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扒拉了一下火焰,說:“你們來了?這地方是我臨時搭建的,它本來不是廚房,原來的廚房也不知道在哪。隔壁是煉藥房,我來的時候,雖然已經破舊,但還能用,我便想著在旁邊弄個燒火的地方,也方便。”


    成人傑說:“師叔,別說了。師兄和燕小姐都被關在地底下了。”指著潘勝說,“他幹的!”


    金石把火鉗一扔,火塘裏的灰飛騰起來,沾在了肉塊上。他長棍甩動,棍棒所到之處,火塘上麵的吊鉤斷裂,那塊肉掉進了火裏,立馬沾滿了火灰。


    潘勝來不及閃躲,隻覺得左邊肩膀受疼,身子不自覺地矮了半截,叫道:“金大哥,你這一棍要比田安的三棍還要老辣。這一棍是個什麽招式?”


    田安自然認得,這一招叫做“唿風喚雨”,正要開口告訴潘勝,金石知道這個徒兒心思耿直,便阻攔他道:“姓潘的,你是說我授徒無方了?好好的一塊肉,被你攪成這樣,敗興!你是想做餓死鬼還是讓我一棍劈死你?”


    潘勝雙手連擺,說:“金大哥,你和我家老大是親師兄弟。那雷雄隻不過是你師娘的徒孫,算不得師侄,論關係,我們還是更親一點。這木可兒,也算是你的親師侄了,你可不能親疏不分。”


    金石將棍再壓了一壓,潘勝隻覺得肩膀上如有千斤重擔,壓得雙腳也伸不直了,連連叫饒。


    金石說:“你少給我來這一套,我金石不認親疏,隻認是非。你為什麽把他們關在底下,是想要他們死嗎?”


    金石說:“金大哥,他們死不了。那姓雷的機靈古怪,鬼主意多得很,沒有那麽容易死。”話雖如此,心裏卻得意地想,底下一片漆黑,用不了多久,他們的電筒就沒有光,裏麵沒有吃喝,暗無天日,時間一久,就算不累死也會耗死、餓死。


    金石收迴棍棒,在地上敲了一聲,說:“看在大家的份上,我暫時不追究你。他們能完好出來也就算了,如果他們死了,你要在這裏陪葬。”


    潘勝瞧了瞧金標,說:“標,勸一下你爸,他瘋了。”


    金標說:“這是你們之間的事,不要把我扯進去。雷雄聖人轉世,誰都向著他。”


    成人傑說:“師叔,現在怎麽辦?”


    金石說:“地底下空氣充足,他們一時半會不會有危險。現在也不早了,等天亮了一起想辦法。”把掉在火塘裏的肉用火鉗夾了起來,也不去掉灰,掛在鉤子上繼續烤著。


    火越燒越旺,室內漸漸地暖和起來,金石又從梁上取下一塊烤著。大家都不再說話,看著燃燒的火焰,人人都覺得無比困倦,但烤肉發出的愈發濃烈的香味又讓大家倦意全消。


    過了一會兒,金石取下先前的那塊,沾了灰的地方已經完全烤焦,用手輕輕一撕扯,外麵的焦殼脫落,露出裏麵冒著熱氣的鮮滑的肉來。大家無不吞了一口口水,金石把它用刀切了,在上麵灑了胡椒粉,說:“都拿去吃吧,吃飽了迴到第三層的房間休息。”


    話未盡音,關威一把抓了一大塊塞進嘴裏,還沒有嚐到肉味,嘴唇一陣火辣,就被燙了一個大大的泡,手指燙得連連抖動。他舍不得丟掉這塊肉,慘叫了一聲,忍著痛把它放迴了灶台上,哆嗦著嘴唇說:“這一塊是我的,誰也不要跟我搶。”抬起雙手一看,十根手指上也起了幾個紅包,輕輕一挨,鑽心地疼。


    大家看了他這個樣子,雖然那些堆積的肉塊散發出誘人的味道,本來又餓得發慌,喉嚨裏都要流出涎水來,但誰也不敢輕易去碰它。


    潘勝不屑地瞧了一眼關威,罵了一聲“蠢豬”,從火塘裏拿起兩根燒到半截的樹枝,把一塊肉掰開來,小心翼翼地戳著,放了一塊到嘴裏。一嚐到味,再也克製不住,隻想一口把這塊肉吞了下去。不料,過於急迫,一塊帶著肥邊的肉又軟又燙,一下粘在了他的喉嚨,不上不下,他燙得兩眼冒出淚水來,一張長臉憋得發紅,卻不敢聲張,差點背過氣去,連忙搶著把它吞了下去。裝作若無其事,一口口吃著,但是喉嚨被燙傷了,每吞下一口,出奇地痛。心裏暗想,我潘勝好歹也是黑龍會的二當家,多少明槍暗箭都過來了,今天差點被一塊肥肉燙死,真是丟臉!


