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農提了飯菜,開始時緩步而行,出了村子,加快腳步,卻並沒有往那片墳山上去,而是徑直來到一條小河邊。經過剛才一場大雨,河麵寬了許多,一些水草耷拉在岸邊的泥土上,在這靜靜的夜色裏,沒有一點生氣,倒顯出幾分陰冷。


    他放下竹籃,從懷裏拿出一刀黃表紙,用打火機點著了。又拿出三根香,兩根白色的蠟燭,都點著了。


    他蹲在河邊,抖著手裏的黃表,讓它的火焰更加大些。


    火光映照著他滄桑的臉,淚水從他渾濁的眼睛裏漫上來,他哽咽著自言自語說:


    “今天,我本想去你的墳前陪你說說話,卻不料碰到人了,就隻能在這裏了。今天是你小女兒二十歲的生日,她怪我每年都不記得,可你知道我沒有臉給她過生日。我也知道你恨我,甚至恨我來看你。我不求你的原諒,隻求在我有生之年,在你女兒的眼中,是一個好爺爺。”


    他頭腦裏又映出那張如花似玉的臉來,映出二十年前的那些往事,他心裏五味雜陳,最後幾句話已經是泣不成聲。


    黃表燃盡,他不再說話,靜靜地看著那三根香也燃盡了,熄滅了蠟燭,這才往墳山上走去。


    山上的二人守著氣息微弱的師妹,隨著時間的流逝,心裏的希望一絲絲地減弱,隨之而來的是一層層的失落和絕望。


    雷雄背起酈雲,說:“人傑,我們走,不能在這等死了!”


    成人傑指了指山下,說:“你看!”


    雷雄抬起頭,借著月色,看見山下一人朝這裏走來。從身形上看,確實是剛才那老農,二人一顆懸著的心稍稍定了下來。


    那老農走到跟前,拿出湯藥和飯菜,示意幾人吃喝。


    雷雄扶著酈雲,成人傑喂她把藥喝了下去。二人早已饑腸轆轆,待酈雲喝完藥,向老農道了一聲謝,便開始吃飯。感覺這雖然不是山珍海味,卻非常地好吃。二人吃完,感覺精神大振。


    那老農說:“你們不要走,這幾天我都會送藥和吃的來給你們。今天你們先將就一下,明天我拿兩床被子來。”


    二人點了點頭,都是心中一熱。


    成人傑將酈雲抱到洞內,潔白的月光射進來,他把裏麵的幹草扯開來,鋪在地上。把酈雲輕輕地放在上麵。


    雷雄說:“人傑,我原以為南方這塊熱土能實現我們的夢想,卻沒想到害你們受苦。”


    成人傑說:“剛才你已經答應師妹了,無論怎樣,你都要對她負責。至於我這個師弟,你可以不用管。”他語氣冰冷,仿佛是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


    雷雄說:“成人傑,事情太突然了,我不能眼看著師妹那麽可憐。”


    成人傑轉過頭,一雙眼睛利箭一樣地射向雷雄,說:“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聽,你這個偽君子!”


    雷雄心如刀絞,說:“成人傑,你為什麽要說這些話來傷害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等師妹好了,我們都冷靜下來才說這件事好嗎?”


    成人傑搖搖頭說:“論武功我比不上你,論智慧也不如你,這都沒什麽。可如今師妹喜歡的也是你,我不甘心!”他最後四個字就像從牙縫裏嘣出來的一樣。


    雷雄拍了拍他肩膀,說:“成人傑,相信我!這件事情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圓滿的答複!任何事情都不能傷害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如果不行,你怎樣打我我都不還手。”


    成人傑看了雷雄一眼,想起兩人從小到大不論有什麽分歧或者有誤會,都要打上一架,每打一架,誤會消除了,兩人也比以前更加要好。後來長大一些了,便不再輕易打架。到了赤山武術學校,兩人再動手,也是拆招。


    成人傑心中軟了下來,說:“不管怎樣,都不能傷害師妹。”


    雷雄輕鬆地一笑,說:“你放心吧!”


    成人傑也淡淡地笑了一下,說:“天不早了,睡一會兒吧!”說完往地上一躺。


    雷雄也席地而眠。以他多年的習慣,即使再繁雜的事,閉上眼睛便不再想。不大一會兒,便酣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酈雲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側躺在自己身邊的雷雄,又輕輕地閉上。她的臉色稍微好了一點,但仍顯蒼白。


