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局而觀,在上將軍蒙武眼中,這位姑娘的行軍謀略實則與王賁等相差不多,但若是論及謀略大勢、洞悉人心走向,卻非王賁等人可比。


    當年,張子相秦,雖鮮少領兵,但實則一直在助力秦國大秦東出而勝。凡戰法,必本於政勝!張子相秦,與惠文王惺惺相惜,鑄就君臣佳話,朝堂上下一體。


    如此,兵卒征戰無後顧之憂,他們隻有一件事,那就是在戰場上多殺敵人,多立下軍功。反觀山東六國,由著張子的謀略,朝堂混亂,君臣離心,縱然當時有勁韓、強楚,亦是不足懼。


    在這個女子的身上,蒙武亦是有此感受,今日之勝,怕是累積了三日來對於王賁等人的了解之勝利,那是對於王賁八人的勝利。


    陽謀者,便是沙盤上的行軍布局,這些是王賁八人看得見的。


    陰謀者,便是這女子對於王賁八人的布局,知曉他們的性格,洞悉他們的走向,加持在行軍之中,沒有不勝者。


    如此,交替而用,令得王賁八人陷入迷陣,有良機而不敢動,無戰機卻強兵加之,如何不敗,這等兵法,思來想去,也隻有鬼穀縱橫的傳人精通。


    但在一位女子的身上見到,令蒙武詫異不已,嗬斥完王賁八人,身軀微轉,看著此刻亭立於武真君身側的那嬌豔女子,拱手一禮,輕問之。


    “蒙氏一族不愧是兵家大族!”


    “不錯,芊紅所學便是先人所傳的鬼穀兵法。”


    被秦國上將軍蒙武一眼看出兵法來曆,白芊紅美眸靈光閃爍,蒙氏一族卻為兵家豪族,蒙武無怪乎能夠臻至上將軍之位。


    當今之世,能夠看出自己兵法來曆的可是不多了,而能夠明悟鬼穀兵法要訣的更是罕見,精致的容顏上掠過一絲笑意,屈身又是一禮。


    “鬼穀兵法!”


    得到白芊紅的肯定迴應,另一側沙盤前的王賁八人為之驚異,戰國以來,凡是涉及鬼穀這個兩個字的,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對於鬼穀兵法,王賁也隻是聽父親提到過,並沒有多做了解,又迴想著三日來與對方交手兵戰,感覺越來越難以勝利了。


    “哦,芊紅姑娘的先人為鬼穀縱橫的傳人?是當年的齊國……,不,是魏國上將軍龐涓?”


    晉陽之戰後,戰國每一場大事件的背後,都隱約有鬼穀縱橫的傳人在其內,軍帳之內,聽聞武真君身側的這女子為鬼穀縱橫傳人,不由得諸人興趣而起。


    要知道,如今的鹹陽之內,蓋聶先生便為鬼穀縱橫傳人,隻是不知道為何不入朝堂,也不入軍中。但若數以前的鬼穀傳人。


    擅長兵戰者,有不少,但能夠令這女子言語隱約有一絲自傲的,卻隻有兩位了,上將軍王翦上前一步,輕語之,本欲要說道齊國孫臏,但隨之,話鋒一轉,落在另一人身上。


    “嗯,王翦將軍如何覺得上將軍龐涓是芊紅的先祖?”


    這迴,輪到白芊紅神色驚異了,諸夏之內,能夠由一隅而窺得自己身世來曆的,王翦還是第一個。就是當初的大人,也僅僅知曉自己和鬼穀有所關聯。


    “哈哈,果然!”


    “原本王翦還不是很確定,但聽著芊紅姑娘此語,應是確信無疑的了。至於王翦何以猜出姑娘的來曆,說來與王翦當年所遇到的一位故友有關。”


    “那人是當代的鬼穀子,算起來,應為鹹陽蓋聶先生的師尊才是。”


    王翦朗聲笑之,再次深深看了白芊紅一眼,真想不到,眼前這位女子竟是龐涓的後代,百多年前,隨著龐涓的身死,家族險些被滅,近些年才有些起色,在趙國出了一個龐煖。


    可惜,數年前與上將軍蒙驁交戰的時候,不幸中箭,歸於趙國不久,便是身隕。至於眼前這女子,應該是百多年前,龐涓留下的宗族分支。


    身披淺黑色的重甲,略顯黝黑的神容上滿是感歎,單手輕撫著頷下短須,腦海中卻是不住閃過當年的邯鄲之戰,本來長平之戰,秦國已經取得絕對勝利。


    但因為邯鄲之戰,不久之後,前期武安君所有的戰果丟失殆盡,魏信陵君的確不俗,但當時若無那人的助力,怕也是難矣。


    “王翦將軍是說昔者趙國平原君的門客毛遂?”


    身為鬼穀縱橫的隔代傳人,白芊紅對於鬼穀傳人的信息自是了解和關注,戰國亂世,怎可少了鬼穀縱橫,蘇秦、張儀之後,同樣有鬼穀弟子出。


    隻是他們的身份特殊,故而,鮮少被外人所知,數十年前,諸夏同樣有兩位力挽狂瀾的奇人,一者為趙國平原君門客毛遂,一者為齊國田單。


    長平之戰後,秦軍坑殺趙軍四十萬,而後兵困邯鄲,其後,平原君為了一解邯鄲之圍,便想要前往楚國求援,以當是山東六國的實力,唯有楚國才可以救趙國。


    臨行之時,平原君已經挑選了十九名文武門客,尚缺少一人,正焦急之間,毛遂而出。於毛遂而出,平原君奇異之。


    “毛先生至趙國幾年?”


