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雄一笑,說:“你這麽問,我可以理解。但是抱歉,你要的答案我可能給不了。”


    趙泱又是一聲冷笑,說:“少裝清高了,不過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罷了。你說說,你要多少,才肯離開寶明?我可以給你。”


    雷雄側目瞧她,這句話從她的櫻桃小嘴裏說出來,輕描淡寫,漫不經心,但卻像是一把殺人的利劍,把一個人的尊嚴擊碎。


    雷雄搖搖頭,說:“你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從小養尊處優,以為什麽事情都可以用錢來解決。沒錯,我們外來工千裏迢迢來到南方,就是為了掙錢,但我們並不是一味地拜金。你一個姑娘家,我不跟你計較,如果以後你再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將會提前離開寶明。”


    趙泱有些發怒,將車停在了路邊,雙手拍打在方向盤上,說:“你敢這樣跟我說話?從小到大,凡是我周圍的人沒有哪一個對我說過一句重話。你以為你是什麽人?”


    雷雄說:“我隻是一個很普通的打工者,我本來很尊重你,卻不知道你這樣記恨我。你放心,履行完跟趙總的一年之約,我絕不會在寶明多待一秒鍾。”


    趙泱氣急,拔掉鑰匙不走了,一張臉氣得通紅,眼淚撲簌著就滴了下來。


    雷雄說:“大小姐,這地方可不能亂停車。萬一把你這麽好看的小車扣了去,我可於心不忍。”他看到去欒崗鎮的入口已近在眼前,雖已有公交車往返,但無論如何總不能自己先棄車而去,不然跟趙恆東怎麽交代。於是硬著頭皮,微笑著說:“大小姐,我剛才話說得重了些。你千金貴體,犯不著跟我這個打工仔生氣。”


    趙泱的眼淚卻流得更兇了,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雷雄從後視鏡裏遠遠地看到一個穿交警製服的人往這邊走了過來,說:“大小姐,我來開,你在旁邊歇著,怎麽樣?”


    趙泱仍是不為所動,雷雄指了指那個交警,趙泱這才發動車子。開了一段距離,已經把那交警甩得遠遠的了,又停了下來,說:“你不是要開嗎?你要是碰到哪兒,看我怎麽治你。”


    雷雄嗬嗬一笑,知道她是故意給自己找茬,接過鑰匙,試著開了起來,說:“你去後麵坐,我不習慣你坐副駕,一會兒我一個急刹車怕嚇到你。”


    開了幾百米,覺得這車子比趙朗的車好開了不少。於是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加快了速度,開得也逐漸得心應手了。


    車子進入欒崗鎮後,馬路和街道上都比原來冷清了許多,在這個外來工聚集的地方,少了他們,就少了許多生氣。離開了快三個月,此刻迴到這裏,雷雄生出一些親切感來。雷雄將車子徑直往寶明電器公司開過去,趙泱冷著的臉此時舒展一些開來,說:“去我家,工廠全部都放假了。”


    雷雄說:“去你家的路我不認識,要不你來開。”


    “你以為我想讓你去我家嗎?還不是我爸交待的。”趙泱依然冷冷地說,“我開了大半天了,還沒休息夠呢,你繼續開吧!”


    “那好,你給我指路。”


    趙泱極不耐煩地指點著,雷雄隻得把車子開得極慢。


    車子穿過繁華的街道中心,漸行漸遠,慢慢到了一處開闊的郊區公路,又行了一陣,來到一棟別墅門外,門頭上立著“趙府”兩個字,雷雄還沒有反應過來,大門已經緩緩打開,一個保安對著車子敬了一個禮,雷雄一顆心放下來了。這個保安正是他之前訓練過的。那保安見他開著大小姐的車,眼裏露出豔羨的神色。在前麵一路小跑,直到把他領進了車庫。


    趙泱拎著包從車裏下來,高跟鞋踩在大理石鋪就的地板上,“咯噔咯噔”地響著。她昂著頭自顧自走在前麵。雷雄無奈地跟在後麵,於這偌大一個豪宅也無心去看,隻怕是趙恆東有什麽交待,不然真想立馬去見燕舞。兩個人轉了幾個亭台和通道,來到主宅的大門處,趙恆東已經從裏麵迎了出來。


    雷雄招唿了一聲:“趙總!”


    趙恆東步履穩健,笑逐顏開,在雷雄肩膀上拍了一下,哈哈笑著說:“雷教練,兩個多月不見,你倒是清瘦了不少。怎麽,工地上的夥食吃不慣?今天讓阿泱把你接來,就是想給你接風,犒勞你一下。”


    雷雄說:“趙總,我把工地上的情況給您匯報一下。”


    趙恆東依然哈哈笑著說:“不用了,他們一個個早就打電話跟我說了,我放一百個心。今天過年,不說工作,你背井離鄉,遠離父母,今天就在我家一起吃個年夜飯。”


    雷雄知道趙恆東並沒有把自己看外,笑著說:“好!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趙恆東說:“我就喜歡你這灑脫的性子,跟我當年很有幾分相像。”


    這時,郭潔儀走過來,溫婉地一笑,說:“你光顧著說話,別把雷教練晾在這裏。都進屋裏去吧!”