    雷雄見她醒來,摸了一下她額頭,燒已退了許多。便囑咐成人傑照顧好她,自己下山去找何誌友。


    雷雄一走下山坡,又看到昨天那群人,便悄悄地潛了迴來。


    這時,天下起雨來,三人隻得又迴到洞中。看著雨下個不停,都發起愁來。


    雨一直下著,似乎沒有停的意思,三人懊喪不已。不大一會兒,似乎都達成了默契,與其坐著幹發愁,還不如趁機養精蓄銳。


    每到吃飯的時候,那老農便會提了一大籃子的東西來,笑嗬嗬地走到三人麵前。那籃子裏除了三人一餐的飯菜外,必然少不了一罐子黑乎乎的湯藥。雖然這飯菜遠遠沒有第一次送來的那麽好吃,但他們每一餐都掃了個精光。


    而讓人哭笑不得的是,每一次和老農交談,雙方都是非常吃力。


    酈雲靈機一動,拾起一根棍棒在泥地上寫起字來。她寫一句,那老農寫一句,費了好久的工夫,才將意思大致說清楚了。


    老農歎了一聲,搖了搖頭,寫道:“你們等著,我幫你們找工作。”


    原來老農姓燕,叫燕海福,家裏隻有一個孫女,祖孫二人相依為命。孫女在一家外資公司工作。


    後來的兩天,燕海福不僅將飯菜做得更加豐盛了,還帶著紙和筆,便於交談。每一次看著他們吃完飯,都要說很久的話才離去。


    酈雲已經全好了,經過兩三天的調養,氣色也好了許多,臉上漸漸有些紅暈。


    這天早上,燕海福看三人吃完飯後,在紙上寫下一行字:


    “孩子們,這幾天查‘三無’的風頭過去了。我孫女說,她那間廠招工,你們趕緊去吧!”


    “燕伯伯,您真是我們的貴人。”


    燕海福便把小舞工作的那家公司地址和乘車路線寫在一張紙上交給他們,說:“快去!”


    三人大喜,拿過紙張,向他別過,歡快地下了山。


    雷雄端詳著,發現燕海福的字寫得瀟灑俊逸,又不完全像是醫生的字體。便笑笑說:“真是看不出來,燕伯伯一個老農民,竟然能寫出這麽好的字來。”


    酈雲湊過來,看了看,說:“還真是呢!”


    燕海福看見三人走遠,來到一座不起眼的墳前。


    這墳的埤麵上刻著兩個模糊不清的字,除此,再無其他。


    燕海福伸出長滿老繭的手,輕輕地撫著那兩個字,說:“蘭,這幾個後生說,他們是來自衛州的赤山武術學校。衛州,可是你婆家的地方。我本來一開始就可以不救他們,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麽我要救他們。”


    三人按照那張紙上寫的,坐了約摸二十分鍾的公共汽車,來到一片工業區。這裏廠房遍地,高樓林立,商鋪雜陳,人群熙攘,一派熱鬧繁華。他們來到紙上所說的那家公司門口,看到一排鍍金大字——“長美服裝有限公司”。


    幾個穿著製服的保安正在門口踱步。


    門口外麵已經三五一堆地或蹲或站了四五十人,都是清一色的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正在在興致勃勃地議論著什麽,看那模樣和神態,都是來這裏找工作。


    酈雲說:“是這兒了,長美服裝,沒錯。怎麽沒見燕伯伯的孫女?”


    這間公司麵積很大,四周都用不鏽鋼的柵欄圍著。透過柵欄,可以看到廠區空地正中間有一個巨大的雕塑,雕塑很抽象,像是一個幾何圖案,又像是一個人似乎就要騰空飛起的模樣。雕塑旁邊插著兩國的國旗和一麵廠旗,三色的旗幟高高地飄搖著。左側是一個籃球場,右側則是一個小花園,裏麵種滿了密密的小樹和青翠的草,還有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和一個小池塘。


    三人內心欣喜,這工廠環境優雅,比起那磚廠,真是天上地下。


    一會兒,門口的保安對著外麵的人堆招著手叫道:“大家把身份證遞過來!現在開始招工了!”


    圍在外麵的那些人立刻湧到了門口,紛紛將手中證件遞到保安窗口裏,唯恐落後。


    保安說:“不要急,一個一個來!都有機會。”


    這時,從廠內走出一個姑娘來。


    大家立刻停止了躁動,瞬間四五十人的場地變得鴉雀無聲,大家目光的焦點都集中在她身上。南方的工廠一般都用年輕靚麗的姑娘擔任招聘職務,大家猜想著她可能就是招工的工作人員,可是在她身上卻還有一種神秘的力量,讓人看著她就覺得特別舒心,不忍移開目光。但又覺得多看了一眼,似乎便是對她的褻瀆。大家都在想,這樣天仙一般的姑娘,真是世間少有。如果僅僅說是相貌生得極美也就罷了,可她偏偏還有那種不同於一般人的神韻。


    這姑娘身材修長,穿一條深藍色的翻領及膝長裙,昂著頭,麵帶微笑,步履端莊地走過來,正是小舞。


    本書首發來自,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醉夢江湖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燕雲十八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燕雲十八帥並收藏醉夢江湖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