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召王弟入宮,學宮之事乃是其一,其二便是近來煩擾自己的一樁要事。


    近年來,國政安平,自己倒也是在後宮留宿不少,多有子嗣誕下,楚夫人、敏夫人二人均有子女誕下,其餘美人亦是如此。


    不過最為偏愛者,仍為驪姬。


    隻是,近來隨著東出之事的臨近,再加上後果子嗣的增多,倒是從甘泉宮與華陽宮內傳來建言立下王後之意,屬意者迥異,但皆不合己身之心。


    “王後之尊!”


    “大王豈非玩笑也?”


    讓自己覺得後宮之內,誰可以為王後之尊?


    這不是開自己的玩笑嗎!


    此等要務,乃是由君王自主決斷為上,整個鹹陽宮內,有權力建言且又大力者,唯有甘泉宮的趙姬趙太後與華陽宮的華陽祖太後。


    近日後宮之內有傳聞,華陽祖太後的身體抱恙,年歲甚高,看來是想要推楚夫人上位了,而甘泉宮內,趙姬趙太後倒是屬意敏夫人,二人均為趙國人。


    王兄的心意,想來是想要令公孫麗為王後,而此事是趙太後與華陽祖太後萬萬不可能應允的,如此,詢問自己也是無用,自己又做不了主。


    “你們先退下。”


    秦王政輕歎一聲,左右看了一眼,揮動手掌,興樂宮偏殿內的侍女便是盡數退下,少府令趙高在殿外等候,氣息淺淺,微不可察。


    此事王弟雖做不了主,但自己還是想要聽王弟一論,況且,如今的朝廷之內,能夠與自己論談此事的,也就王弟了。


    其餘中樞要臣,均難言之,所忌諱者,自己也都清楚。


    “王弟身旁多有千秋姿容,而且各有不同。”


    “上次,蒙武上稟的文書中也曾提到王弟身旁的白芊紅,乃為鬼穀縱橫的隔代傳人,集智謀與絕色一體,還有那焰靈姬,也是一位柔媚似火的女子。”


    “太樂令弄玉恬靜淡雅……,哈哈,此事鹹陽之內不是秘密,寡人好奇,王弟欲要以何人為夫人?”


    偏殿之內,已無外人,秦王政隨意坐在軟榻之上,緩聲笑而言之,王弟身邊的女子倒是不少,而且都非尋常之人。


    今日已為關內侯,將來自己還準備給王弟更大的恩典,如此之榮耀,莫不是王弟沒有遺澤後輩的想法?既要遺澤後輩,定要有子嗣、夫人留存。


    “以何人為夫人?”


    “此事玄清倒是未曾想過,不過我之情況和王兄終究是有區別的,數月來與韓非相談,其人提過一件趣事,韓非與李斯同為儒家荀況門下,當初韓非還在桑海的時候,李斯就已經成就家室。”


    “而且生有兩子,可為人生大就,不若己身還是曆經滄海一瓢未飲,李斯搖頭迴應大丈夫唯患功業不就,何患家室不成子孫不立!以成婚成家立子孫為人生大就者,終歸田舍翁也!”


    “論才學,韓非超出李斯多矣,但此論,韓非卻無話可說,當得趣事而,王兄如今後宮雖多,但乾坤不整,陰陽未立,不合法理也。”


    聽王兄打趣之音,周清麵上掠過一縷沉思,但隨後便恢複原樣,自己所幸女子雖有,但若言立為夫人,未曾想過,而且己身所謀,她們也都清楚。


    故而,周清也未有多想,但……但看將來吧。


    不過一國之後與己身之夫人終究差別甚大,迴想起韓非曾說的一件趣事,倒是一邊輕飲著,一邊將事情娓娓道來。


    如今李斯也算功成名就,更有子嗣繁衍,人生贏家也。


    而韓非卻為院堂一博士,雖有知音之人,卻難更近一步。


    “李斯幹才也,子嗣而出,無甚困擾,寡人此刻倒是有些羨慕他。”


    “不過王弟之言也是不差,君王之婚在王者之誌,也是此理,寡人大婚未顯,王城之內,雖有尊卑,但終究法度不立。”


    “然寡人……!”


    於長史李斯的情況,秦王政自然很是清楚,比起自己,他的家宅之內沒有困擾,頗得自己欣賞,自從納入女子於後宮之中,便是紛擾而出。


    尤其是鄭國渠以後,自己又新納公孫麗為良人,引得其餘夫人、美人、長使為之明爭暗鬥,雖沒有太大侵擾,但腦海中浮現秦國百年來的後宮狀況,又是一歎。


    “王兄終究要對後宮立下一個尊卑秩序的。”


    王兄內心中的複雜與感觸,周清隱約可以感知,秦國自惠文王歲月開始,尤其是張子為相國之後,便開始合縱連橫,應對山東六國。


    而合縱連橫的諸國信物為何?


