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之意,是要我等合力散布此言。”


    “讓嬴政徒勞的泰嶽一行?”


    廳內一人不確定的說著。


    這是自己的理解,如果自己沒有理解錯的話,剛才那人之言就是這個意思。


    隻要令諸夏之民知曉秦國根本沒有封禪的能力,沒有封禪的德行,是以連昊天都看不下去了。


    如此,嬴政泰嶽封禪又有何用?


    隻能是白白的跑一趟。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似乎……也算是他們的目的,他們匯聚於此的目的首要便是攔阻嬴政前往泰嶽封禪。


    如今看來,欲要攔阻不太可能了。


    而令嬴政白跑一趟……還是可以做到的。


    民眾多愚鈍,山東諸地諸國舊人甚多,隻要合力,流言頃刻間便可遍布整個山東諸地。


    令嬴政自己都覺得不應該封禪!


    如此,目的就達到了,就更好了。


    “雖為流言,卻也是事實,嬴政小兒何德何能可以在泰嶽封禪!”


    “隻是,如果流言難以功成如何?”


    “秦國在諸郡之地都有秦法落下,秦法苛刻,民眾恐懼,想要流傳,怕是很快就會被秦國影密衛、羅網之人找到。”


    “果如此,豈非一切白費?”


    田安亦是有些明悟對方之意。


    這一招……的確可行,嬴政泰嶽封禪不就是為了讓己身等同於上古聖皇天子,如此諸夏萬民拱首。


    尤其是齊魯之地,那些人對這個在意。


    卻是……雖可行,也非完全可用,流言終究是外力小道,但凡秦國殺上一些人,有人就會恐懼了。


    期時,一切迴到如今的模樣。


    語出,在仍為略顯寂靜的廳內飄揚,諸人又是相視一眼,而後沉思,數息之後,頷首以對。


    貌似也有些道理。


    “哈哈哈,田安兄所言自有這個道理。”


    “是以,剛才陳餘所言隻是其一。”


    “在下還有另外一策。”


    “就算剛才之論未有收到預期之用,也可令嬴政泰嶽封禪難收其效。”


    “實則,先前也已經提及了,秦國區區一牧馬小族,如何有禮儀傳承的風華?”


    “泰嶽封禪,必然堪為大禮儀。”


    “秦國廟朝之內,誰人可以做到?”


    “就算有一二之人了解一些禮儀,又如何比得上齊魯之地的禮儀傳承?”


    “泰嶽自上古以來便是在齊魯之地,對於泰嶽封禪的大禮儀,齊魯之地保存的最為完整。”


    “其中又以儒家保存的最為完整。”


    “期時,嬴政少不得要從齊魯之地相召精通祭祀大禮儀之人,那……也是我等的機會。”


    “不僅僅可以靠近嬴政。”


    “還能夠操持泰嶽封禪。”


    “其中之妙……諸位以為何?”


    張耳再次響亮一笑,拱手一禮落向四周。


    今日相約諸人來此,就是為了借助諸人之力完成此事,秦國可以攻滅山東諸國,可以焚滅他們傳承的一切風華。


    然而,短短數十年的時間,隻要他們這一代人還在,秦國就不能夠功成。


    隻要令秦國不足以徹底駕馭統轄山東諸地,……一切就都還有機會,否則,機會隻會越來越小。


    泰嶽封禪!


    這就是機會。


    流言之用,無論如何,秦國都會有鎮壓之力落下,會有損秦國在山東諸地的懷柔之力。


    令秦國減緩對於諸地的掌控。


    再加上大禮儀之用,也是很好的機會。


    “如此?”


    “儒家?”


    “精通大禮儀的博士之人,齊魯之地,除了儒家以外沒有人了吧?”


    “嬴政就算相召博士,也隻會從儒家相召!”


    “儒家……牆頭草,靠不住。”


    大禮儀博士之人?


    接近嬴政?


    田安先是眼中一亮,隨即又是搖搖頭。


    以秦國廟朝那些人的智謀,無論如何,都不會白白的從齊魯之地隨意相召博士。


    儒家最為保險!


    真出了事情,直接找儒家就行了。


    他們在儒家之內可插不上手。


    “儒家八脈並行,其內諸國之人不少。”


    “如何做不到?”