    麾下有門客三千,對於毛遂的印象實在是很低。


    “三年。”


    毛遂答曰。


    “先生若為聖賢之輩,三年未曾被人稱頌,是先生無才能也。”


    平原君搖頭而歎。


    “吾乃囊中之錐,未曾露鋒芒,今日得出囊中,方能脫穎而出。”


    一語出,平原君側目而視,心悅誠服,隨即,令毛遂率領文武二十位門客前往楚國,約為合縱。至楚國,又是毛遂力挽狂瀾,舌戰楚國群臣,說服楚考烈王,出兵援助趙國。


    未幾,邯鄲之危不存。


    那一戰,若無楚國的助力,單憑三晉之國絕對不能夠成事,至於燕國,一直敵視趙國。至於齊國,更是不插手秦國與山東五國的戰鬥。


    不出手則矣,出手間,替趙國續接國祚數十年,此舉,非鬼穀縱橫之謀不可為之。


    而齊國田單,同樣挽救齊國為危難之中,續接齊國國祚數十年,直至今日!


    “不錯,正是毛先生。”


    “昔年,邯鄲之戰,應候有秘密消息而出,說是有一行趙國人欲要前往楚國求救,讓王翦去攔阻之。數日之後,安陽之地,我率領一個千人隊發現毛先生一行的蹤影。”


    “王翦本欲要擒拿殺之,卻是被毛先生引入一個古怪的陣法之中,千人不得逃脫。一日之後,毛先生將我等放出,一人持劍攔阻王翦三日,其餘之人則遠走楚國。”


    提起二十年前的那件事,王翦麵上有些慚愧,但如今想來,縱然再遇到毛先生,怕是自己也逃脫不了,後來從武安君口中得知,那是鬼穀秘傳的《奇門遁甲》。


    隨著上將軍王翦之語,幕府軍帳內諸人皆好奇的看將過去,畢竟涉及鬼穀,涉及武安君,涉及上將軍,這可不是小事。


    就是周清也是詫異不已,這一任鬼穀子竟是平原君的門客毛遂。翻滾鹹陽宮守藏室對於此人的論述片段,細細想來,無怪乎其有天下之才。


    “毛先生一人之力,震懾王翦一行千人三日,一人不殺,一人不傷,隻是與王翦時不時談論百家之學,期間,便是談到百年前的魏國上將軍龐涓與齊國行軍司馬孫臏。”


    “馬陵道之戰,龐涓身死,孫臏取勝。雖如此,但緣由齊王沒有采納孫臏的強兵富國之謀,沒幾年,孫臏也是從齊國出走,來到江東、江南之地。”


    “根據毛先生所言,孫臏當初之所以前往江東之地,除了因為是先祖孫武寄身之所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那裏有一位朋友的後人,想要照看一二。”


    這等隱秘之事,根本不存於史冊,諸人神情越發之奇異,一人一劍,橫壓當年的王翦一行千人,那般風采,罕見也。


    一怒而諸侯懼,安居則天下息!


    諸子百家中,也隻有鬼穀一派才有這般的超凡不俗!


    “魏國上將軍龐涓身死之後,除了一支仍在大梁以外,還有一支遠赴楚國江水區域,而且傳承與大梁迥異,大梁一脈,傳男不傳女。”


    “而江水一脈,傳女不傳男。至於孫臏先生的後裔,一直在江東,效力於項氏一族,故而,王翦斷定,芊紅姑娘應是龐涓的後裔。”


    能夠被孫臏作為朋友的,諸夏間不多,而離開齊國之後,更少了,再加上從毛先生口中流出,結合眼前所見所聞,也隻可能是同門龐涓的後裔了。


    再加上那令毛先生都搖頭而笑的傳承規矩,一位女子,身負鬼穀縱橫之才,鮮矣。如此,除了是龐涓的後人,還能是何人。


    “怪不得芊紅姑娘這般厲害,行軍布陣遠超我等,卻是鬼穀縱橫的傳人。”


    聽著上將軍王翦至於,不由得,王賁八人似乎心中有些平衡了,這麽看來,那女子謀略不凡也是情有可原的,既然是鬼穀縱橫的弟子。


    敗給她,也不算太丟臉,輕輕舒緩一口氣,輕聲低語道。


    “都給我滾!”


    “繞著校場跑上一百圈,然後再點將台上站立十二個時辰!”


    這迴,還沒等上將軍蒙武發怒,立於王賁身側不遠處的王翦就忍不住了,敗了就是敗了,還在這裏給自己找安慰,看著王賁那略有輕鬆的神情,直接一腳踢過去。


    輕喝一聲,直接下令,神色難看至極。


    “額,即是王翦將軍這般愛護你等,還不趕緊出去!”


    王賁站在原地,硬生生的受了一腳,又聞父親之語,一張俊朗的容顏變得有些蒼白,眉目低垂,身側的李信等七人,也是大氣都不敢喘。


    周清也是無奈,瞥著盛怒的上將軍王翦,亦是嗬斥道。


    “喏!”


    得了主將之令,王賁等八人一溜煙的小跑出去,一連三敗,今日過後,顏麵算是盡失了,但知曉那女子的身份來曆,心中總歸有些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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