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隊門口,部隊集合完畢,全體正裝待發。


    任軍和王亞倫從門口出來,值班的王衝說道:“連長,指導員,你們走在隊伍最前麵。”


    “行!今天我們配合行動。”王亞倫一副好說話的樣子。


    任軍突然自嘲道:“我這身高走到排頭,那肯定要被張浩他們碾壓啊!”


    “哈哈哈——!”隊伍裏響起一陣哄笑聲。


    任軍和王亞倫的身高都是165左右,而隊伍的四個排頭的身高全都超過了185cm,分別是張浩、肖天鳴、曲樂源和玉山。


    “等會兒我啊!”


    嶽副連從樓梯上跳了下來,三兩步就竄到了隊伍前麵,王衝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卻很快就被笑容所取代了。


    “副連長,你和連長他們一起走排頭吧!”


    “行啊!”


    嶽副連也不客氣,直接就往排頭的位置走,同時還唿喊道:“黃寧,趕緊過來啊!”


    “來了!”


    見到嶽副連和黃大爺分別占據了左右兩個靠邊的位置,其他幾個排長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連長,時候不早了,趕緊帶隊出發吧!”


    張鬆突然出現在了人群之外,脖子裏還掛著一個碩大的單反相機,那閃光燈和炮筒鏡頭一看就不是便宜貨。


    “楊飛的相機-吧?”


    “錯不了!”


    “聽說花三萬多買的鏡頭!”


    “艸,真幾把有錢!我的銀行卡裏還沒有突破過五位數呢!”


    嶽副連故意露出一副生氣的樣子,嗬斥道:“你們幾個別嗶嗶了,趕緊站好!”


    張浩悄聲調侃道:“副連長,您老人家怎麽舍得出屋了?”


    “老子來懷念一下逝去的青春,你有意見啊?”


    黃大爺在旁邊幫腔,說道:“就是,你個死胖子最近膽量很是見長啊!”


    被兩位老大聯合開懟,張浩立刻傻笑兩聲閉上了嘴巴。


    開玩笑,這還沒有退伍呢,要是來個連排雙打那不就傻眼了!


    他們幾個說話的功夫,任軍和王亞倫就走到了指定的位置。


    “全體都有,立正!”


    “向右——轉!”


    “目標,老幹部活動中心。齊步——走!”


    竟然沒有跑步前進,著實有些意外。但作為排頭兵,張浩還是在第一時間就邁出了左腿。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咱們唱個歌吧!”


    張浩被王衝的這個提議給嚇了一跳,有些不明白為什麽會在這時候唱歌。


    可是,還不等他想明白,王衝就已經帶頭唱了起來。


    “最後這一刻,才感覺時光匆匆……預備,唱!”


    這他麽是《別軍營》的歌詞啊,要不要這麽襯托氣氛啊?


    “最後這一刻,才感覺時光匆匆;


    也是這一刻,心情卻如此沉重;


    本來說好用笑容為我送行;


    卻怎麽說有的眼睛淚朦朦;


    ……。”


    五音不全的官兵們撕心裂肺的呐喊著,唱了沒幾句許多老兵的眼角就濕潤了。


    無論是兩年、五年、八年還是更久,每當退伍季的時候,都會是一名軍人最傷心的記憶。


    他們今天是去拍【遺照】的,或許這個稱唿有點不好聽,但是對於退伍的軍人來說確實跟遺照差不多。


    當兵的遺照有兩種,一種是兩寸免冠紅底的大頭照,那是和遺書留在一起貼在墓碑上用的;還有一種就是每年退伍季來臨之時,全連官兵的集體大合照。


    等那張照片發到個人手裏的時候,就意味著照片上的很多人都已經不見了。


    服役時間越久的老油條,到了退伍的時候才會越傷心,他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戰友,又迎來了一批又一批的新戰友,時間冉冉,歲月如梭,留下的隻有分別的痛苦!


    這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我接你入伍,再送你迴家;而我還在軍營繼續堅守崗位!(我哭了)


    歌聲落下之後,隊伍裏響起了一陣壓抑的抽噎聲。


    “原地踏步,立——定!”


    “楊飛,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是!”


    楊飛從張鬆的手裏接過相機,看到張鬆那副戀戀不舍的模樣,周圍的官兵們立刻忍不住笑了起來。


    “張班長,買一部啊!”


