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郭開,李牧所得的了解,都是從邯鄲之內傳過來的,都言其奸佞誤國,把持朝政,操縱大王之行,無論是大王繼位之初,還是近些年春平君與太子嘉和自己所言。


    郭開是絕對的奸佞之臣,李牧雖未了解郭開,但如此多人言語,怕不會簡單的空穴來風,是故心中對於郭開也是有些輕視。


    然而,從今日而觀,從近年來所觀,無論是對於邊軍的糧草輜重,還是邊軍的供給,似乎都沒有缺少,更不用說現在更是讓自己為趙國統兵大將軍。


    此人能夠在秦國攻趙的危局之下,撐持邊軍,穩定邊境,莫不是自己以前都誤會了他?


    無論如何,從眼前而觀,郭開之行算不得大惡,是郭開良心未泯,想要做一番正事功業,還是以前自己都誤會對方。


    “召集眾將!”


    良久的默然之後,李牧從郭開手中接過文書,傳令而下。


    “將軍!”


    身側副將司馬尚神色微變,深深的看了郭開一眼,此人著身可惡,甚為不願意按照郭開傳來的王書之意行事,可……上將軍為趙國大將軍,也為好事。


    不過,根據自己對郭開的了解,此人可不會有這麽好心。


    “將軍!”


    “……”


    語出,軍帳之內,其餘零散軍將也是相視一眼,雖沒有直言,卻也是對郭開冷嘲熱諷不已。


    於此,李牧隻當作沒有聽見,此等關頭,乃是不應和,不攔阻,隻當作沒有發生一般。


    “哈哈哈,諸位將軍對老夫心存嫌隙,無非種種流言而,豈不聞當初長平之戰的時候,秦國曾離間朝野,令先王撤換上將軍廉頗,否則,長平之戰非如此結局。”


    “察人察行,明智如大將軍與諸位將軍著,難道寧願相信邯鄲內秦人的流言?”


    郭開左右而觀,麵上也是微微一笑,近前一步,開誠布公,頗為誠懇之意。


    唿吸之後,幕府軍帳之內,再無半點聲息。


    幕府召集諸多軍將,是夜,李牧沒有絲毫遲疑,直接發兵五萬直往南下井陘口處,同時應允郭開,會在七日之內,坐鎮井陘口前,應對秦國大軍。


    兩日後。


    郭開一行人心滿意足的離開北方邊軍,此行目的便是讓李牧為趙國大將軍,然後率領趙國之力對抗秦國,無論如何,趙國都得堅持下去。


    有趙國,有趙王,自己才會保住現在的一切!


    否則,一切都將不複存在。


    “將軍,此為大好時機。”


    “既以為趙國大將軍,當於此率師火速返迴邯鄲,以大軍之力定下邯鄲之局,廢黜趙王,誅滅郭開,而後擁立新君。”


    幕府軍帳之內,李牧這幾日正在整頓北方邊軍的事情,自己若是南下,那麽,邊軍也得留下人手以應對北方的匈奴。


    身披灰黑色的重甲,束發而冠,眉目肅然,端坐於上首的條案之後,看著身下一側太子嘉派遣而來的密使韓流,一身遊俠勁裝打扮,隨同而來數人,風塵仆仆。


    韓流拱手看向李牧,這個時候,李牧為大將軍,對於趙國來說,絕對是好事,是故,也該這個時候,應對邯鄲局勢,將趙王遷與郭開給予整頓。


    “不妥也。”


    “值此之際,應該先將秦國攻退,在徐徐謀之邯鄲。”


    隨著韓流語落,迎麵而座的一人搖頭輕言,其人錦衣素袍,眉目俊朗,名為龐浩,乃是趙國前上將軍龐煖之後,如今為邯鄲大營後軍主將。


    “春平君何意?”


    “莫不真的如邯鄲傳言,已經不再理會大王和郭開之事?”


    韓流聞此,為之不滿,麵上冷哼一聲,春平君原本是主張廢黜趙王、誅滅郭開的,如今這數月來,卻是態度不可捉摸。


    而且邯鄲傳聞,春平君似乎已經和郭開交好,連帶春平君收下的趙蔥都多次前往郭開府邸之上,乃至於王宮之內。


    自由而動,先前可不是這般。


    “將軍,末將以為數年來邯鄲之內,亂象橫生,而且春平君、太子嘉諸多王族重臣也都有文書作證,如此至極,也當依照先前之言,舉兵匡扶朝政。”


    立於李牧身側的副將司馬尚聞聲,左右看了一眼,拱手一禮。


    “爾等無需多言。”


    “且不說大王與郭開究竟如何,本將所知,未有實論,僅以目下大勢說,秦國主力四十多萬攻趙,堪為舉國大戰。”


    “若然這個時候舉兵匡扶朝政,一王好廢,一奸好殺,然朝野大局必有動蕩,其時誰來擔綱定局?動蕩之際若不亞於送給秦國亡趙之機!”


