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鎮於燕國薊城之內,雖然大人有語不要牽扯於當地的事務太深,但先前在夜幕百鳥的習慣,仍舊令鸚歌對於高漸離相當了解。


    透過木窗的縫隙,將視線從湘玉的身上躲開,落在偏僻一角,那裏兩位身著裝束不顯的年輕漢子對立飲酒,並無軟玉在懷。


    記得大人在薊城的時候,曾聽其言提過高漸離,亦是與墨家有關,看來還真的是這樣,去歲不知何故消失了一段時間,如今又出現了。


    “為了雪姬?”


    宗瓊眉頭一挑,高漸離的存在,自己去歲就知曉,當初特聘為雪姬的歌舞音律之人,據下人來報,此人看上雪姬的眼神與眾不同。


    而且,從其當初入天上人間的條件也可窺得一般,除了雪姬登台演舞之外,不然,不會輕易的撫弄琴弦,靈覺擴散,高漸離與其同伴的修為倒是不高。


    “有這個可能!”


    “但若是其為墨家中人,入天上人間,或許還有別的圖謀,整個薊城之內,天上人間可是接觸整個燕國與諸夏消息最佳之所在了。”


    柔順的發絲輕束一縷,披在肩後,清秀冷豔的容顏上為之頷首,雪姬的身份如今與眾不同,既是被大人看上,那麽,自然不會讓其他人又靠近的可能性。


    況且以雪姬如今的心性,不會不明白個中之意,緩聲脆語,諸般猜測而道,那高漸離若是沒有動作還好,若是有動作,直接殺了便是。


    “雪姬現在還在修行?”


    一個燕丹,一個高漸離,雖然是麻煩,但暫時並不造成太大的阻礙,宗瓊將目光收迴,隨意行走在雅間之內,近來,雪姬登台演舞的頻率不高,當然,自己並不強求。


    近月,從趙國照眉池又送來數位頂尖的舞姬,足以支撐場子了。


    “是的。”


    “今晨又詢問於我一些修行上的問題,說來頗令鸚歌慚愧,以雪姬如今的修為,怕是整個薊城之內,都算是最頂尖的了。”


    “若然可以將武道細節明悟,《太陰真經》將會更進一步,期時,當不會令大人失望。”


    己身自幼成長於百鳥之內,曆經血雨腥風,如今還未曾破入化神,但雪姬卻是從一個不懂修行之人,短短數月,跨越數個大層次,進階化神。


    縱然大人助力甚多,但雪姬的陰脈之體也是甚合修行,其人修煉之時,整個房間之內,寒冰如雪,雖是初夏,恍若淩冬。


    語落,亦是將目光收迴,於雪姬近來的努力,她們都是看在眼中的,鸚歌也是讚歎不已。


    “小師叔曾言,以我等的天資,破入化神巔峰都有很大的機會,但想要更進一步,以求玄關,卻是非人力能及。”


    “鸚歌,以你現在的修為,再有數月,便可嚐試破關了。近來,秦趙交戰,墨鴉與白鳳他們在照眉池,可有侵擾?”


    小師叔絕對算的上天宗千年以來,最為驚豔之才,不足弱冠之齡,便是破入玄關,將來合道可期,坐鎮道家天宗,傳承有序。


    是故,在百家諸人看來,能夠晉升化神已然千難萬難的境界,並不算什麽。感受體內渾厚的力量,宗瓊也是有些慨歎,非小師叔,怕是自己此生也不過入化神。


    “重金打點了趙王寵臣郭開,是故無侵擾。”


    “但趙國的形勢一直在惡化,邯鄲之內,也越來越混亂了,趙王與前太子嘉的衝突,使得邯鄲之內,每一日都有重臣府邸不存。”


    “看來,趙國的時間也快到了。”


    整個趙國都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機,然趙王遷與前太子嘉仍舊鬥得你死我活,趙王遷雖為趙國之主,卻沒有一國之主應有的能力。


    前太子嘉在邯鄲聲望俱在,尤其是拉攏了大將廉頗之後,更是傾向於拉攏趙國內的另外一員名將——李牧,如此,趙王遷如何能忍?郭開如何能忍?


    於趙王遷來說,前太子嘉反撲成功,就是自己的災難!


    於郭開來說,前太子嘉戰敗趙王,也是自己的災難!


    這般犀利的爭鬥,波及整個邯鄲,一位位王公貴族牽扯其內,被殺之人數不勝數,還好照眉池花費甚多的財寶,暫緩壓力。


    而反觀西側的秦國,內修政理,外修軍事,國力蒸蒸日上,此消彼長之下,趙國如何能夠長久?鸚歌雖不通大道,但這一點還是看的很清楚。


    “說不準,墨鴉他們要先你一步返迴……,嗯,下麵出了何事?”


