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建城之初,烏氏倮就曾親自前來,獻十萬金,以為建城所用。”


    “其後,每月或是本人親自,或是子嗣前來,都帶來不少的牛羊牲畜之物,而且,還曾有意獻上一批戰馬供給大人練兵所用。”


    禦馬在前,耳邊響起白芊紅之言,脆語而落,訴說烏氏倮近月來的所作所為。


    總體而言,在建造城郭的半年來,烏氏倮也是出了不少力氣,而且言語之間,頗為自謙,不似秦王給予其的禮遇之位。


    諸般種種,白芊紅心中自是明悟。


    “這是一個聰明人,既然對方有如此好意,自當接受。”


    周清點點頭,對於烏氏倮,之前並未打過交道,但對方在秦國之內,可是已經揚名二三十年了,從昭襄王之時就開始發跡。


    再加上文信候統領國政期間,因己身是商人出身,所以對商人有著不小的照顧,一時間,烏氏倮迅速發展壯大,依靠販賣牛羊牲畜等物,成為隴西一位名揚秦國的大商人。


    但此人也很明確秦國法治對於商人的限製,所以,其人雖坐擁巨富,卻不邊鄙,多有善舉,近年來,更是輸送大量的軍需戰馬,也算是軍功。


    “數十年來,烏氏倮的名聲雖不小,但根本的勢力還是在烏縣與隴西。”


    “既然大人有意,那麽,拓開西域之地,其人未必不可為先鋒。”


    白芊紅秀首眺望遠處,城郭已經越來越近了,一道道人影在城郭之上忙碌著,旁側不遠,卻有一批人在驕陽之下等待著。


    烏氏倮的財富多為與匈奴、月氏、烏孫之國的交換中得來的,如此,想來對於他們的訊息,了解的更加清楚,其人有心更好了。


    “此事,芊紅你自行決斷。”


    這裏的事情周清已經交給對方,無論是何謀劃,芊紅還是有分寸的。


    ******


    “爹,這武真侯真的值得爹這般重視?”


    “您以前不是說,當今大王最忌商賈與朝中重臣結交嗎?如今我們這般做了,若是消息傳到大王耳邊,怕是盛寵不複。”


    地基剛剛打造好,正在築起城牆的巨大城郭一側場地之上,身披麻衣布袍的烏氏倮領著兒子烏應元、一行家族執事在晴空之下,靜靜等待著。


    烏氏倮如今已經五十上下了,不過看上去倒是老邁之像不顯,漆黑的發絲盤在腦後,倒是顯得更為精神幹練許多。


    沒有衣著雲錦長袍,沒有踏著雲紋軟鞋,身後的諸人也是如此,根據商君法令,商人是沒有這個資格的,除卻每歲覲見大王,穿上錦衣之外,均是如此。


    從辰時中段,烏氏倮就已經在城郭旁邊等待著,根據所得消息,今日,武真侯是要前來城郭巡查的,未敢驚動武真侯,也未敢通傳。


    隻是剛才遇到同樣從通渭之地返迴的章邯將軍,倒是見過幾次麵,提了一下,遠遠看去,此刻天水湖之旁,三四裏之外,武真侯一行人正在靠近。


    “如果是旁的朝堂重臣,當然會令大王不悅。”


    “但武真侯可是一位截然不同之人,你可知如今武真侯年歲幾何?”


    聽著兒子烏應元之語,烏氏倮微微一笑,事關家族興亡,自己豈會這般魯莽的下決斷,對於武真侯,早在數年之前,就已經在觀察了。


    如今,大王將武真侯的封地設在隴西,也正好方便自己。


    “武真侯怕是剛至舞象之年!”


    烏應元想了想,對於秦國武真侯的年歲,這幾年已經很少有人提到了,若言以前還有人拿著武真侯的年歲說話,但隨著武真侯的功勞而顯,諸般種種消弭。


    但若是細細一究,武真侯其實才不過十五歲上下!


    “武真侯原本為道家天宗的玄清子,多年前就已經如鹹陽,添為宮中右護法,位同上卿,其後多次護持大王有功,晉升為護國法師,尊位媲美大上造,乃至駟車庶長。”


    “鄭國渠、三川郡,立有功勳,遵從昭襄王遺命,賜封武真君,近年來,南陽六百裏之地、攻趙大勝,軍功累加,位列封侯!”


    “朝堂之上,絕對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雖非相邦與國尉,但從如今武真侯所執掌的學宮來看,更加彰顯大王對武真侯的看重。”


    “可惜,廷尉未能夠進入護國學宮,不然,我們烏家將來也有望了。為父說了這般多,你可明悟是何意?”


