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藝無止境,活到老,學到老。書法亦是如此,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時間的積累,需要文化的浸潤。方才文成先生的一番言傳身教,已讓梅長青大有收獲。所以,他倒沒有過於糾結,反而很快就平靜下來。


    未讀書,卻明理,心懷天下。未經教導,卻能作好詩,寫的一手好字。文成先生暗中對自家弟子嘖嘖稱奇,世間所謂的天才、文曲星下凡,大抵如此。


    品畫作詩不過是個插曲,文成先生可沒忘記自己的本職,梅長青識字,且能寫,這對文長先生來說,倒是省事不少。在文成先生的計劃裏,梅長青大抵是要參加科舉的,而科舉考的是便是四書五經,所以他打算從《大學》教起。


    古人的文言文可不同於現代的白話文那般通俗易懂。起初梅長青聽的整個人都雲裏霧裏,好在他的悟性還算不錯,上學時也算接觸過不少文言文,再加上文成先生的耐心教導,他很快便適應過來。古人學習,在於多記多理解,文成先生也隻是將《大學》前幾篇的幾處難解之處給他講解了下,然後將一本寫滿注解的書遞給梅長青,告訴他有什麽疑惑不解處就提出來後,師徒兩便一人捧著一本書坐下看了起來。


    讀文言文並沒有梅長青想象中那麽乏味,當他通過注解理解內容後,反而被其中內容深深的吸引。興趣來了,他整個人都沉浸在了書本當中,就連文長先生什麽時候離開,梅長青都毫不知情。直到章氏讓瑾兒過來請他用午膳,他才反應過來,原來,一個早晨的時間已經不知不覺的過去了。


    大抵是又迴到劉府的緣故,瑾兒整個人都開朗的許多。一路上梅長青偶爾問她兩句,小丫頭就開了話匣子,什麽章氏誇了梅長青什麽話呀、小姐妹羨慕她什麽的,歡樂的說個不停。一個人在書房坐了一個早上,難免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此時聽著瑾兒在身後嘰嘰喳喳,梅長青倒沒覺著麻煩,反而饒有興致的聽著,一直到到了膳廳門口,小丫頭才又閉上嘴巴,裝作一副乖巧的模樣跟在他身後。


    進入膳廳,兩個老人已經坐在桌前的等待,見梅長青進來,章氏便熱情的迎了上去。


    “青兒來了?讀了一早上書,想必又餓又累了,師母讓廚房準備了不少好吃的,快過去坐下嚐嚐。”


    大抵是兩個兒子久不在身邊的緣故,章氏壓抑已久的親情,終於找到了傾瀉的對象。親自起身將梅長青拉在身旁坐下,又是舀飯又是夾菜的,手裏忙活的同時,嘴裏還不停的絮叨,“都怪這個糟老頭子,本來師母是要去書房看你的,他卻硬扯著不讓,說是怕打攪你讀書。真是的,我就過去看看,又不會多嘴,連這都不讓,你說他是不是該招人恨?”


    文成先生哭笑不得的坐在那裏,無奈的搖了搖頭,端起碗悶頭吃飯。


    梅長青看著好笑,隻得勸慰道,“沒關係的師母,弟子不累,再說師父也是為我著想,一會兒吃完飯,弟子陪師母多聊會兒天。”


    “好好好,還是青兒好,師母一個人住在後院無聊,這老頭子還整日鑽在書房裏瞎搗鼓,也不知道陪我說說話。”章氏樂的喜笑顏開的同時,還不忘數落文成先生兩句。


    “咳,”文成先生咳嗽了聲,“食不語,寢不言,你少說兩句,還讓不讓孩子好好吃飯了?”


    章氏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繼續笑眯眯的看著梅長青,不停的給他添飯夾菜。


    梅長青好吃,但不挑食,隻要是好吃的東西,他都能下肚。三個人五個菜,兩個老人口淡,隻吃些青菜,雞魚都是給梅長青準備的。劉府廚子手藝不錯,吃的梅長青胃口大開,他一邊聽著章氏嘮叨,一邊不停的往嘴裏扒拉飯菜,毫不顧及自己形象。足足三碗米飯下肚,他才停下了筷子,捂著肚子懶洋洋的靠著椅子消化。


    女人都是這樣,親情麵前不講禮。要是旁人在章氏麵前這樣,她肯定覺的這人很無禮,但梅長青越是這樣,章氏反而越覺得喜歡,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母愛吧。


    用過午膳後,梅長青又在客廳陪著章氏聊天,直到文成先生讓劉伯過來喊他,說沈老來了,他才起身去了書房。


    書房內,沈老正端量著早上的那副畫,口裏不停的感慨,“這畫水平一般,隻可惜了這詩。”文成先生知道他這是心理泛酸,懶得跟他計較,依舊一副笑嗬嗬的模樣。見梅長青走了進來,便招手道:“來的正好,這老頭子正誇你詩寫的好呢。”


    “哦?沈伯父過獎了,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小侄也是在看了師父的畫,才一時來了靈感,算不得什麽真本事。”梅長青上前見禮後,謙虛著說道。


    “好好聽聽,長青這話才是正理,你這沒眼光的老家夥,還說我這畫水平一般,笑話,一般豈能讓長青作出此詩?”


    “懶得跟你計較,”沈老翻了個白眼,坐下一旁品茶,“話說迴來,你這老東西今天給長青教的什麽?”


    “《大學》。”


    “《大學》?”沈老有些疑惑,“這倒是奇了怪了,一般人學習,不都是先從《論語》開始嗎?”


    “不錯,一般人確實先學《論語》,但長青不同,他有自己成熟的價值觀,《大學》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思想,才是他目前需要學習的東西。四書之中,老夫隻打算教導他《大學》《中庸》,《孟子》與《論語》老夫已經做好注解,他隻需平日閑暇時參悟牢記便好,以他的悟性倒也沒什麽問題。”


    沈老細想一下,覺的也是,便沒再糾結這個問題。


    兩人閑聊片刻,文成先生似乎想起了什麽,便向沈老問道:“對了,近些日也不見你提起,你那書如今編纂的如何了?”


    提起自己的書,沈老臉上堆滿了笑容,似乎頗有些得意,“大致已經差不多了,共有三十卷,隻差書名序言了,尤其是這書名,老夫盤算了好幾個,總覺的有些不稱心。”


    文成先生戲謔的看著他,忍不住開口調笑,“哦?一個書名還能難得住你這位‘夢溪丈人’?”


    夢溪丈人?梅長青微怔,姓沈,師父又叫他存中兄,那麽自己這位沈伯父的名字就唿之欲出了。沈括,曆史上最偉大的發明家之一。那麽依照他提名中的“要術”與“雜記”來看,他所說的書,應該就是那本被洋人稱為“共和國科學史上的裏程碑”的書了。


    “嘿,你這老家夥,埋汰人不是?”沈老苦笑一聲,接著問他,“老夫那書你之前看過,大致內容你也清楚,你覺得‘存中雜記’、‘沈氏要術’這兩個書名哪個適合些?”


    “這...”文成先生一時間也被他問住,坐那兒思考起來。


    沈老見文成先生一時難以抉擇,便看向梅長青,“長青以為呢?”


    “書名嗎?師父說的夢溪丈人便是伯父您吧,不若就叫它《夢溪筆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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