    “就是,誰不知道你張大班長家裏是開公司的啊!”


    “滾滾滾!”張鬆沒好氣的拍打了幾下身邊的鳥人,嘟囔道:“我可買不起那麽貴的東西,一個鏡頭就要幾萬塊,還不如改裝一下我的車呢。”


    張鬆家裏是開公司的,從小就是不差錢的主兒,長得也是白白胖胖的,辦事兒比較會動腦子,這才當了八年的連隊軍械員。


    他從新兵下連就當軍械員了,除了中間有過兩次外出集訓,其他時間一直都沒有離開過連隊,可以說是官兵們心目中那個大管家了。(連隊就是家啊)


    “哎,你們都聽我的指揮啊!”


    楊飛接過相機之後,就走到了活動中心門前的空地上,手裏還多了一個和相機配套的三腳架。


    “連長、指導員,你們兩個坐在中間的位置,嶽副連、王排、黃排、唐排你們坐在東(右)邊。”


    “你叫哪個王排呢?”王亮和王衝同時看向了楊飛,兩人的名字實在是太像了。


    “我說的是王亮排長!”


    被點到名字的幹部立刻按照要求進入了指定位置,張浩站在最上麵看著整個現場,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大腦門疑惑的問道。


    “你不感覺楊飛班長很有意思嗎?”


    “怎麽?”


    “你看看幹部們的位置,左邊和右邊有什麽區別?”


    “涇渭分明!”王華清突然幽幽的說道。


    “咦——老王,你怎麽過來了?”大腦門十分驚喜的問道。


    “我本來就在這兒啊!”王華清翻了翻白眼,說道:“隻不過你們都沒注意。”


    張浩感慨道:“連隊的明白人都在裝糊塗啊!”


    “我聽耿班長說了,你準備怎麽搞?”


    “那跟我有關係嗎?”張浩隻是微微愣了一下,就明白了王華清的意思,他很快就想到了老耿在這其中的用意,畢竟二排最有希望的上等兵是老王!


    “他們也不傻,你自己小心點吧。”


    “嗯,”張浩點了點頭,隨即問道:“你真的打算退了?”


    “我都來拍遺照了,還能怎麽樣啊?再說了,我媳婦等我迴去結婚呢!”


    “喲——這麽快就我媳婦、我媳婦的叫上了。”大腦門在旁邊打趣,周圍的幾個鳥人全都不懷好意的看向了王華清。


    張浩突然壞笑道:“我給大家爆個料啊,那是在南京城、”


    “不許說!”王華清一下子就急了,伸手就捂住了張浩的嘴,旁邊的幾個鳥人頓時來了精神。


    可是,還不等他們起哄成功,下麵就響起了嶽副連的唿喊聲,“你們傻大個子幹嘛呢?趕緊站好,要拍照了!”


    楊飛正在前麵調試相機,看樣子是準備的差不多了,就聽他突然喊道:“我數一二三,你們喊茄子!”


    話音落下,楊飛就往隊伍裏跑,很快就跑到了邊緣的一個預留位置。


    “一二三!”


    “茄子!”


    刺眼的閃光燈接連亮起,張浩的思緒一下子迴到了去年的時候。


    那也是即將退伍的日子,他還在北門過著苟且的日子,身上有了三等功,自然是無憂無慮。


    班裏的老兵們全都想著退伍,每天除了玩手機就是看nba,那時候的他從沒想過退伍的時間會來的這麽快。


    “還有多少天退伍啊?”這是大兵哥的口頭禪,往往會引得傻輝一陣鄙視,然後兩個人一起比傻。


    “劇烈退伍還有28天,撕拉——”大飛看過自製的日曆之後,就會撕下一頁,代表著今天已經過去。


    “照片拍好了嗎?”


    “好了!”


    耳邊響起的唿喊聲把他的思緒拉了迴來,就看到楊飛已經迴到了相機後麵。


    去年,今日,那裏站著的是老侯。


    今年,此時,他們即將麵臨退伍。


    “阿浩,一起拍張照吧!”


    “行啊!”


    “算我一個,”王華清加入了隊伍。


    “這怎麽能少了我呢!”樂源也湊了上來。


    隊伍拍完了集體照,還有一些生活照需要補拍,雖然隊形顯得有些散亂,但是也沒有混亂的樣子。


    新兵蛋子們扛著椅子跑迴了連隊,他們就是負責跑腿兒的;老兵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又分成了各排各班不同的小群體。


    金大俠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個道理在部隊也同樣適用。


    等楊飛給四排的鳥人們拍完照片之後,張浩和身邊的幾個家夥走到了楊飛的麵前。


    “飛班長,給我們拍個照片唄?”


