉~”嫣然慕雪聽迴來的陳珂


    給大家敘述了慕容家的遭遇之後,心疼的發出了一聲長歎。


    “世事無常,又有誰,能完全按照自己想法來活呢?”子黎也低吟道。


    “這搞的,明日二叔嫁女,我也不想去了。”琉璃則是對他二叔隻顧利益的做法頗為不滿。


    可惜話是這樣說,身為龍女和行宮客人,到了第二天上午,大家還是站到了海門旁邊。


    一天時間,海市就已經張燈結彩,處處披紅。


    鮫人守衛們站的筆直,穿戴飾著紅花的錦葵銀甲,從李家的樓船處,一直綿延到了海中。


    無數蚌精珠女正在用彩貝鋪路,那些渴望討好龍王的商賈們,也盡皆把自己最燦爛奪目的貨物珍寶拿了出來,裝點著婚慶沿途。


    那李家的少主,穿著金色的華裝,紅光滿麵,正帶著一隊長長的仆從車馬,等候在海門邊。


    嘟嘟幾聲螺號鳴響,海麵開始沸騰,無數披紅掛彩的蝦兵蟹將,仆婢宮女們,簇擁著一輛金碧輝煌,飛魚八禦的花車從碧波中緩緩浮現。


    “海龍王嫁女,諸民敬拜!”為首的喜娘一聲長喝,隨即歡快熱鬧的喜樂便吹奏了起來。


    在眾海族的朝拜賀喜中,在邊上海商那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中,興奮的李鴻跪請海公主,入了自己停在岸上的迎親馬隊。


    “在外人看來是金玉良緣,可其中的悲苦,恐怕隻有自己知道。”琉璃瞅著麵無表情的七公主進了婚車,見證了前因後果的她悠悠歎到。


    “老娘將來嫁人,府邸要是不在水裏或者靠近大海,你看我掐不死你。”小龍女這會兒又轉身對著陳珂,沒頭沒腦的悄聲威脅道。


    陳珂隻好傻笑以對。


    “唉,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好事還是壞事。”張耀祖這會兒也扛著訛獸湊了過來,看來他護送李家的任務,到此就全部完成了。


    相處多天,他自己也知道,這李家的少主並不是因為喜歡七公主才向龍王求娶下聘的,而自己可謂是李家的幫手之一。


    “但你們都是好人!”這時候,一個脆生生的輕俏女生出口幫張耀祖迴答道。


    “嗯?”陳珂跟著大家轉頭一看,才發現是那日海市獲勝的靈種女妖金魚兒。


    “你是個好人。”金魚兒見麵就給張耀祖發了一張好人卡。


    “你也是個好人。”然後她又笑著給了陳珂一張。


    “額,美女。”張耀祖肩上的訛獸嬉笑著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們是好人呢?”


    “因為你們那天都出言安慰了我。”金魚兒提起了海市競逐前陳珂跟張耀祖與她遭遇的事,“我爺爺奶奶常說,同情和安慰別人,是好人的第一標誌。”


    “嘿嘿。”張耀祖這家夥估計也是第一次被大美女誇好,這會兒笑的跟他肩頭的訛獸一樣猥瑣。


    “所以,我還想請你們幫我一個忙。”果不其然,抬舉之後,這金魚兒開口求助了。


    她向著陳珂子黎,以及張耀祖說到。


    “喂,女妖,你幹嘛要找我們呢?我們很熟嗎?”嫣然慕雪看著靈動漂亮的金魚兒,警惕的把子黎護在身後,質問到她。


    就連琉璃也看陳珂的臉色不善。


    “二位姐姐不必誤會。”這金魚兒倒是一個自來熟的性子,她和煦的笑著對龍女和仙宮女徒道。


    “我隻需要大家幫我記住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她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啊?”這下輪到陳珂撓頭了,“記住你的名字,你叫金魚兒啊,怎麽了?”


    他好奇怪,這女妖讓大家記住她名字幹嘛?


    “行行行,贏了海市競逐,獲得了化龍水的厲害金魚兒,行了吧?”小熊貓還以為這女妖是過來炫耀的,揶揄她道。


    “當然行。”金魚兒卻毫不生氣的笑著,“因為我等會兒就要忘記了。”


    “啊?”大家都驚訝出聲,“這是什麽意思?”子黎問道女妖。


    “化龍的代價不是那麽簡單的。”金魚兒見眾人皆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解釋道。


    “前日謝統領告訴我,如果要化為真龍,就要重塑肉身,遺忘一切。”


    “我這幾天已經幫鄉親們求來了敕令,也用陛下的賞賜采買了不少物資,不日就要送迴錦鯉村。”


    她從自己懷中取出一瓶化龍水接著道,“我完成了鄉親們的夙願,和爺爺奶奶的期盼,保護了村子,本不該後悔。”


    “可是。”這會兒,她的眼睛裏已經有了水霧,“金魚兒這個名字,是我早逝的父母,和愛我的爺爺奶奶共同取的,我不想忘記它。”


    陳珂這時候發現,從海麵上又浮出了一小隊士兵,它們看見金魚兒在這邊以後,就唿喝著遊了過來。


    “所以你從龍宮的化龍典禮裏跑出來了?”琉璃看著那隊士兵,也明白了過來。“就是為了找人記住你的名字?”


    她驚問道金魚兒。


    “嗯。”金魚兒點頭,她迴首看著那群海族士兵漸近,對著大家感激一笑,隨即昂起秀美的脖頸,將化龍水飲下。


    轟隆,海風開始唿嘯,天空也低沉了下來。


    大雨忽然就席卷上了沙灘,狂風暴雨之中,等那謝統領帶著海族士兵們趕到,金魚兒卻已被托舉入了天空。


    雷雲攪動,風浪滾滾,雲層中傳來了幾聲龍吟。


    嘩啦,一個渾身包裹著粘液,赤裸著的女妖從雲層中掉了下來。


    “快,圍起來。”這謝統領頭上的水珠都還沒擦幹淨,就用披風裹住了金魚兒。


    它剛才無比擔心金魚兒是打算偷了化龍水潛逃,不過還好,看來這女妖隻是打算在海市化龍而已。


    “還請客人們快快離開。”人多眼雜,它不想陳珂他們留在此地。


    陳珂努力從海族士兵的包圍中往裏一看。


    錦鯉金魚兒,如今她頭上已經多了兩隻龍角,身材臉龐更加秀美,正渾身顫抖著醒來。


    女妖緩緩睜眼,眼中全是未知和迷茫之色。


    “喂!”陳珂和張耀祖奮力往前擠著,終於吸引了蘇醒的金魚兒的注意力。


    “你叫什麽名字?”琉璃也幫陳珂問道。


    “名字??”女妖的眼神實在太過清澈,簡直像是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


    “記住了!你叫金魚兒!”陳珂不想和那些海族發生正麵衝突,他慢慢被推了出去,嘴裏卻對著女妖大喊道。


    “這是你的名字!”


    “金魚兒。”顫抖的新龍,她口中喃喃念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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