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太太院裏的管事,聽到謝玉琰的話,並不在意,其中一個正要反唇相譏。


    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就敢在楊家作威作福?算是什麽東西?也就糊弄了二娘子,老太太真的惱怒起來,這楊家哪裏有她的立足之地?


    想到這裏,她轉頭向謝玉琰看去,不料卻從簾子的縫隙中瞧見了幾個軍巡卒,管事媽媽腦子裏“嗡”地一下,似是明白了謝玉琰為何說要“訴諸於國法。”


    衙門居然來人了。


    “家中是否出了什麽事?”軍巡卒上前詢問,他們是被管事帶過來的,自然也就不用避諱什麽,徑直站在院子裏問話。


    簾子掀開,一個人走出來。


    軍巡卒板著臉看去,當將那身影瞧清楚的時候,目光中不禁一閃驚詫,居然是那位小娘子。


    謝玉琰道:“族中抓到了個偷盜公中財物的郎婦,正準備送去衙署,卻又來了兩個惡仆,為虎作倀,企圖搭救,是為幫兇,按家規我判她們杖二十,她們卻不肯從命。”


    軍巡卒抬眼向屋子裏看去,楊家失火的時候軍巡卒就曾登門,陳軍將還特意囑咐,若是楊家三房有事,他們要多照應一些。所以當楊家來巡鋪找他們的時候,他們半點沒耽擱,就跟了過來。


    對比楊家三房的經曆,楊氏族中是不是又在欺負可憐的孤兒寡母?


    軍巡卒道:“惡仆不聽命,娘子也可直接將人交予我等。”


    謝玉琰轉頭去看於媽媽。


    於媽媽立即迴過神,硬著頭皮應聲:“奴婢知曉了。”


    說完,於媽媽吩咐下人:“將這二人抓起來行杖刑。”


    “你敢……”二老太太院裏的管事大喊。


    於媽媽隻得咬牙上前低聲道:“這是大娘子的命令,你們不從便是奴大欺主。”


    在軍巡卒麵前反抗,剛好成為證據,這頓板子她們躲不掉。


    兩個管事媽媽立即慌了神,她們就是過來傳話的,哪成想會被押在這裏受罰,二十棍下去,必定皮開肉綻。


    “是二老太太……”其中一個開口。


    於媽媽上前將她的嘴捂住,臉上都是威嚇,壓低聲音道:“二老太太能隨便插手中饋?你以為大娘子的‘為虎作倀’是說給誰聽的?”


    管事媽媽總算住了嘴,麵露驚恐,額頭上也都是冷汗。


    不管二老太太是怎麽吩咐的,她們都不能當著軍漢的麵喊出來,否則到了二老太太麵前,她們也不會有好下場。


    這樣遲疑的功夫,她們就被下人押在門外的雪地裏,緊接著棍子落下,慘叫和哭喊隨即響起。


    “還有些證據在我手中,”謝玉琰向軍巡卒道,“我已經謄抄了一份留用,這些原稿還要勞煩軍爺幫我帶出楊家。”


    軍巡卒眉頭皺得更緊,楊家的事恐怕不簡單。這小娘子不知有什麽苦衷,當著這些人的麵不敢明說。


    軍巡卒睃巡一周,然後道:“今日巡鋪也無他事,我等就在院子裏候一會兒。”


    說完話,他帶來的人果然就站在了院子門口,那些想要偷偷離開院子報信的人,心中有鬼,竟一時不敢上前,隻得小心翼翼地躲進角落裏。


    “怎麽迴事?三房的腿就這麽難挪?二老太太還等著複命呢。”


    二老太太等不到複命,吩咐大丫鬟前來查看情形。


    丫鬟頤指氣使地走過來:“耽誤了差事,如何向老太太交待……”說著話她走到院子門口,抬眼就看到了兩個軍漢,詫異中,將後麵的話也吞進了喉嚨。


    院子裏的板子還沒停。


    丫鬟聽了半晌才恍然,剛剛離遠聽到的奇怪動靜,原來是慘叫和呻吟。


    於媽媽不禁心底歎息,這是……又送來一個。


    院子裏的慘叫聲又多了一道,屋子裏的郎婦們麵色難看。


    謝玉琰重新坐迴主位,手中摩挲著管家的腰牌,淡然地道:“兩刻要到了。”


    聽得這話,郎婦們迴過神來,忙去做方才沒做完的事。


    素來與何氏親近的幾個郎婦互相看了幾眼,交換了一抹幾乎讓人無法覺察的笑容。


    前陣子二老太太以二娘子病重為由,讓四娘子幫忙掌管中饋,那時就有人提出更換掌事人,應該開宗族大會,二老太太卻說:“不過就是幫襯著管幾日,何須如此大動幹戈?都是自家媳婦,還有明經媳婦盯著,能出什麽差錯?”


