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們從新鄭北門縱馬而入,並未遮掩身形,弄玉能夠感覺到,我們已經被人盯上了,這般的話,會不會對王翦將軍的安危有影響?”


    跟隨公子從鹹陽而出,直入韓國新鄭,路途之上,對於公子此行的目的算是了解,大將王翦仍舊在新鄭之內受韓王冷落。


    如果公子出現在新鄭的消息傳出,韓王驚悸之下,未必不會做出不理智的結果,畢竟,其冷落王翦已經算是不理智了,接下來繼續不理智不是說不通。


    “王翦將軍斷然不會有事的,而且,不僅不會有事,此刻秦國使館的周圍,定然也有大量的人手保護,韓國,早就已經沒有向秦國討價還價的資格。”


    “我們進去,許久不見,對於流沙諸人,我亦是很期待。”


    翻身下馬,各自手牽著韁繩向著紫蘭軒正門而入,聞弄玉之語,周清搖頭輕笑,在弄玉的眼中,韓國是與秦國平起平坐的大國,但在諸夏眼中,韓國早在數十年前不複戰國之名。


    王翦身處在新鄭,不論是流沙,還是夜幕,都不可能允許其出事,因為王翦出行的動靜已經傳開,乃是遞交王書的秦國大將。


    上一次,秦國使臣在韓國遇害,如果沒有韓非的摻和,韓國北方的領土絕對會被秦國納入掌控之中,而王翦若是遇害,整個韓國會為他陪葬。


    盛夏時節,紫蘭軒前的正路兩側,繽紛的花草盛開,一株株同樣盛開淡紫色花朵的植株映襯兩側,隨風而動,沁人心脾的香氣流轉,籠罩整個紫蘭軒上下,平增數分高雅。


    “弄玉姑娘!”


    比起周清,弄玉雖離開紫蘭軒兩三年,然則,還未進入其中,便是被二樓臨窗的一位陌生女子道出姓名,其人姿容中上,看著突然出現在紫蘭軒前的弄玉,滿是驚喜。


    數年前,弄玉突然在紫蘭軒消失,那個時候,她們一眾姐妹還擔心不已,不過紫女姐姐說道弄玉無事,她們也就不在多想。


    一晃到如今,弄玉這個名字也僅僅是在她們閑談之時也出現,今日,冷不丁的,那一道亭立曼妙的身影浮現在眼眸深處,一語出,數息之後,其餘房間的窗戶也是打開,一道道欣喜的視線匯聚一處。


    “芙星姐姐!”


    “海棠姐姐!”


    “星竹姐姐!”


    “……”


    她們未曾忘卻弄玉的姓名,而弄玉同樣未曾忘卻她們的姓名,神容之上滿是燦爛之微笑,看著身前上方的一道道身影,口中脆音不斷,情緒不自覺的激昂起來。


    紫蘭軒的姐妹們或許身份很是卑微、地位很是卑賤,但在這亂世之中,能夠活下去已經是莫大的恩賜,相互待在一起,更是莫大的機緣。


    “弄玉,你……迴來了。”


    十多個唿吸之後,紫蘭軒白日緊閉的正門為之洞開,隨即,便是一道通體紫色妝容包裹的妖嬈身影深處,踏著絳紫色的高靴,貼身的紫色長裙突顯迷人的身段。


    看著門前丈許之外的弄玉,亦是神情激動,比起紫蘭軒內的其她女子,弄玉乃是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多年來,自己與其之間的情感早非普通人可以媲美的。


    閃爍著淡紫色光芒的眼眸滿是悅動,紫發輕挽,用銀簪綰成雲髻,姿態高貴而又媚豔,隻是言語間有些淡淡的遲疑,昔年新鄭城外山頂一別,本以為此生難以相見。


    畢竟,當初弄玉身入將軍府雀閣,自己也是有責任的,對於弄玉的結局,自己也是知曉的,若無其身側道家絕頂高手玄清子的存在,斷然不可能存活下來。


    “姐姐,我迴來了。”


    對於弄玉而言,好像一切都已經過去,往事都成過眼雲煙,看著這道為自己牽掛的身影,腳下一步踏出,便出現在紫女身前,柔嫩白皙的雙手抓住紫女的皓腕,無言的情緒彌漫而出。


    半柱香之後。


    “我們又見麵了!”


