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少女明眸閃爍,淺淺的銀光隱現,眺望東方虛冥深處,那裏是魏國所在,也是大梁城所在,語落,迴首看了人宗駐地一眼。


    如師兄所言,無論是人宗,還是天宗,些許之人失卻當初的道者逐道之心,昔年,關尹子結草為廬,自可天地之大修行。


    如今,天宗愈發之大,人宗亦是不小,已然非尋常一人、兩人之修行,涉及之事甚多,可天道的道理還是在天地之間。


    木山子所謀,乃為人宗長久之道,劃分兩支,一支入秦國,一支入山東諸國,實則同道者的道理沒有關係。


    僅僅是世俗的傳承罷了。


    天宗也是如此。


    “一去也好,當年大人遊曆山東諸國的時候,正值諸國綻放最後的光華,諸夏諸國,風雅華麗盡皆匯聚三晉之地。”


    “今朝,三晉之地就剩下一個魏國了。”


    雪姬脆語柔和,秀首輕點,有著大人留下的手段,縱然前往魏國大梁城,她們也無需畏懼什麽。


    念及曉夢口中的一絲輕歎,雙眸亦是微微的眯起,昔年,自己還為趙國邯鄲照眉池之地的舞姬,年弱不能自己,陰差陽錯入天上人間。


    本以為是必死之局,不曾想得大人垂憐,得了一絲寵愛,直至今日。


    目下,趙國已亡,國祚不存,邯鄲照眉池更是不複往昔,當初在照眉池所認識的姐妹不知是何下落?


    亂世之中,如她們那般女子,十之八.九下場極為悲慘,跟隨在大人身邊,看得太多太多了,她們的消失,怕是也令昔年聞名諸夏的趙舞陷入低穀。


    “諸子百家,齊聚大梁城,不知是何等場麵?”


    “雪姬,你一直在和師兄通文書吧,師兄可有說什麽?”


    曉夢神色很是輕鬆,數年來一直待在天宗之內,修煉清靜之法,縱然入世,心性如舊清雅,煉就天道之心,俯覽萬事萬物。


    下山以來,卻有印證,同木山子論道之後,更是得了不少妙理,一路出南郡,也知曉師兄在諸夏百家的聲望。


    百家之人畏懼師兄,如同畏懼虎豹?


    想一想還真是有趣?


    師兄有那麽可怕?


    隨即,又似乎想到了什麽,看向雪姬,玄清師兄讓雪姬跟在自己身邊,固然是為了方便自己行走諸夏,也是可以隨時了解自己的信息。


    “大人並未多言,一切隨曉夢你的心意。”


    雪姬輕輕一笑。


    ******


    純淨無暇的黑白玄光擴散,天地元氣不住為之震顫,隨著一縷縷能量餘波的擴散,幻化諸般異象,引動乾坤風雲。


    古雅的木竹簷亭之下,一人屈膝盤坐在絨毯之上,著玄黑素袍,披鬥篷錦衣,雙手在身前不住的掐動印訣,一絲絲赤紅色的玄光若隱若現。


    玄功運轉百脈,通達虛靈,貫通九竅,五髒六腑顫動,演化內外混元之意,堪為至極至虛之景象。


    夾雜其內,細細感知,還有一道道蠻荒霸道的氣韻從體內散發,至陽至剛,當其時,混元黑白不顯,赤焰憑空而生。


    唿吸之間,方圓數十丈的區域內,盡皆一朵朵火焰飄動。


    嗡!嗡!嗡!


    赤焰漂浮虛空,跟隨靈覺的引動,變換萬千,隱隱融入易道之妙,手中印訣變動,平添數分威勢,浩蕩之力擴散。


    “唉……。”


    一聲長歎,萬般異象歸於虛無。


    黑衣鬥篷男子收攏百脈玄力,歸於丹田,感知先前的修行,搖搖頭,想要將那赤焰古獸的至陽至剛力量煉入墨家核心玄功,難矣。


    縱然現在自己閉關修行,每日不停不休,也得五年之上,方能夠真正踏足玄關,將至陽至剛之力純化陰陽。


    可……現在諸般之事侵擾,欲要真正掌控玄關之力,起碼將近十年。


    十年的時間,若是自己還為稷下學宮墨家遊仕之派之人,自然不算什麽,然……如今自己為墨家巨子,不可能一直閉關苦修。


    雖如此,能夠一躍從初入化神,掌控玄關之力,足堪造化,足堪是墨家曆代先賢的庇護,無求甚多。


    天宗玄清子!