    張耳搖搖頭。


    儒家之內並非鐵板一塊,孟軻子當年整頓儒家,也未有全部整合,而是梳理了八脈傳承。


    數十年來,儒家之內的博士之人很多很多,其中不乏有諸國身份的博士,那些就是可用之人。


    整個齊魯的博士那般多,總會有合適的。


    “儒家不會冒險的!”


    田都覺得……在這件事上,儒家就算要做……也會做的比起他們更為慎重,稍有不慎,整個儒家都進去了。


    “儒家掌門伏念或許不會冒險。”


    “儒家萬千人……均如此?”


    “不然。”


    相約前來的這些人,身份背景都是非凡,如果諸國仍存,盡皆王公貴胄,若說沒有什麽手段?


    決然不可能。


    唯一不確定的就是他們是否有這個決心!


    比起相信儒家掌門的能力,儒家之大……一切不好說。


    “這……。”


    田都言語一滯。


    “似是可行。”


    “而今相距嬴政車駕到達泰嶽還有近兩個月。”


    “今日之事,還需要思思思量。”


    廳內已然有人附和了。


    今日前來之目的,已經超越所得,本以為攔阻不了嬴政泰嶽封禪,一切就都做不了。


    誰曾想,可以做的事情還不少。


    “當然!”


    “種種之事,稍有疏忽,便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張耳沉聲頷首。


    今日相商之事……在如今之勢,都算得上謀逆之罪,盡管不喜歡這個罪名,終究諸夏現在秦國之手。


    然……都已經為重罪之身了,做一些死罪之事,也算不了什麽。


    ……


    ……


    “這些人可成事?”


    半個時辰之後。


    這處先前還處於激烈爭論商討的正廳徹底歸於空曠,歸於平靜,嬴政即將泰嶽封禪,此事……非同小可。


    非諸國任何一位舊人希望看到。


    陳餘踱步廳中,看向張耳。


    魏國淪亡之時,他們已經逃走了,數年來,一直在濟北郡,大梁城……隻是迴去過一次。


    那裏……已經徹底成了廢城一般的存在。


    百多年前的諸夏第一繁華之城,如今已然蕭索不堪,城池都損毀甚多,獨屬於大梁城的痕跡消逝甚多甚多。


    “非為是否可以成事。”


    “有些人不要忘了自己的宗廟就可以。”


    “當年在信陵君門下,眼見公子風華,卻是如流星一般劃過虛空,在下引以為憾。”


    “秦國太霸道了,非要強行兵戈攻滅諸國,何以如此?”


    “如今又要強行登臨泰嶽之山,封禪天地,非為所願意看到。”


    “秦國護國學宮之內,曾有講義流出,有一則事情很是有趣。”


    “在一食鼎之中,落入滾沸之水,隨即便是落下一隻蟾蜍,唿吸之後,那隻蟾蜍奮力一躍,可以從食鼎之中逃生。”


    “果然在食鼎之中落入溫潤之水,再落下一隻蟾蜍,鼎下以炭火加熱,逐步使得鼎內之水滾沸。”


    “是時,蟾蜍已然死去多時。”


    “兄可知其意?”


    張耳搖搖頭。


    有些事情……現在很難改變,秦國現在正勢大,兵戈百萬鎮守四方,廟朝諸人齊心,諸郡治理有序。


    泰嶽封禪……是一個機會。


    有一點自己先前也說過了,無論如何,嬴政都會泰嶽封禪功成的,他那般霸道之人,不會允許這件事失敗的。


    無論在封禪天地的前方有什麽阻礙。


    都會給予碾碎的。


    相約諸人商談之事,若然有成,已然為大用,會很很打擊嬴政的狂傲之心,那就足夠了。


    此外,還有另外的好處。


    “這……。”


    “兄之意是說秦國懷柔之法繼續推進,或許令諸國之民忘記一切,徹底歸於秦國治下,成為真正的秦國之民?”


    陳餘眉目一挑,這一則有趣之事內蘊的道理不難理解。


    秦國在以鐵血大軍攻滅諸國之後,果然繼續以強橫霸道之力鎮壓諸地,隻會令諸地之民如那隻蟾蜍在滾沸之水一般。


    直接同秦國對抗。


    而今,秦國正在施展懷柔。


    如果沒有人叫醒那隻溫潤之水中的蟾蜍,那麽,一切就難以挽迴了。


    “秦國太霸道了!”


    張耳再次歎道。


    諸國相安無事不好?


    近百年來,一次次大的戰事都是秦國挑起來的。


    山東諸國的兵士百多年來死在秦國手上的何止百萬?