    二老太太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之前越過二娘子插手族中事務壞了規矩,如今終於得到了報應。


    ……


    何氏房中。


    何氏氣得嘴唇發抖,她盯著幾個郎婦:“你們再說一遍。”


    一個郎婦道:“四娘子指使雜物房的人,調用了族中的車馬。”


    何氏深吸一口氣:“你們能確定是去宗祠拉木材的車馬?”


    郎婦遲疑片刻,目光變得堅定起來:“是。”她之前不敢說,因為二老太太突然讓四娘子掌家,她們唯恐二娘子失勢……誰敢開罪日後主管中饋的娘子。


    何氏道:“宗祠那邊也沒有人稟告?”


    幾個郎婦互相看看,就算宗祠有人稟告,也不會向她們說,二娘子這話聽著像是問她們,其實是在問她自己。


    何氏閉上眼睛,她總算明白為何謝氏讓這些人來她屋子裏迴話,這是出了大事。


    要知道修葺宗祠是她一手辦的,如果那些車馬沒有去宗祠拉木材,宗祠那邊的木材去了哪裏?糟爛的木頭到底有沒有替換?


    宗祠什麽話都沒有,可見脫離了她的掌控,這其中又有多少貓膩?一旦宗祠那邊出了事,罪責可都在她身上。


    郎婦們還欲說些什麽,就聽到下人稟告:“二老爺迴來了。”


    郎婦會意,忙低頭退了出去。


    “你知不知道弄出了大事?”楊明經麵色陰沉,怒氣太盛,唿吸都重了些,“那謝氏拿著你的腰牌,請了坊正和巡鋪的兵卒進門,我看你要如何收場。”


    何氏抬起頭,眼睛中沒有驚詫和恐懼,反而帶著一抹玉石俱焚的神情:“請的好,看來這一步我沒走錯。”


    楊明經沒料到何氏居然仍不悔改:“你瘋了不成?居然真的讓外人來插手自家的事,你就算對四弟、四弟妹再不滿,可以關起門來說話……”


    何氏雙手都抖的厲害,過多的恨意,讓她的五官都扭曲起來:“他們想讓我死。”


    楊明經看著猙獰嘶吼的何氏,一時愣住。


    何氏陰惻惻地盯著楊明經:“老爺也要幫著一同隱瞞?”


    說到這裏,她突然起身向楊明經撲去:“老爺不如現在就將我掐死在這裏,也省了麻煩。”


    何氏一頭撞在了楊明經胸口上,楊明經猝不及防間向旁邊倒去,夫妻倆幹脆在地上滾做一團。


    何氏不顧摔傷的疼痛,隻覺得整個人都要爆開,她繼續宣泄,雙手不停地向楊明經身上撕打:“這些年我哪裏對不起楊家?哪裏對不起你們,你們居然這樣害我。”


    “你殺了我,現在就殺了我,我做了鬼,再來向你們索命。”


    楊明經一時招架不住,被何氏在脖頸上抓了一把,這一下終於讓他惱怒到了極點,手上用了力氣控製住何氏的雙臂,卻感覺到手臂一疼,被何氏結結實實地咬了一口。


    楊明經吃痛唿喊:“你這瘋婦,到底要做什麽?”


    門外的楊申聽到屋子裏的動靜,慌忙進了門,發現是這般情形,也顧不得別的,伸手牢牢抱住何氏:“娘,娘,怎麽了,有什麽話,我們可以慢慢說。”


    何氏見到兒子,憤怒化為悲傷,也恢複了一絲理智,她攥住楊申的手:“他們在宗祠動了手腳,隻等著宗祠出事來懲辦我,到時候我百口莫辯,為了臉麵也隻能尋死,我的兒,你就要沒有親娘了。”


    父子倆總算聽了明白。


    宗祠出事,何氏的臉麵徹底沒了,自然隻有死路一條,楊明經若是護妻,族長的位子也會不保。


    楊明經急著問:“誰說的,可有證據?”


    何氏伸手指向外麵:“老爺自己去問那些郎婦,再讓人去宗祠查一查,看看修葺用的木材到底是不是都換了新的。”


    何氏眼睛通紅,裏麵滿是殺意閃動:“既然他們要我死,那大家就都別活。”


    說完她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從床下找到一個小匣子,拿出裏麵的藥方遞給楊申:“你拿著去給二老太太,這是當年郎中給三房老太爺和老太太開的方子,如果二老太太還護著楊明山夫妻,我就……”


    何氏話沒說完,手上的藥方被楊明經搶走,楊明經將藥方踹迴懷中,仿佛在按迴要躍出的心髒。


    何氏還要張口,楊明經神情肅然中帶了幾分震懾:“你居然留著這東西,你真的想要一起死不成?”


    方子一旦拿出去,他們二房可就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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