    一天下大勢已然成為了定局,除非有大意外出現,不然諸國將滅,而那個時候,根據小師叔所言,也到了他們返迴天宗總部清修之日了。


    不過,口中之言尚未全部落下,靈覺微動,直接覆蓋整個天上人間,在此刻一樓的大廳之內,紛爭而起,沉悶的碰撞之聲不斷湧現。


    “我去看看!”


    鸚歌亦是有感,當即,神容帶著淺淺的詫異,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膽,敢在天上人間撒野,自從天上人間立於薊城以來,從未發生如此之事。


    ******


    “那少年是誰?敢在天上人間之內如此放肆!”


    一覽帝妃之舞,飛雪玉花台上,綠意盎然,似是在訴說上古的連綿雅韻之音,宋如意雙眸綻放玄光,自己本就是風雅不羈之人,而今觀此頂級樂舞,快哉也。


    當即,便是舉杯同身前的高漸離飲酒三盞,今夜雖花費了數十金,也算值得了,口中讚歎之音不絕,腦海中仍舊迴旋剛才那溫玉之上的曼妙舞姿。


    無論是樂舞,還是樂舞之人,都堪為極品!不過好心情也未持續多久,忽而,身側丈許開外的一處貴人匯聚之所,陡然傳來一陣的喧鬧之音。


    條案被掀翻的沉悶之音,玉盞、銅壺清脆的落地之音,美人驚嚇的嬌喘之音,盛怒道喝的瘋狂之音,一時間,便是將整個一樓廳堂的目光吸引過去,


    “秦舞陽,你算個什麽東西!”


    “我等在此論談湘玉姑娘的絕美舞姿,那裏輪得上你在這裏勸誡?你爺爺都已經死了這般久了,你又有什麽資格在我等麵前狂言!”


    不屑之音而起,宋如意將目光透視過去,明顯是兩群非富即貴之人在爭吵,不過看樣子,此刻出聲的那人所在更有優勢,身側足有五六人,而對麵不過三人。


    “姬宏,別太過分。”


    三人群體的一位少年人眉頭緊皺,看著對麵那此刻神情狂悖無比的領頭之人,雖怒氣而顯,但明顯已經在壓製著,似乎在忌憚著什麽。


    “郭信,你想要為秦舞陽出頭?”


    雖是少年模樣,但渾身上下彌漫的貴氣卻無法掩蓋,淺紫色的錦袍加身,束發而冠,姬宏一步當先,一腳踢開身側的條案,近前些許,雙眸微眯,看向郭信。


    郭信者,乃是近百年前昭王時期的郭槐後人,當年郭槐也曾被昭王重用,不過近年來,其後代不顯也,如同剛才出言欲要以仁義勸誡自己的秦舞陽一般。


    今夜前來天上人間,乃是一攬軟玉溫香,乃是一品佳釀,一觀湘玉姑娘的頂尖舞姿,言語略微放蕩些許,乃屬正常,而秦舞陽竟敢以燕國王道禮儀勸誡之。


    誠為可笑!


    若然大將秦開還未曾身隕,或許,今日自己還要給秦舞陽三分薄麵,但秦開不存,他這個廢物孫子也隻能夠是孫子。


    “姬宏,今日之事,固然我等多言,但這裏是天上人間,莫不是你想要在這裏生亂。若然真的引起天上人間不滿,怕是也非雁春君希望看到的!”


    姬宏者,雁春君之子也。


    近年來,雁春君權傾朝野,把持朝政,也使得其子姬宏在薊城之內,行事越發的肆無忌憚起來,整個薊城之內,能夠令其感到畏懼的也越發之少了。


    頭顱微轉,看著此刻被自己護持在身後的青衣少年人,雖一言不發,但眉目之間,堅毅非凡,雙全緊握,明亮的雙眸直視那姬宏。


    似是也是不甘心!


    但不甘心有能夠如何?


    郭信心中歎息,他們的先祖大都是燕昭王時期的重臣,先祖恩蔭,使得他們也有些許榮耀,然,先祖不存之後,這份榮耀逐漸不顯。


    秦舞陽之祖父,乃昭王時期大將秦開,年輕之時,質子於東胡,後來歸於昭王麾下,率領大軍,攻掠東胡,北推千裏,而後又率軍東征,拓土兩千裏,使得燕國憑空多出上穀、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五郡。


    功勞甚大,昭王甚為重視,可惜,其人早逝,後輩不顯,乃有今日。先前之事,乃姬宏對湘玉姑娘出言放蕩、邪yin些,引得秦舞陽不滿,仁禮相斥之。


    是故,有眼前之局麵!