    正是因為對武真侯的晉升之旅相當了解,才敢這般的下注,不然,要拿烏家這些年的盛寵去賭,明顯不是一個好的抉擇。


    提起如今的武真侯,烏氏倮便是想到對方執掌的大秦護國學宮,以自己的眼光來看,那裏絕對是未來的大秦軍中核心之地。


    如果孫兒烏廷威可以進入其中,假以時日,未必不能夠令烏家商賈的身份轉變,可惜,孫兒沉迷於酒色,身體孱弱,未能夠進入。


    “父親是說,大王對於武真侯有著非同一般的信任?”


    這些年來,跟隨父親南上北下,揣摩人心倒也有些本領,細細思忖數息,忽而眼中一亮,烏應元還是有些不太確定的迴應著。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大秦侯爵之位向來不輕易授予,當年的武安君白起立下的功勞何其多,但臨死之前仍是一個武安君。”


    “而文信候因為莊襄王的信任,一躍從不起眼的爵位,晉升侯爵,長信侯嫪毐雖粗鄙,但得了太後信任,也是坐擁侯爵之位。”


    “大秦護國學宮為國本之地,按理說應該是國尉統轄的,但大王將其交予武真侯,如此,更加彰顯對武真侯的信任,按照軍功爵,關內侯當無封地,但武真侯卻坐擁天水方圓五百裏!”


    烏氏倮對於兒子投向一個欣慰之色。


    曆來看一個臣子在朝堂之上之地位,雖然因素有很多,但在烏氏倮看來,隻有一個,那就是信任,如果大王信任你,那麽,你的地位就算很低,也會尊位榮耀。


    像去歲新鄭那位韓子一般,雖為弱國宗室,但鹹陽之中,一時間風頭無二,若然那韓子答應助秦,怕如今也是絕對的中樞重臣之列。


    而武真侯恰恰是其中最為明顯的一個!


    起碼,未來的十年內,烏氏倮看不到任何這種信任消失的局麵,至於十年之後,當暫不給予考慮。


    “父親,他們到了。”


    烏應元點點頭,再次看向遠方,那裏先前還在三四裏之外的武真侯他們,如今已經在百丈之外了,旋即,沒有多言,同父親相視一眼,踏步近前。


    “烏氏倮拜見武真侯!”


    “烏應元拜見武真侯!”


    緊走數步近前,烏氏倮父子二人躬身行大禮,朗聲而道,身後諸人則跪身相應,武真侯如今的地位,可是堪比諸侯小國的。


    “哈哈哈,快快請起。”


    禦馬近前,翻身踏步,揮手間,兩道柔和的勁風將二人攙扶而起,對著二人輕笑而道,又看向身側不遠處正在建造的城郭,微微頷首。


    “剛才聽章邯所言,你等在此等候本侯,莫不有要事尋本侯?”


    隨意挪步在城郭前的場地之上,眼前近處正在建造的是一處城門所在,大塊大塊的木板雙麵夾起,按照一定比例混合而成的泥土泥漿之物混合,不斷的大力夯實。


    這還是周清第一次看到這般建造城牆,似乎並沒有磚石,但是這般建造的城牆也不差,待軍器院堂由進一步積累,在弄出那般之物也不晚。


    “武真侯明察也。”


    “烏氏倮來此,卻有一樁要事言語武真侯。”


    烏氏倮父子二人挺立身軀,看著身側不遠處的武真侯,又看了看另一側不遠處的章邯、白姑娘等人,再次近前一步,緩聲而落。


    “哦,說說?”


    周清點點頭。


    “月前,有國尉府邸之王書傳至在下手中,言語采購五萬匹戰馬,以供給軍用。然半月之前,九原大營的蒙恬將軍也來到文書,言語采購十萬匹戰馬以供給九原大軍。”


    “統共十五萬匹戰馬,還有供給藍田大營的後續所用,怕是不亞於二十萬匹戰馬,若是前幾年,這些戰馬當輕而易舉獲得。”


    “但近一兩年,匈奴頭曼強大,已經統合了匈奴諸多部族,而且嚴令匈奴部族不準在販賣給大秦戰馬,是故,怕是難矣,要拖上一段時間,才能夠湊齊。”


    烏氏倮神色有些凝重,此事卻是為真,而且近月來,自己一直在隴西之地、北地奔波,所為便是要盡快湊齊這數十萬匹戰馬。


    可惜,匈奴的部族越發收緊了,而且所要換取的東西價值也越來越高,縱然可以湊齊整數,怕是此次烏家也消耗巨大。


    己身消耗巨大也就罷了,但關鍵是很有可能耽擱時間,如今已經是八月份了,按照國尉府邸下發的文書時間,必須在明歲初春之前送至鹹陽的。


    “所以?”


    周清雙眸微微眯起,身軀微側,迎著烏氏倮看過來的目光,輕語之。


    “在下豈敢如此耽擱大王國事。”


    “一應戰馬烏氏倮定當將其齊備,隻求稍緩些許時日。”


    烏氏倮躬身又是大禮,對於今王的脾性,也有所了解,隻要將所吩咐的事情,完美辦好,便是有功,否則便是大過。


    二十萬匹戰馬想要在明歲初春之前齊備,難度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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