    幾個人進了餐廳,這餐廳大概有二百多個平方,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上麵是紅色的大花紋,兩側靠牆處各擺著一排極高檔的沙發,窗邊一個大大的酒櫃,窗台上盛開著潔白的水仙花,室內彌漫著清淡的香氣。酒櫃裏陳列著各種各樣的酒,有序地放著。正中間的天花上吊著一個大燈飾,這燈飾是一朵盛開的荷花形狀,亮著橘黃色的光,長長短短大大小小的珠璃從花瓣上垂下來,顯得華貴無比。一個大大的餐桌上鋪著桌布,桌布的質地看起來相當不錯,上麵也是極華貴的花紋。桌布上擺滿了各類菜品,約有二十餘種。兩個仆人模樣的人正在整理桌上的各類餐具。一個穿了廚師衣服的人正從旁邊一個門裏端了菜進來,仍舊往桌上擺。


    趙恆東將雷雄扯到酒櫃前,說:“你想喝什麽酒,自己拿。”


    雷雄笑笑說:“趙總,您太客氣了。我怎麽受得了這樣的厚待?”


    趙恆東又是哈哈一笑,說:“沒錯,這雖然是年夜飯,可我們往年也沒有這麽豐盛,今天是特意為你接風。我趙恆東說你受得了你就受得了!今天,我們一醉方休。”


    郭潔儀說:“老趙平時是個很節儉的人,今天可是破天荒了。”


    這一對夫妻此時說話,完全不像在公司時那麽嚴肅,倒像一對平常的夫妻在宴請一個重要的客人,沒有絲毫架子。


    趙泱從外麵進來,輕歎了一聲說:“我爸爸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邪?”眼睛並不看人,自己從酒櫃裏拿了一瓶紅酒,隻顧倒了一杯,在餐桌坐下,慢慢品著。


    郭潔儀柔聲說:“阿泱,不可以這麽沒禮貌。客人都還沒有坐,你怎麽能先喝起來了?”


    趙泱白了一眼雷雄,說:“他哪裏是什麽客人了?窮小子,撈仔!”


    “撈仔”這個詞是對外來打工者的侮辱,雷雄也不和她計較,心裏暗暗地更加看不起她了,但也不便發作,隻是輕笑一聲。


    趙恆東笑容立馬收斂,氣唿唿地說:“如果是你哥哥說出這話來,我會甩他一耳光。你一個姑娘家,今天又是過年,我懶得說你。”


    郭潔儀說:“雷教練,這個女兒被我從小慣壞了,你不要介意。”


    這時,趙朗一腳踏了進來,說:“好香啊!餓死啦!”一眼看到雷雄,似乎並不吃驚,說,“我剛才去找燕舞了,給她送了點新年禮物。”


    雷雄笑笑,不語。


    此時隆冬,天很快就黑了,屋裏大大小小的燈都亮了,亮如白晝,但比白晝更加絢麗。


    五個人開始吃年飯,幾個人不同的酒水。趙泱喝的是紅酒,趙朗喝的是洋酒,而郭潔儀滴酒不沾,喝的是牛奶,趙恆東和雷雄喝的則是陳釀的汾酒。


    餐桌上趙恆東和郭潔儀對雷雄極是照顧,倒像沒有把他當作客人,而是當作了自己的親人一般。雷雄心生感動,給二人敬酒,趙恆東仰脖喝了一大口,郭潔儀則依然以牛奶相陪,笑著說:“我一輩子都沒沾過酒,你們喝。”笑容裏慈祥平靜,與雷雄第一次在廣華機場見她時完全判若兩人。


    此時此刻,不知為何,雷雄一瞬間產生一絲錯覺,竟突然思念起自己的母親來。眼前雖是其樂融融,畢竟不是自己的家,在這大年夜,此刻父母們是不是在期盼著自己的迴歸?或許是燈光太過絢麗,他雖身在此,卻覺得這一刻是在做夢。


    “來,走一個!”趙朗端著洋酒,和雷雄碰了一下,把雷雄從遊離的思緒中拉了迴來。


    趙泱卻隻顧自己吃喝,除了給父母和***杯之外,倒像是雷雄完全不存在一般。雷雄也不介意,和趙朗喝完之後,給她的杯裏把紅酒倒滿了,用自己的杯子輕碰了一下,說:“祝大小姐學業有成!”說罷自己仰頭喝盡。趙泱嘴角輕翹,乜斜了一眼,輕輕地喝了兩口。


    這些菜種類繁多,融合了南北風味。大家邊吃邊談論,氣氛愈發融洽。趙恆東和雷雄把酒言歡,不知不覺都已漸有醉意。


    雷雄覺得身體發熱,將自己外套脫了,放在沙發上,隻穿了襯衣,將袖子捋了起來,幫郭潔儀夾了兩樣菜,笑笑說:“不怕郭總笑話,今天的年夜飯的確是我記事以來最豐盛的一次。”


    郭潔儀說:“你這孩子,心地坦誠,我們又怎麽會笑話你。跟我們說說,你小時候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語氣裏盡是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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