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事中的聲音雖落下,恢宏的廳殿內,仍餘音未絕,


    群臣文武在列者,均細細聆聽,不敢有任何錯過,今日殿中與列者,盡皆有封賞落下。


    賜封功勞劃分軍功與政功,這是秦國百多年來的傳統,也是對於傳統的稍微改變,秦國二十等軍功爵,初始落下,縱然為宗室,無軍功在身,亦是不能夠有爵位。


    後來,惠文王歲月,便是稍改,如鬼穀張儀,雖並無大的軍功落下,然而,所作所為非尋常攻城滅國可比。


    被封為武信君!


    其後還有應候範雎,相較之武安君白起的赫赫戰功,範雎之軍功鮮少,甚至於沒有,可卻能夠位列侯爵。


    那就是所起之功,非白起可比!


    若非昭襄王遲疑不絕,長平之戰前,秦國便有能力將趙國滅掉,謀劃此事的便是應候範雎。


    沒有範雎的謀劃,武安君縱然軍功再大,如何滅國?


    是所以,政功並不遜色於軍功,運籌帷幄千裏之外,便是極大的殊榮,軍士在前方征戰,文臣後方調遣糧草輜重,使之不為掣肘。


    令將士用心征戰,便是極大的功勞,遍觀春秋以來數百年來的戰事,因後勤糧草輜重而導致的戰敗,何其多?


    軍功賜封第一人。


    武真侯玄清子?


    如今為武真郡侯!


    食邑巴郡?


    五代不斬!


    降為徹侯!


    郡侯?


    秦國之前並無這等爵位,聽給事中之言,此等爵位還是屬於徹侯,似乎高上一個等級。


    今日武真侯會如何被賜封?


    早早被群臣期待,就算武真侯入秦以來,沒有任何功勞落下,憑借兩大學宮,位列徹侯,也沒人說不是。


    近年來,兩大學宮的重要性已經得到凸顯,軍中近年來提拔的偏將、軍將,超過六七層都是出至學宮。


    還有中央學宮每年也有各項能力不錯的千人數量官吏派遣入各郡、各地之中,他們的能力在國府評價中,最低也是一個中下。


    得評中上、上下、上上的也不在少數,極大鞏固秦國對於山東諸地的統轄,作用無需言說。


    何況武真侯本身便是有攻城滅國之功。


    自武真侯擢升為武真郡侯?


    大王還真是榮寵甚大!


    似乎郡侯之意,便是直接食邑一郡之地。


    巴郡!


    那裏不算富庶,民戶上自然超過上將軍王翦食邑的頻陽之地六縣,可是整個巴郡太大太大了。


    大王如今開了這個口子,它日果然有臣子功勞甚大,說不得還有郡侯出現,現在是巴郡之地。


    如果是南陽郡、蜀郡這等富庶之郡呢?


    那等封賞,無異於直接裂土封侯,等同於大周天子的賜封諸侯。


    也許大王還有深意,畢竟一種爵位的陡然出現,是一個相當大的信號。


    至於侯爵之上的公爵之位,群臣也有想過,後來覺得不太可能。


    周清立於上首。


    武真郡侯!


    這是自己同王兄商議過的。


    王兄當時也曾戲言,賜公爵,號武真公。


    不過戲言終究是戲言,自秦國裂土有國以來,先是為伯爵之位,其後孝公變法有成,周天子派遣來賀,仍為秦伯之稱唿。


    至於一代代秦公,不過是諡的尊稱,有大周一朝,秦國的爵位一直都是伯爵,其後禮樂崩潰,為了擴大臣子的晉升。


    自立為秦公。


    而後為秦王。


    惜哉,均沒有得到大周天子的承認。


    禮法上不合。


    公爵?


    更甚於天子賜封伯爵之位?


    當為不妥,與其如此,當在秦國現行二十等軍功爵上,侯爵再次開辟一道,添為郡侯。


    終究秦國自行二十等軍功爵與大周天子通行諸夏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不同,體係相錯。


    十九級爵位,關內侯,無封地,有食邑!


    二十級爵位,徹侯,有封地,有食邑,可所封之地,僅限於縣域之地!


    郡侯之爵,位列二十一等!


    有封地,有食邑,所封之地,為一郡之地,為穩妥起見,便是選擇了一個相對不算富庶的郡縣——巴郡。


    果然賜封南陽郡、漢中郡就太過了。


    “賜封王書宣示完畢,群臣可有異議?”


    給事中高語朗聲道。


    “大王萬歲!”


    “大王萬歲!”


    “……”


    一道道稱頌納賀之音不絕。


    萬歲者。


    《詩經》有傳——壽考萬年、天子萬年、萬壽無疆,今日大王一舉此等這般多的侯爵、大庶長,足有近二十位!


    大秦變法以來,何曾有過?