    此人為墨家之大敵,果然秦國如舊東出,將來墨家存亡何去何從,無論從哪一方麵,自己都必須將修為盡快提升至真正的玄關。


    悟虛而返,超凡脫俗!


    “巨子,為何輕歎?可是有關燕國局勢?”


    黑白勁裝素袍著身,一人隨意的在亭旁不遠處的樹木上躺靠著,手指不住把玩著瞬飛輪,眉宇間,一綹略微淩亂的發絲額前隨風而動。


    言語出,神容之上微微一笑,頓顯三分痞性之感。


    “燕國局勢!”


    “自然值得一歎。”


    “墨家的將來,也是當一歎。”


    路枕浪抬起頭,透過黑衣鬥篷的縫隙之光,靈覺擴散天地,忽閃收迴,盜蹠之語,一語中的,兩者盡皆有之。


    目下,秦國王翦大軍已經渡過易水,數十萬大軍從三方而入,浩浩蕩蕩,黑色洪流一般的欲窺燕國下都武陽之城。


    而薊城之內,太子丹也在極力調遣兵卒,兵力上,堪為相當,甚至於趙國殘餘還有數萬人在雲中支援,乃至於還有東胡的些許之人。


    燕國世代與東胡之人為敵,今日……也不得不如此,據說,太子丹還派出人前往北胡匈奴之地,欲要說動匈奴南下。


    諸般種種,風雨欲來……不,已經來了。


    “巨子,燕國現在諸方兵力也有三十萬以上,莫不攔阻不了秦國?”


    若言秦國與燕國雙方兵卒戰力,盜蹠盡管厭惡秦國,也覺得燕國不占上風,可燕國上下的多方兵力足以可秦國媲美。


    況且,燕國之內的糧草輜重足夠,不會出現數十年前秦趙長平之戰那般場景,而巨子也曾說,秦國東出,不會采取當年白起殲滅之法。


    盡管有些虛偽的做作,然則……這也是給了燕國不小機會不是?


    哪怕攔阻不了,盜蹠以為,支撐數年還是不成問題的,隻要等到秋日,燕國酷寒之日到來,秦國的兵卒絕對無法承受。


    那日,燕國的機會又多了。


    “去歲,秦趙交戰,趙國之兵力亦是不弱秦國,何如?”


    周身赤紅色的玄光閃爍,踏步間,路枕浪出現在廳外,沐浴在燕國初夏的陽光下,雖然……還是有些微涼。


    秦國上將軍王翦,乃是一位絲毫不遜色白起得將帥之才,這一點……從滅趙一戰,路枕浪看的很清楚。


    否則,其人如何能夠得秦王嬴政器重,統帥藍田大營數十萬大軍,謀東出大事。


    燕國想要拖延戰事時間,王翦不會不清楚。


    盡管秦國不會行白起殲滅之法,若然燕國真的奮力抵抗,加上太子丹謀秦刺殺嬴政,未來還真不好說。


    “巨子以為,燕國也最多隻能夠支撐兩年?”


    盜蹠神色大驚,手中不住旋轉的瞬飛輪為之停滯,腳下淺金色的光芒掠過,已然出現在巨子身邊,似……巨子很不看好燕國。


    “燕國……並非墨家值得付出全力的所在。”


    路枕浪擺擺手。


    “那魏國呢?”


    盜蹠麵上有些凝重,秦國雙管齊下,藍田大營絕大主力在燕國,還有五萬精銳在魏國之策,那裏的消息早就傳來了。


    秦將王賁欲要獨自滅魏。


    何其狂妄?


    “很難!”


    墨家弟子遍布諸夏,大梁城那裏的訊息路枕浪知曉的也很清楚,現今魏王繼位不久,正在極力的想要將大權從文武重臣手中收迴來。


    以此鞏固王權,壓製一切。


    丞相屍埕也就罷了,其人乃腐朽之人,不足為慮,甚至於現在還深得魏王信任,唯有軍中大將軍囂魏牟,魏王略有不喜。


    秦兵壓境,於情於理,都要調遣重兵於邊界對抗的,可魏王卻想要調遣重兵於大梁城,守中對外。


    這等戰法……?


    真不知道是想要罷黜囂魏牟,還是想要罷黜自己?


    大將軍囂魏牟若是一個處理不好,很有可能又是另一個信陵君魏無忌下場。


    “巨子,近年來,班大師一直在機關城,耗費大力,修繕、加固機關城,難道……我們墨家將來會退向那裏?”