    李牧單手擺動,搖搖頭,無論大王與郭開都不是現在自己所考慮的,現在最為緊要的事情,乃是應對秦國攻趙。


    語落,視線落在下首的兩群人身上,一者是太子嘉的門客,一者是春平君的門客,他們的意思近來自己都知道。


    “大將軍!”


    “公子數年來,奔波合縱伐秦,對諸夏格局與趙國朝局多有體察,若說大勢,目下山東諸國俱陷昏亂泥沼,抗秦乏力,幾若崩潰之象。”


    “趙國向為山東屏障,若再不能振作雄風,非但趙國將亡,山東六國不複在矣!大將軍已是國家幹城,唯望以諸夏為重,以趙國大局為重,莫蹈信陵君之覆轍也!”


    韓流從條案後起身,行至軍帳中央,對著上首的李牧深深一禮,說道口中之言,頗為沉重。臨行之前,公子說道信陵君,已然非同尋常。


    信陵君本是資望深重的魏國王族公子,兩次統率合縱聯軍戰勝秦國,一時成為山東六國的中流砥柱。其時魏國昏政,朝野諸多勢力擁戴信陵君取代魏安厘王。


    信陵君卻因種種顧忌不敢舉事,以致鬱悶而死,魏國也更見沉淪了。


    無論是於魏國,還是於自己,都沒有好處,如今趙國的情形,幾乎與那一般無二。


    “果真舉事,朝野群臣中,何人領國政?”


    李牧身側的副將司馬尚突然而言。


    “春平君無疑也!”


    龐浩微微一笑。


    “不妥,春平君此人數十年來無形無道,不為大事。”


    未等韓流說到什麽,李牧就直接反對了。


    真說起來,自己與春平君乃是一歲之人,自從孝成王薨逝之後,春平君在朝野中並沒有什麽遠見卓識,是故領國政為虛妄。


    “公子所言,危局不可求全,大將軍自領國政未嚐不可!”


    韓流隨其後,一眼落下。


    “李牧一生領軍,領國政未敢奢望。”


    隻是,下一刻,李牧一道冷語落下,令的整個幕府軍帳內為之氣氛奇異起來。


    未幾,幕府軍帳內,諸人先後離去,無論如何,李牧如今為大將軍,當前緊要之事卻為迎戰秦國。


    “公子,那李牧……實在是難以為之!”


    相距李牧邊軍百裏開外的又一座城池之內,韓流歸來,入城池內一普通的府邸,入正廳,看著熟悉的公子,一禮而落。


    “李牧不同意春平君領國政,也不願意自己領國政?”


    身披淺白色的雲錦之袍,束發而冠,眉目俊朗,渾身上下,舉動之間,一絲絲無言的貴氣彌漫,得來韓流的消息,太子嘉口中念叨一聲。


    “是。”


    韓流頷首。


    “邯鄲之內,已經於坊間傳聞春平君和太後通合有年,已經受到郭開的掌控,李牧不同意其人領國政,我心安然。”


    “但……,李牧自身不領國政,難道真的以為憑借一己之力就可以匡合趙國所有力量,中興趙國?”


    對於李牧,太子嘉在北邊停留數年,可以說有相當的了解。


    此人堅韌厚重,素來不輕易改變自己的觀點和主張,以其特立獨行和桀驁不馴的性情,數十年來,趙國上下,盡皆知曉。


    也是因為此,先王將李牧為邊軍,讓李牧以自己的打法對戰匈奴,其後,被朝中大臣攻訐,被先王罷黜,都沒有改變。


    其人有些頑固,多年來,和邯鄲之內的重臣鮮少來往,隻管打自己的仗。


    此人可為猛士將軍,卻不為謀國兵帥!