    不曾有過。


    昭襄先王歲月,也就賜封的侯爵多一些,亦是不超過單手之數,大王今日便是一下子賜封超過百年之數。


    堪為前所未聞。


    武安君那般赫赫戰功,臨終之前,也隻是武安君!並沒有得到侯爵的榮耀,恨不生於大王歲月。


    秦王政目視殿中,麵上亦是微微一笑,身為有功之臣,自己從不會吝嗇,該給予的,均不會少。


    “若無異議,則為大朝會第二件事,一論秦國於諸夏的治轄方略。”


    給事中再次朗聲道。


    “大王!”


    “臣有異議!”


    忽而,在逐步稍緩的熱鬧廳殿氛圍中,一人自殿中尾端走出,眉宇盎然,峨冠博帶,品級雖不高,一看就知道是學宮博士之人。


    今日與列者,也有兩大學宮的高層!


    此人……周清似乎認識,是中央學宮的鮑白令之,遊學百家,於百家之道,頗有些精通。


    所以,中央學宮名氣不小。


    他有異議?


    看來昨日王兄給自己所看的那份文書,他們還是不滿意啊,現在得不到具體的迴複,要強出頭?


    與此同時,宮殿之中,也是一道道目光看將過去,落在那人身上,有認識者,也有不認識者。


    好端端的,有什麽異議?


    “臣,中央學宮博士鮑白令之有言。”


    “大王,今大秦掃滅諸國,一統諸夏,秦國便是諸夏共主之國,秦王便是諸夏共主,便是位同大周天子的諸夏之主!”


    “三代以來,曆來天子開國賜封,均有三大賜封,以為承繼。”


    “其一,對上古三皇、五帝後裔給予賜封賞賜!”


    “其二,對先前敵國之封地!”


    “其三,便是對於功臣的諸侯封賞,大周開國近百諸侯,便是為證。”


    “此等三封,向來為天子開國三封,臣敢問大王,莫不遺忘這等封賞?還是拋棄這三封?”


    鮑白令之。


    年歲四十上下,灰黑色的半尺長須搖晃,從位置上起身,入廳殿中央,深深一禮,說道自己所言。


    天子三封,乃是慣例。


    而今,觀大王諸多封賞,卻是一點也無。


    並不合古禮。


    “大王,臣以為,當天子三封!”


    其後,又是一位博士之人自殿中後方起身,口中言語朗朗,行至鮑白令之身側,頷首道。


    此人,周清也是認識,是學宮的博士正先,名氣也是不小。


    “大王,一統諸夏,天下歸一,此為上古三代以來聖王偉業,大王當效仿曆代天子,天下大慶!”


    “如此,可安臣民之心,也能夠安穩諸國殘留之心,穩固大秦盛事。”


    又一人起身,行至殿中。


    也是學宮的博士。


    當其後,又是有數位學宮博士起身,說道相似之言,希冀大王落下天子三封,彰顯天子仁德。


    這不僅僅是為了秦國著想,亦是為了諸夏。


    這是三代以來的傳統。


    大周滅商,賜封武庚於東方,位列諸侯。


    便是明證!


    其後武庚雖有三監之亂,可大義失卻,直接被大周平定,並不影響大周對於諸夏的統禦。


    立於上首的王城給事中,年歲尚輕,麵對這等情況,有些難以處理,隻能夠對著王案一禮。


    “諸位,何有此言?”


    “天子三封?此事事關接下來寡人要宣示的諸夏治轄方略,容寡人思忖決斷,至於你等所覺不妥之事,可以建言國府、廷尉府,以待後決。”


    秦王政從王案後起身,立於高台,看向殿中的那些博士,並無嗬斥,隻是肅重一言。


    “這……,喏!”


    “喏!”


    “……”


    既然大王所言如此,一位位博士相視一眼,大王既然有此言,事情或許還有轉機,且待它日而觀。


    未幾,各自歸位。


    “自楊端和將軍、王賁將軍、白芊紅將軍領兵定下齊魯之事,已經過去月餘,山東諸國不存,大秦一統諸夏。”


    “秦國已然成為諸夏矚目。”


    “然而,如何治轄嶄新的諸夏,寡人一直覺得都是很難很難,這個問題寡人在大秦滅楚之後,便是在思量。”


    “為何為難?”


    “三皇五帝歲月,大夏、大商、大周三代歲月,從未經曆過數百年的爭鬥衝突,亦是未有數千年的變局。”


    “禮樂崩壞,瓦釜雷鳴,高岸為穀,深穀為陵,莫不如此,這般是你等所希望看到的?”


    “不!”


    “非寡人所見!”


    “就其緣由,便是在於大周天子之位,看似尊崇,實則封建諸侯自治甚多,如此,天子何以為天子?”


    “三代歲月,看似悠揚,實則,天子位尊為虛,諸夏數千年未有大改,那便是寡人以為不妥之處。”


    “是而,接下來大秦是要走三代的老路,還是走出大秦變法以來的新路,便是寡人的難題。”


    “也是諸夏的難題。”


    秦王政雙手背負身後,俯覽群臣,話音和緩,所言治轄諸夏的方略。


    說著,自上首高台走下,行至殿中,大秦……是嶄新的大秦,而非三代之大秦,大周天子那樣的天子。


    自己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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