    聞巨子之言,盜蹠麵上已然陷入深深的沉思。


    巨子文武全才,當初在稷下學宮,除了儒家荀況以外,墨家遊仕之派路枕浪之名頗為響亮,六指巨子也很是器重。


    不然,也不會將巨子之位傳於對方。


    巨子不看好燕國,也不看好魏國,而齊國是儒家的地盤,墨家也插不上手,果然燕國與魏國遭殃,他們唯一的退路,也就隻有楚國了。


    自從路枕浪巨子登位以來,便一直耗費重金重新布置機關城內的一切。


    “那就要看楚國是否能夠攔阻住秦國的進攻。”


    “墨家在這裏,所為乃是盡可能拖延秦國攻滅燕國的時間。”


    “大梁城那裏,墨家與農家所謀也是一般,相較之燕國與魏國,目前諸夏內,唯一有底蘊、實力對抗秦國的,隻有楚國了。”


    “楚國大司馬項燕正在訓練強軍,戰力強大,淮水、江水、江東區域的糧倉多有豐收,楚國……是墨家最後的選擇。”


    路枕浪沒有隱瞞什麽,盜蹠為墨家核心的統領,有資格知曉這般事,墨家雖俠義數百年,……危難關頭,亦是不可能拿己身傳承開玩笑。


    若是……楚國可以抵擋住秦國,則機關城那裏用不上。


    若是抵擋不住,機關城那裏就是墨家最後的退路,機關城所在,秦國無論何等精銳之軍都不可能靠近,更別說機關城內,機關重重,普通人也根本進不去。


    “盜蹠,你的修為還沒有突破?”


    身披黑色鬥篷,路枕浪看著此刻在自己麵前沉默的盜蹠,靈覺籠罩起身,微微一笑,盜蹠的資質很不錯,奈何秉性活躍,一直很少有機會靜心修行。


    再加上墨家之內,一直沒有頂尖高手存在,也缺乏指點,是故,境界困在先天絕巔不少時日了。


    “這個……,巨子,不著急,到了這一步,說不準哪天機緣巧合,就直接突破了。”


    於自己的修為,盜蹠雖不甚滿意,卻……也無法,體內玄功乃墨家一脈秘傳,加上早年間自己從它處得來的《電光神行步》。


    足以為自己所用了,全力施展之下,就算是普通的化神武者都追不上自己。


    “化神層次,終究可以行走諸夏,自保有餘。”


    “近來……,我之修行放緩,你就不要多外出了,處理完要事,便前來我處,我於你好好一輪玄功修行。”


    “爭取早日破入化神。”


    的確,以盜蹠現在的修為境界,行走諸夏不難,乃至於還不會有太大危險,然……麵對天宗玄清子收下的那些人,還遠遠不夠。


    上次隴西一戰,玄清子身邊隨意而出兩位化神絕巔的武者,聯手之下,連初入玄關的自己都有些扛不住。


    而根據墨家隱秘得來的消息,玄清子身邊還有當年韓國百鳥的精銳,如今一身實力也先後踏足化神,得玄清子親自培養,不用多說,絕對強橫。


    還有玄清子收攏秦國幼子教導修行的那些人,更是天資不俗。


    “……,多謝巨子。”


    是否破入化神,盜蹠的確不強求,隻是……真的破入化神,還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神情之上,頓時大喜,拱手一禮。


    “此次燕國事了,無論如何,你等也要盡可能將修為更進一步了。”


    “農家那邊傳來消息,秦國護國學宮之內,每一歲走出的近千人中,都有數十位先天武者,所修盡皆為玄清子親自打造的玄功秘典,端的強大。”


    “十年之後,僅僅是秦國軍中,都有數百位先天武者,以軍陣殺伐鎮守一方,對我等百家的威脅極大。”


    “沒有化神的修為,實在是不足與之抗衡。”


    路枕浪深深感歎,數十年來,秦趙邯鄲之戰的時候,中山劍館中山夫子一怒之下悍然出手,連續斬落秦將數十人,令秦軍大恐,接連退軍。


    其後……秦國對於山東遊俠流浪劍士加大招募,或入軍中,以為護持,或入鹹陽,以為護持,方今,秦國軍中新一代的軍將成長起來,本身就是極強之力。


    對於他們這些自由的俠士,威脅更大。


    “不錯,不錯,是這個道理。”


    “墨家巨子,別來無恙乎。”


    忽而,當其時,還未待若有所思的盜蹠迴應些許,二人的身側虛空陡然傳來一陣悠遠空靈的蒼老之音。


    人未至,音先到,朗笑之聲迴旋這方虛空,雖略有蒼老,愈發古樸歸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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