    一者諸國王室通婚!


    一者諸國質子相互!


    秦國王後自穆公以來,幾乎是各國都有,尤其以楚國、趙國最盛,原本此事倒也沒有什麽,但對於秦王政來說,卻非不一般了。


    惠文王以來,外戚幹政甚為嚴重,先為大秦宣太後,把持朝政數十年,若非應候範雎助力,怕是難以收迴權柄。


    昭襄王之後,便是華陽太後幹政,也已經多年了,二人皆是楚國王後,有著強大的母國之力,相互助力之,形成強大勢力。


    如今的朝堂之上,相邦為昌平君,若然立下楚夫人為王後,怕又是一個強大外戚出現,但若是立下敏夫人,隻恐老秦人不滿。


    長平之戰畢竟剛剛過去二十多年!


    “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也!”


    秦王政喟然又是一歎。


    “即如此,王兄心中想來已經有了決斷?”


    大商朝的結局在前,女人幹政,令的數百年大商基業毀於一旦,大周幽王之時,又是因為女人,雖然此女並不幹政,但終究影響國政國策。


    更為重要的影響怕就是趙姬趙太後了,與文信候之間的糾纏鹹陽上下皆知!


    既然王兄不想要看到後宮女人幹政的局麵,那麽,總歸要有些對策的,雖然防患於此等之事很難,但好處也是極大的。


    “寡人欲要立下鐵碑王書,從寡人之後,不在立下王後之尊,其後秦王欲有妻女,非天下民女不可,不再從諸國之內挑選公主、宗室為王女,所有王女均為王妻!”


    “同時,鐵碑王書約束王女一脈,其家族之人不得入官為政,王女所誕下的子嗣,無論男女,都沒有嫡庶之分,武真侯以為如何?”


    秦王政持杯沉思,許久之後,才徐徐出言,每一言落下,都令的周清神色變化萬千,簡簡單單數十個字音從口中流轉,周清也不自覺的陷入沉思。


    語落,秦王政將視線落在王弟身上,自己所言影響為何自己自然清楚,若然公布,怕是會引起朝堂公論,故而先行找王弟商榷一二。


    “王兄此舉可是直接將大周的宗法製駁斷。”


    “王兄所謀,不外乎不想要看到後宮女子幹政,不想要看到後宮女子亂國,不想要看到子嗣因為王位而大動幹戈,引得國政紊亂。”


    “想來這也是王兄至今沒有大婚的原因吧?”


    何為大婚!


    秦王之大婚,隻能是迎娶王後之尊,從此定下尊卑秩序,其餘美人、良人不外如是。


    遙想著歲月長河中王兄所謀,一生沒有立下王後,一生沒有立下王儲,莫不這個時候就已經想到這一步了,但史冊之上,並無記載。


    看來應該沒有公諸朝野,雖如此,還是將己身所想實施了下去。


    結果,突然薨逝,沒有王儲,沒有大義,留下一個巨大的權力真空,千古恢宏之帝國豁然崩塌,奮六世之餘烈也無疾而終。


    “不錯!”


    秦王政頷首以對,王弟所言,卻為自己心中所想。


    隻要沒有王後之尊,任憑後宮爭奪,都不可能形成外戚獨大的局麵。


    而王女所誕下的子嗣沒有嫡庶之分,沒有王儲之分,自然也就可以擇賢而立,大周八百年來,雖有宗法體製,但真正嫡長子繼承大位的有幾人?


    如此,後宮不能夠做大,君王謀略一切,子嗣奮爭而上,以求大位,這等情況下,能夠登臨尊位的,隻可能是最優秀之人。


    那正是自己所需要的繼承者!


    “莫不王兄以為鐵碑王書真的可以製約後世之秦王?”


    周清於此事沉思良久,由著《韓非子》所語,由著秦王政近來的謀略,秦王大權獨攬已成必然,縱然立下鐵碑王書,真的管用?


    如果先祖所語管用,何有百年前的商君變法!


    “鐵碑王書,曆代秦王凜遵。不遵約法,不得為王。欲廢此法者,王族共討之,國人共討之!”


    秦王政接了一句。


    “不妥也。”


    “王兄此舉好意玄清自然知曉,但王兄精讀《韓非子》,應該知曉,君王為法之源泉,若是後世又出現一位雄才之主,舉朝拜服,王兄以為鐵碑王書還有用處?”


    “如同王兄對於麗良人的偏愛,愛屋及烏,若然麗良人一脈真的有人,王兄真的不予關照?”


    立下所謂的鐵碑王書也是無用,世事在變,一切再變,任何欲要亙古的法則傳承都將被歲月磨滅,這一點在歲月長河中出現甚多。


    縱然王兄立下鐵碑王書,或許接下來的兩三代秦王無礙,但數代之後,鐵碑王書的威懾之力,自然不存,期時,一切若變,王兄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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