    “現在……秦國國勢正盛。”


    “很難!”


    陳餘亦是歎道。


    濟北郡之地,秦法貫徹,生活在秦法環繞的區域內,實在是……不舒服,根本比不上在大梁城的生活。


    “短則十年!”


    “長則三十年!”


    “如果一切未改,就真的難以改變了。”


    張耳下斷言。


    超過三十年沒有上好的機會,秦國就會真正的統禦諸夏大地。


    三十年內,還是有希望的,從秦國近來的施政手段來看,重心還是在關中以及關外,對於山東諸國舊地不為大力。


    秦國也需要時間!


    他們也需要時間!


    此外,他們更需要機會!


    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麽上好的機會出現。


    ******


    “大梁城!”


    “朕是第一次前來大梁城!”


    “王賁,數年前你水淹大梁,如今一切還是沒有恢複,……可惜了。”


    “大梁城!”


    “百多年前,商君在秦變法有成,短短二十年,秦國新軍取得對魏國的戰事勝利。”


    “收複河西與河東,兵鋒直逼魏國都城——安邑。”


    “魏國惠王乃有遷都,落於此地,短短數十年,便是成為諸夏最為風華的城池。”


    “鹹陽與之相比都不及。”


    “如今……,一切都變了。”


    過滎陽之地,沿著已經被鄭國修繕好的鴻溝,車駕便是直達大梁城。


    大梁城!


    出現在始皇帝嬴政麵前的大梁城,算得上一座廢城了。


    水淹大梁城,一切都完了。


    無論是城中連綿的商市,還是涵蓋諸夏風華的亭台樓閣,還是那造型精細華美的魏國王都。


    一切都不存了。


    城牆都裂開了一些口子,城門洞開,城樓失修,從城前的寬闊場地上,倒也是能夠看到一些行人往來的痕跡。


    “陛下!”


    重甲著身的王賁,側後方近前一步,拱手一禮。


    當初水淹大梁,乃是為了速戰速決,以最小的代價,攻滅魏國,否則,若是陷入僵持之中,老秦人不知要死傷多少了。


    “哈哈哈,朕自然知曉當初之事。”


    “戲言也。”


    “爍爍其華兮,煌煌大梁!”


    “秦國能夠走到今日,魏國也出了不少力。”


    “記得當初孝公先祖有感列國卑秦,引以為恥,故而在山東諸國散發《求賢令》。”


    “朕少幼就能夠通頌那份《求賢令》!”


    “昔我繆公自歧雍之間,修德行武。”


    “東平晉亂,以河為界,西霸戎翟,廣地千裏,天子致伯,諸侯畢賀,為後世開業,甚光美。”


    “會往者厲、躁、簡公、出子之不寧,國家內憂,未遑外事,三晉攻奪我先君河西地,諸侯卑秦,醜莫大焉。”


    “獻公即位,鎮撫邊境,徒治櫟陽,且欲東伐,複繆公之故地,修繆公之政令。”


    “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於心,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


    “朕至今讀起來,都覺得心緒激昂。”


    “根據後來太史令所記載,在魏國就仕不為順利的商君,於韓國讀到這份《求賢令》,亦是慨歎。”


    “商君語:此為春秋亂世五百年之雄文也,痛數國恥,曆數四代先祖國君之無能,開曠古之風!”


    “求霸業強秦而不求吏治,身處窮弱之國,仍有此鯤鵬之心,縱覽八荒之意。”


    “尊官與之分土,不畏權臣,公器之心可昭日月,隻此……堪為真心求賢。”


    “然……商君又語,《求賢令》雖好,卻不足以彰顯孝公先祖之心,隻言恢複穆公謬公之霸業仁德,其誌尚小。”


    “果然強秦,則為一天下之基!”


    “若然當年魏國惠王聽從公叔痤之言,留下商君,且為之大用,一則秋守春戰之策,老秦人就要再次迴到隴西牧馬了。”


    “天佑大秦,商君入秦!”


    “秦六代遍行商君之法,於朕揮戈東進,一天下大勢。”


    “一統於秦!”


    “朕……無愧於先祖。”


    “無愧於商君!”


    “朕應該一謝魏國沒有重用商君!”


    “一謝魏國沒有重用張子!”


    “一謝魏國沒有重用應侯!”


    “一謝魏國沒有重用尉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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