    李牧拒絕自己領政,無疑再次想要不理會朝中之事,隻想著統帥趙國之兵,迎戰秦國,絲毫不願意和趙國其餘軍將,其餘重臣整合朝局。


    一心抗秦,無心在整肅國政出力,實在是……可惜。


    雖然李牧所語也是不差,這個時候兵變,對於本就孱弱趙國的打擊更大,趙國可能元氣更為大傷,不能不謹慎行之。


    可自己謀劃多年,所為便是整肅朝政,廢黜趙王遷,誅滅郭開,數十年前,趙國沙丘兵變,少年先王功成,全賴資望深重文武兼具的王族大臣趙成。


    否則,難以功成。


    目下趙國之內,最為缺失的就是這樣的人。


    原本春平君尚可,但現在他統合趙王、郭開等,已經不堪大用,自己雖有一定資望,卻……不願意僅僅一個領國政之人。


    如此諸般,李牧便為最佳人選!


    如果李牧願意和自己合作,這個時候為趙國大將軍,統合趙國所有的主將,連通趙國所有的重臣,終然大王知曉又有何用。


    大勢匯聚,當可一舉功成。


    還有一點,現在秦國攻趙,舉國攻趙,李牧全力抗秦,不一定有勝算,遑論左右掣肘?


    期時,李牧陷入兵變糾纏,一者,不能夠全力領軍抗秦,又不能全力整肅朝政,那般的接過對於趙國來說,隻有一個,就是趙國真的要亡了。


    思忖諸般,太子嘉陷入久久的沉默。


    消息傳入邯鄲,一眾欲要匡合趙國朝政的重臣也為之彷徨。


    傳入郭開耳中,其人自當歡喜斐然。


    “假父,如今春平君已通合太後,被我等掌控,那李牧又一心抗秦,王族重臣與那太子嘉怕是未能有力落下了。”


    “此等上佳大事,當得一賀!”


    邯鄲小北城之內,郭開此刻閑逸無比的躺靠在軟榻上,李牧如此的反應很令自己滿意,若非其人始終不願意通合朝政群臣,怕是自己也不可能將其留到現在。


    如今,李牧一心抗秦,自然是自己希望看到的。


    聞身側一道脆語,麵上笑意更是旺盛。


    揮手一招,身側便是一位身披粉色裙衫的男子妖媚近前,不見其麵,身姿婀娜,身段嫋嫋,如瀑的秀發垂落肩後,眉目白皙無須。


    赤足踏在地板之上,看著假父此刻的神態,韓倉麵上也是欣喜不已,親自執酒樽,斟倒醇香美酒,遞給假父,假父安穩,也是自己安穩。


    “不可大意。”


    “李牧數十年來一直在北方領兵,加上如今秦國攻趙,所以有此迴應不難。”


    “若然秦國攻勢真的被李牧擋住了,到時候,一切未可知。”


    比起韓倉的暢快歡喜,郭開雖然也是高興,但……想著後續之事,李牧終究是一個不安穩因素,整個趙國之內,邯鄲大營與巨鹿大營,算是在自己掌控之中。


    唯有李牧油鹽不進!


    “這……,假父,如此奈何?”


    “不若將其殺之?”


    韓倉秀眉一挑,單手輕撫麵頰,女態嫣然。


    “現在還不能殺!”


    “對抗秦國,如今也隻有李牧可以做到了。”


    郭開搖搖頭。


    “假父,李牧真的可以對抗秦國?”


    此次秦國攻趙,上將軍王翦領兵四十多萬,均為嶄新煉就的兵卒,遠超趙國兵卒戰力,更何況秦國還有關外大營、南陽等郡縣之兵策應。


    韓倉覺得李牧也不一定可以抵擋住。


    “他……不能夠戰勝秦國!”


    郭開輕語緩緩,從軟榻上起身,李牧若然戰勝秦國,說不得大勢加身,自己危矣。


    所以,他一定不能夠戰勝秦國。


    也必須失敗。


    “可……,李牧若敗了,假父與我如何?”


    韓倉麵有憂愁,李牧若敗,秦國大軍定然要攻滅趙國,期時自己與假父該何去何從,同趙國一同覆滅,不是自己所希望看到的。


    “不著急。”


    “現在還沒到那一步,果然李牧可以抵擋住秦國,為父施力也不晚。”


    “秦國滅趙,要滅的是大王社稷,與我等無關,真要是秦國勝算在握,我等助上一力,同樣不失眼前富貴、權勢。”


    對於趙國,郭開並沒有太大留戀,數年來,趙國的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自己就是趙國之王,權勢、地位、美人……自己都享受過了。


    現在自己的身體還好好的,身死可不是自己的選擇。


    數年前,韓國南陽守葉騰獻上南陽地,被秦王嬴政賜封南陽守,堪為重要之臣。


    若然到時候事態有變,自己助上一力,不知道那嬴政又該拿出什麽東西?


    郭開很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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