    “哼,若非此地是天上人間,你以為你們三個還能夠站在我麵前。”


    “秦舞陽,好歹你祖父也是秦國大將,膽色過人,何以到了你這一輩,卻隻能夠躲在他人之後,莫不是這就是你祖父交於你父與你的道理?”


    “哈哈哈,諸位以為何?”


    聞郭信之言,姬宏不由得輕哼道,對於天上人間的背景,自己自然知曉,而且父親也囑咐過自己,切勿在天上人間生事。


    不然真要出了什麽事,父親都保不住自己。如今的燕國與秦國相比,姬宏雖年輕,心中自是也有衡量,天上人間之內雖不能夠動手。


    但並不意味著自己什麽都做不了,視線從郭信的身上挪移開來,落在那青衫少年人的身上,觀其怒目,不由又是大笑,左右一觀同伴,朗笑之音迴旋整個一樓廳堂。


    “宏兄所言即是,秦舞陽也配為我秦國大將的後裔?當年雖有記載,秦開率領大軍,攻掠遼東,但據我所知,當初謀略此事的可是上將軍樂毅,秦開不過執行爾。”


    “可見,怕是當年的秦開也不過寥寥,先祖如此,後人自然也是如此!”


    身側一位同伴笑而對曰,秦開之名,在薊城之內,自然有許多人知曉,但上將軍樂毅之名,更是多人知曉,而且,當年秦開拓土兩千裏,也為能夠封君,未能夠封侯,反而上將軍樂毅不斷加封,可見一斑。


    “哈哈哈,秦舞陽,難道這就是你家傳之風?”


    姬宏聞此,更是歡悅,打量著秦舞陽眼眸深處那憤怒的火焰,更是自得。薊城之內,自己最喜歡這種感覺,喜歡這樣高高俯視著那些人,而那些人偏偏奈何不了自己。


    天上人間內,自己奈何不了他們,但他們也要付出代價!


    “姬宏,今日之事,由我而起,你辱我可以,不要辱我祖父。否則,秦舞陽雖不值一提,但也未敢丟卻先祖勇武光耀!”


    漆黑柔順的發絲梳攏在身後,方正俊朗的容顏上,此刻滿是憤怒,非郭信在前攔阻,秦舞陽相信自己絕對要給眼前之人一個教訓。


    先祖當年的功績,乃是家族最大的榮耀,任何人都不能夠詆毀!


    雙拳緊緊握起,眉目越發之堅定深沉,雙眸緊緊盯著姬宏看去,沉聲低語,字字千鈞,恍若內蘊無窮之力,內蘊狂暴之力。


    “哦,今日我姬宏縱然辱你祖父,你……又能夠乃我何?”


    就是當年的秦開還在,以如今薊城之內的形勢,他又能夠做什麽。真人尚且不懼,何況一區區死人,感受著四周看過來的道道目光,姬宏再次上前一步。


    雙眸之光過於平靜,看著仍舊攔阻在秦舞陽跟前的郭信,單手輕輕的將其撥至一旁,絲毫不費任何力氣,腳步再動,立於秦舞陽跟前半尺所在。


    天上人間內,自己雖奈何不了他們,但自己要讓他們知道,如今的薊城之內,他們應該畏懼的是誰?俯視著比自己矮上半頭的秦舞陽,屈指一點,印在秦舞陽的胸前。


    “哈哈哈,諸位且看,這就是昭王之時,大將秦開之孫,家傳之風如此,可見當年的秦開徒有虛名也。幸虧其人早死,不然姬宏定要揭開其真正麵目!”


    觀秦舞陽一言不發,仍是那般怒目的看著自己,姬宏越發來了興趣,朗聲而語,環顧四周,引來道道頷首認同之意,頓時,神情高昂也。


    “大王仁慈,將那徒有其名的秦開遺澤落於你身,但血脈如此,秦舞陽,你終究不過是一個廢物!和你祖父一般,都是一個廢物!”


    “怎麽,不服氣,你倒是說說你祖父……,你……。”


    噗!


    姬宏拱手一禮拜向西城,其後,嘲弄之音再起,手指仍是不斷的點向秦舞陽胸前,麵上笑意頻生,看著秦舞陽不敢反抗的樣子,心中得意至極。


    隻是,姬宏口中那無比譏刺之言還未徹底落下,陡然隻覺胸腹為之一痛,下意識的低首一觀,卻見那秦舞陽不知何時已經手持一柄短刃,刺入己身,刀鋒入口,一股股鮮血不斷流淌而出。


    “秦舞陽雖不值一提,但……誓死扞衛先祖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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