    “數年來,我雖遠離韓國,但是你們的所作所為,一切種種,我都了解的很清楚,於你來說,應該更清楚,聚散流沙,天地之法,你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新鄭之內有天上人間的存在,每隔半個月便會有新鄭的大小事情通過文書而出,其內不涉及隱秘,況且,如今的新鄭之中,已經沒有了隱秘。


    在紫女的引領之下,緩步入二樓偏角區域,那處熟悉的靜室之內,其內同樣一道熟悉的身影臨窗持劍而立,黑衣銀發,金色的護額束發,渾身淡黑色的玄光隱現,一絲絲孤傲冷酷之感頓出。


    自顧自的跪坐在一旁的條案側,紫女在一旁燃起龍涎之香,道家玄清子出現在紫蘭軒,想來待會他們就會到來,弄玉則是在一側擺弄水壺,衝蕩香茗。


    “你來這裏,就是為了說這些的?”


    縱然知曉那人是道家天宗玄清子,是如今秦國護國法師玄清子,是如今諸夏為諸子百家絕對厭惡的狠辣之人玄清子,似乎於衛莊來說,並不算什麽。


    仍舊臨窗而立,目光眺望窗外遠處,今日天氣不錯,遠遠看去,白雲飄浮,令人的心情都好轉不少,可惜,好心情都被這人突兀破壞了。


    “哈哈哈,這才是我所知曉的衛莊。”


    “數年前,大王親入新鄭,欲邀請韓非入秦,統合天地大法,鑄天子之劍,創亙古以來的輝煌盛世,今日來此,便是再來相請的。”


    “紫女姑娘,以為我此行可有收獲?”


    爐火上的水壺沸騰的很快,不多時,弄玉便是持著裝有熱水之壺,身側的紫女端來精致的溫玉茶盞,其內精致的葉毫零落,在熱水的洗禮之下,頓時沉浮汪洋,極力綻放自身的與眾不同。


    “是否有收獲,公子心中應有答案。”


    將盛滿香茗的溫玉茶盞秀手輕輕退向周清,聞此語,紫女麵上頓時輕笑,一雙勾人心魂的紫色眼眸流轉,輕語之,緩緩而退。


    “紫女姑娘快言快語,對於流沙,其實我亦是頗為佩服,能夠在錯綜複雜的新鄭內,發展至這般水準,頗為不容易。”


    “近月前,涇水河渠修成,韓國疲秦之計不成,從那一刻起,以你們的智慧應該可以看到,無論流沙再怎麽努力,都不可能改變最後的結局。”


    “流沙的存在,從來都隻是過程,從來都隻是工具,對於韓非來講,更是如此,法的貫徹,流沙注定與其相背而馳!”


    韓王不死,韓國就沒有任何改變的可能性,而韓國不改變,那麽,對於秦國來說,它的結局就不可能有改變,流沙這般的組織要麽被剿滅,要麽解散。


    唯法至上的秦國不可能容下流沙,而韓非身為法家之大成者,又怎麽可能會留下這般隱患,也許在對方的心中,也有著以刑止刑的思緒。


    “再堅固的堡壘,再堅固的城池,都有腐朽的一刻,而流沙之形,卻可亙古永存,流沙的存在,不隻是工具,同樣也是目的。”


    “玄清大師、弄玉姑娘,好久不見。”


    典雅的房門徐徐被推開,一位紫衣貴公子踏步其內,單手輕輕負立在身側,看著靜室內的諸人,口中緩緩而語,迴應著周清先前所言。


    最後,將目光落在一側條案之後,那道已然數年不見,但仍聽其名聲的身影之上。身後跟著一位身著淺綠色錦衣長袍的少年公子,溫文爾雅,謙謙如玉。


    “因大師兩策,涇水河渠得以提前完工,引入涇水,連通洛水,關中數百萬畝良田不日化作沃土,秦國底蘊根基鑄就,一天下之期指日可待也。”


    語落,亦是行至房間內的另一張條案跟前,茶水而至,繼續朗聲而言,似是對於鄭國渠也是頗有關注,隻是,聽其言,倒是有些別樣的意蘊。


    疲秦之計!