    田安見他狼吞虎咽,迫不及待地拿過一塊就要往嘴裏塞。金石瞧見了潘勝的狼狽,製止了田安,似笑非笑問道:“二當家,好吃嗎?”


    潘勝頭也不抬,說:“可比人參果還要美味。”因為喉嚨被燙傷,話說出來,聲音已經變了。


    金石說:“看來二當家的辦法也並不高明。”隨即取出了幾隻石碗,把切開的肉分開放在石碗裏,遞給每一個人,說:“來,拿碗端著吃。”


    大家把碗端在手上,這才感覺到,這碗冰涼涼的,比尋常瓷碗稍微厚實,造型極為小巧圓潤,通體發出淡淡的微綠色的光。金石說:“大家可以放心吃了,這肉,已經涼了。”


    成人傑咬了一塊,果然不燙了,剛好入口,便問:“師叔,這是什麽碗?”


    金石說:“這碗我們把它叫做碧玉瓷,是這山上少有的一種帶著綠光的半透明石頭做的,容易碎,極大塊的不好找。它做成碗,最大的好處就是涼得快。”


    潘勝心裏窩火,心想你早不說,非要看我出醜,卻不便發作,隻得說:“這兩塊肉哪裏夠吃,金大哥,你還得取些來烤。”


    金石說:“他們年輕人吃了長本事,你就不要吃那麽多了,這一碗就夠。免得你吃多了要去害人。”說著從梁上又取了三塊長條的肉下來,“大夥放心吃,吃飽了好睡覺。”


    潘勝討了個沒趣,厚著臉皮又切了一塊在自己碗裏。


    火塘裏的火燒得更旺了,一會兒又熄了,又旺起來,反反複複,大家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覺得心裏平定了下來,不再慌亂,沉重的倦意襲來。


    大家各自找到了自己的住房,倒頭就睡。木可兒一個人在第二間,緊靠剛才大家從石門裏掉下去的那一間,雖然困倦,卻不敢輕易入睡。


    金石見金標隨著田安和關威,便拉住他說:“我的兒,咱爺兩個今晚上好好聊聊,行不?”


    金標把手一甩,說:“我困了,要睡覺了。”


    金石背過臉去,說:“我知道我愧對你們娘倆,但我也是為了保全你們才不得已,你怪我,我也無話可說。生為人,有許多的遺憾,也許你將來能體會得到,但我情願你一直體會不到。”


    金標不再說話,躺倒在床上,經年未洗曬的被褥散發出一陣陣奇怪的味道。他冷哼一聲,沉沉睡去。


    ……


    地底下,電筒的光越來越微弱。燕舞拉著雷雄穿過剛才那條彎彎的通道,把貼在牆上的石級搖出來,說:“你看,這邊也有路。我們趁著還有光,從這邊上去。”


    雷雄拉住她,雙眼放光,說:“原來你剛剛是跑到這邊來找出路了,果然沒錯。燕舞,潘勝想把我們都關在裏麵,讓我們活活憋死。我們就讓他得意一會兒,趁著這個機會,找到另一端的出路。你說好不好?”


    燕舞說:“這電筒都要沒光了,等一下一片漆黑,怎麽找?”


    雷雄把電筒接過來,摸索著取出電池,在石級上磕了幾下,又放進去,打著開關,一片明亮的燈光又射了出來,說:“這是我們小時候常玩的把戲,走吧!”


    燕舞輕輕一笑,兩個人循著豎立著的一塊塊刻了卦象和圖畫的石牆往中間走去。過不多時,又迴到剛才那個水坑前,燕舞站定了,閉目沉思。


    雷雄見她神情專一,麵貌端莊,不忍打擾她,看了看四周,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景象,循環往複。燕舞睜開眼,說:“走!”


    不知道穿過了多少個石牆,風聲已熄。二人慢慢走著,卻發現已經置身於一個大大的圓形的場地裏麵。場地上兩條陰陽魚的圖案,黑白相間,條理分明,原來已經到了地宮的中心。跟先前走過的地方不同的是,這個圓形的場地地麵打磨得相當平整,是用黑白兩種顏色的地磚貼過了的。每一個方位都立著一麵石牆,石牆旁邊豎著一個火把,上麵還帶著曾經點燃過的跡象。燕舞瞧了瞧身邊的石牆,這一個上麵的卦象是震為雷。


    燕舞說:“地底下的空間比上麵要廣闊許多,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雖然並不是正對地上的中心地點,但上下卦象上卻是一一對應的。隻不過要找到迴其他房間的路,必須從外圍繞過一圈通道。”


    雷雄說:“我明白,你看,前麵似乎有光。”


    兩個人順著光的方向繼續往前走,穿過錯綜複雜的石牆,光越來越亮了。再往前走了十幾步,豎在麵前的不再是一麵獨立的石牆,而是一間用石頭砌成的小屋子。小屋的門是開著的,光便是從小屋的那一麵透過來,時明時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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