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二娘子合上醫書,一旁的管事媽媽立即迴過神,打水上前為二娘子淨手,又從丫鬟手中接過暖好的鬥篷,服侍二娘子穿好,再將暖爐遞過去。


    “外麵又下雪了,您換雙鞋再走。”


    兩個丫鬟跪下來,侍奉謝二娘子穿好長靴。


    靴子裏麵有一層厚厚的皮毛,用炭火暖過,還熏了香,踩進去溫暖又柔軟,謝二娘麵容都舒展了幾分,看向管事媽媽:“很合適。”


    管事媽媽一臉笑容:“是王府前幾日送來的皮毛,秦王妃還說過陣子太後生辰,西夏、北齊還會命使節送禮物入京,太後娘娘要從中多挑選一些給二娘子。”


    太後很喜歡淮郡王,經常喚郡王爺進宮說話。


    郡王爺受傷那次,太後娘娘擔心的不得了,後來打聽出來是被二娘子救了,當下就派來中官和宮人抬來幾箱賞賜。


    全府上下這才知曉,二娘子做了樁大事,要不是後來老相爺突然沒了,家中還不知曉有多歡喜。


    下人撐開傘,護著謝二娘走出去,謝二娘看著滿院子的梅花出神,不禁放慢了腳步。


    管事媽媽道:“今年府中梅花開得好。”


    謝二娘子點點頭。


    管事媽媽早就習慣了,二娘子不怎麽喜歡說話,特別是剛入府的時候,都說是因為鄉下冷清,所以養就了這麽個性子。


    住迴府上之後,倒是好多了。


    一行人正在園子裏逛著,就看到管事匆匆忙忙過來稟告:“郡王爺來了,正在前院與老爺說話,一會兒會來後院給夫人請安。”


    管事來知會,就是讓二娘子準備好。


    淮郡王找到救命恩人之後,就前去鄉中求見,當時老相爺剛剛致仕迴家,將人給擋了迴來。


    老相爺過世之後,二娘子迴到汴京奔喪,淮郡王也是找各種借口在府中逗留,那時候尚在悲痛之中,誰也沒提這些,老相爺安葬之後,老爺提出丁憂,被官家奪禮,重新接掌樞密院,秦王妃這才上門,向老爺和夫人透露淮郡王的心思。


    當然秦王府不會催著定親,會在孝期滿了之後,再由太後娘娘賜婚。


    “我知曉了。”


    謝二娘子將人遣走,又親手剪了兩支梅花這才往周氏屋子裏去。


    周氏正在與謝三郎說話,看到謝二娘來了,笑著道:“今天怎麽這麽晚?一直在藥堂裏看書?”


    謝二娘應聲:“父親新帶迴來的醫書,一不留神看晚了。”


    謝二娘說話很慢,好在字正腔圓,不過仔細聽起來,少了些汴京的口音。


    謝承翰也向謝二娘行禮:“二姐姐。”


    周氏招招手:“菁姐兒過來坐。”


    謝二娘注意到屋子裏多了不少東西,有瓷器、錦緞、銀器和茶葉等物。


    周氏知曉女兒在想些什麽,於是道:“都是機宜司送來的,今年準備送去榷場的貨物,等到藩國使臣來了,拿給他們看看,若是沒有異議,今年的貿易就以這些為主了。”


    那堆東西旁邊還放著一隻小泥爐。


    謝二娘目光落在上麵:“泥爐也是?”


    “自然不是,”周氏道,“粗陋的東西,怎能拿出去給藩人看?這是你三弟從先生那裏拿迴來的。”


    謝承翰點頭:“先生的一個弟子得來的,先生用不著這個,我們聽說燒這個可以爆鹽,就……”


    周氏埋怨地看了謝承翰一眼。


    謝承翰不敢繼續說下去。


    周氏教訓道:“莫要擺弄這些東西,若是讓你父親知曉,定要罰你。”


    “我不敢,”謝承翰道,“頂多吩咐下人去做。”


    世家子一向精貴,從出生到長大,不知要花多少銀錢供養,若是學騎射受傷也就罷了,用這種坊間的東西,出了差錯,那可真就是辜負了家中長輩的心思,別說謝承翰會被責罰,他身邊的小廝也得被打死。


    謝二娘道:“好像許多人傳這泥爐好用。”


    周氏皺起眉頭:“別提這些,也不要在你們父親麵前說,最近大名府的事讓你們父親煩心,這泥爐也是從大名府來的。”


    姐弟兩個點頭。


    周氏吩咐下人:“將東西丟出去,別在這裏礙眼。”


    管事急忙吩咐人拿走。


    按理說這樣的東西應該砸碎了再丟,下人拿出院子,丟在地上摔了幾次,那泥爐也還是安然無恙,下人隻得去找錘子。


    淮郡王去給周氏行禮,路過瞧見了這一幕,謝家下人忙將泥爐擋起來。


    “這是怎麽了?”


    讓下人意外的是,淮郡王停下腳步詢問:“看著是泥爐。”


    下人忙迴話:“燒壞了,正要丟出去。”


    淮郡王若有所思地又向地上看了一眼,大名府來的泥爐很是結實,裏麵多糊了一層放火泥,整個爐子都沉甸甸的,居然還能被燒壞。


    淮郡王沒有再多言語,而是又往前走去。就像每次一樣,淮郡王見了周氏,目光向屏風後看了看。


    謝二娘就坐在那裏做針線。


    郡王與周氏閑話家常,突然一陣風吹開了窗戶,正是屏風後的那扇。淮郡王一著急站起了身。


    好在管事媽媽眼疾手快,忙將窗戶闔上,淮郡王才沒有親自走過去。


    “沒事吧?”


    誰都知道郡王爺這話是在關切二娘子。


    管事媽媽忙接口:“沒事,沒事,就是疏忽了,沒栓好。”


    淮郡王生得很像當今官家,麵容透著幾分英氣,十九歲的年紀,卻早就在朝廷中做事,現在任右班殿直,平日裏官家總會將他招到跟前親自教導。


    現在眼看著這位官家看重的孫兒,這般關切二娘,周氏不禁歡喜。


    屏風後的人影動了動,淮郡王這才迴過神。


    周氏見狀生怕淮郡王不自在,主動詢問道:“最近差事是不是很忙?”


    淮郡王道:“殿直中抽調些人手去大名府,我就多擔了些職司。”


    女眷不能談論政事,尤其是麵對一位郡王。


    周氏也不便多說,倒是淮郡王道:“應該也用不了多久,畢竟前去大名府的人是鶴春。”


    周氏點點頭。


    淮郡王看向謝承翰:“等天暖和些,我帶著你去踏青。”


    謝承翰臉上露出歡喜的神情,高高興興地應承:“好。”


    淮郡王起身告辭。


    周氏將淮郡王送出門,屏風後的人影也動了動。


    淮郡王徑直離開了謝府,翻身上馬,策馬離開謝家時,他伸手揉了揉心窩,上麵有一道疤,那是在謝家鄉下的宅院中留下的。


    他腦海中閃過一幕,黑夜裏,一柄刀刃沒有半點猶豫刺向他胸口,若非他穿了軟甲就會被刺穿,當場喪命。


    淮郡王細長的眼睛眯起,嘴角揚起露出一抹笑意,傷他的那個人他一定會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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