    終究還是失敗了,秦國的強大不僅沒有被限製住,而且從今歲起,將會更加強大,於如今的新鄭局勢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若無張氏子房的良策,鄭國何以入秦,鄭國渠何以如今名傳諸夏,因為此渠,鄭國的名字必將永載史冊,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囚禁鄭國的家族之人,此策應該是出至流沙。”


    “一策而禍水東引,數日後,血衣候白亦非駐守在南陽的五萬大軍將會被桓齮上將軍剿滅,夜幕的勢力為之真正削弱,憑借血衣候手中剩餘的兵力,於九公子和四公子而言,不足為慮。”


    “疲秦之計不成,鄭國的價值仍舊發揮至最大,先前在鹹陽之中聽到鄭國家族之人被囚禁的時候,我還以為韓王哪裏來的勇氣,現在卻是明悟了!”


    諸般之事,如果突然覺得怪異無比,隻需要從利益舍得而入,便可輕而易舉的抽絲剝繭,韓王安不是傻子,不然也當不上大王。


    寧願冒著被秦國大軍攻略的危險,寧願冒著國土淪喪的危險,也要囚禁鄭國家人,所謀定然很大,換言之,秦國率兵攻打韓國,損失的東西肯定會在某方麵彌補迴來!


    損失為何?


    血衣候白亦非如今執掌韓國內八層軍力,十多萬大軍被其牢牢掌控,若血衣候白亦非的實力遭受絕大削弱,外臣的權力便會被削弱至極限。


    空出來的大權便是被輕而易舉的收攏王室,被王室諸人分刮,作為韓國之王,所得定然是最大的一份,四公子韓宇與九公子韓非也可得其一隅。


    有莫大權力加身,術治權衡之下,朝堂之上徹底納入掌控,任憑兒子們如何跳竄,也僅僅是跳竄,不可能有威脅自己的可能性。


    “哦,此言何意?”


    “此策若是流沙而出,國土淪喪之下,非難辭其咎,數年來的所謀所思均化作流水也!”


    聽到周清如此斷然而語,剛端起茶盞輕抿的韓非倒是沒有什麽異樣,但其身側的張氏子房卻是陡然間雙眼為之瞪得渾圓,眉頭緊皺,驚異的看向周清。


    就是臨窗而立仍舊在欣賞外界美景的衛莊都將眼角的餘光掃射入靜室之中,握著鯊齒劍的手掌更是不自覺為之加大些許力道。


    “哈哈哈,九公子這是考量玄清也?”


    “之前聽聞《強韓書》下,韓王棄之如履,新鄭的廟堂之中根本容不下九公子之言,守著堅硬無比的申不害殘留之術治,非有強橫的外界之力給予擊破不可。”


    “廟堂之盾雖堅硬,何以抵擋兵戈之事,何以抵擋秦軍兵鋒,鄭國渠修成,鄭國家族之人有失,你們韓國承受不起代價,所以鄭國絕對無事,而借助秦國兵鋒,也可以將新鄭廟堂撕開一個大口子。”


    “如果玄清所料不差,血衣候白亦非被重創之後,其身下的大將軍之位應該也該換人了,至於是誰?這一點應該無需玄清多言。”


    身為韓國術治廟堂的受益者,四公子韓宇斷然不會出如此之策,隻要按部就班,便可登高位。九公子韓非可以壓製對方,但將來必然是對方成為太子。


    因為,韓宇成為太子才是符合整個新鄭廟堂的利益!


    而這是韓非絕對不希望見到的,即如此,此策而下,鄭國家族之人無憂,外臣強大的勢頭不存,甚合韓王心意,甚合四公子韓宇的利益,當然,也合自己的利益。


    而作為交換,無論付出什麽代價,執掌軍權是韓非不可能丟掉的所得,隻有軍權在手,接下來施展種種,才會有絕對的底氣,才會將《強韓書》以另外一種方式施展而出。


    一番話說完,整個靜室之中陷入一種別樣的寂靜之中,就是呆在周清身側,隨時斟倒茶水的弄玉也是麵上驚訝不已,於鄭國家族之人被囚禁之事,自己一直以為是韓王所為。


    現在聽公子這般論述,自己實在是所思太過於淺薄了,權謀縱橫,層層疊扣,借助鄭國家族之人的價值,除掉韓國內的最大軍權掌控者。


    受益的卻是整個韓國廟堂,心有所感,一雙清靜的雙眸掃視靜室中諸人,神色各有異樣,如此,可以見證公子所言不假也。


    至於公子所言的大將軍之位,不出意外,應該就是衛莊大人了,身為鬼穀縱橫傳人,執掌軍權,絕對是相得益彰,順水渠成。


    “大師在秦國為護國法師,小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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