    “行啊!”楊飛班長很爽快的就答應了,等他看清楚幾個人以後,突然苦笑著說道:“給你們拍照,我這壓力很大啊!”


    “怎麽?”


    “泰山壓頂!”


    “哈哈哈——!”


    笑聲過後,幾個嘻嘻哈哈的搞怪身影永遠停留在了那短暫的一瞬間。


    張浩清楚地記得,他做了一個很傻很傻的v字型手勢……。


    部隊拍完了遺照,又分別前往了北門影壁牆、東大門主幹道、訓練場草坪和連隊宿舍進行了拍攝。


    地方和程序跟往年如出一轍,期間涉及到保密建築和軍營內部環境的內容全部被刪除。(照片都需要審核)


    ——


    當天下午,部隊進行室內操課,張浩第一次見到了北門的新兵蛋子們。


    “我記得你,劉冰,那個跆拳道黑帶是吧?”


    “是!”


    劉冰就坐在張浩的旁邊,高大的身軀顯得比張浩還要胖壯一些,遠遠地看上去就像是一頭直立行走的人形狗熊。


    他的反應很淡定,讓張浩不禁暗自點了點頭。


    新兵的未來發展看的不僅僅是能力,更多的是心理素質,這會決定他的成長空間。


    坐在斜後方的一名新兵突然笑嗬嗬的湊了上來,問道:“班長,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你叫王寧,一班的攪屎棍!”


    王寧本來還很高興,聽到對他的評價之後,神色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你別覺得攪屎棍這個名字難聽,我認識的另一個攪屎棍現在已經進入特戰旅當排長了!”


    “誰啊?”王寧和劉冰全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張浩,生怕錯過什麽似的。


    “那根攪屎棍叫高偉!”張浩不禁感歎一聲,高偉最終還是沒能逃脫該死的命運。


    朱日和集訓結束之後,高偉還沒有來得及到分配單位報道,特戰旅的一紙調令就直接發到了陸院,跟隨調令一起到達的還有陳國轁。(萬歲軍在保定,陸院在石家莊)


    王寧繼續問道:“班長,你覺得我能考上軍校嗎?”


    張浩淡然一笑,反問道:“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王小寧,要叫排長!誰讓你叫班長的?”班裏的老二突然踹了王寧一腳,王寧當即就要反擊,卻又迅速把腿收了迴來。


    “你小子還挺聰明!”張浩調侃了一句,繼續說道:“雖然老二動手在先,但是我必須要維護他。因為他是我們班的新兵,你們幾個都明白嗎?”


    他的目光掃過一班的幾個新兵蛋子,希望對方能夠明白他的深意。


    團結友愛,互幫互助,這是一班老兵一代傳一代的規矩。


    畢竟,他也是北門一班出身……。


    “明白、明白!”


    “放心吧,班長。”


    新兵蛋子紛紛點頭,張浩卻暗自歎了口氣,他哪能聽不懂這其中敷衍的意思呢?


    或許,北門真的要沒落下去了吧?


    明明是操課時間,洋仔、悶蛋他們竟然都沒有迴連隊……。


    張浩暗自搖頭,嘟囔道:“你們幾個隨意吧,別鬧出太大的動靜就行。”


    “是!”


    他靠在角落裏陷入了沉思,或者說是迴憶,去年,大飛還是利哥,似乎也曾經傳授過類似的經驗。


    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幾個老兵做的還不錯,如今,也到了他們給新兵們傳授經驗的時候了。


    “小胖兒,等以後到了內蒙古,我請你吃烤全羊!”


    “小胖兒,以後要是到了黑河,記得找你兵哥,沒有擺不平的事兒!”


    ……。


    “飛哥,我去過內蒙古了,迎接我的是漫天風沙。”


    “兵哥,我去不了黑河了,那裏太冷太遠也太累。”


    他斜靠著床架,輕聲呢喃著夢裏的話……。


    班長,我想你們了。


    多年後,他聽說劉冰和王天源轉了士官,打破了一班保持多年的記錄,就知道曾經那個輝煌的一班徹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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