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荀況之名,早就揚名列國,早年間在稷下學宮名噪一時,令儒家大盛,更是以其為首,儒家在桑海之地開辟小聖賢莊,作為儒家的根據地之一。


    非如此,其雖為儒家一代宗師,但遵循孔丘之言,有教無類,通曉百家,並不拘泥於儒家之學,數十年來,一直受春申君黃歇所托,擔任蘭陵令。


    黃歇死後,遊曆列國之國,閉關小聖賢莊,轉眼學問,其弟子出小聖賢莊,如今竟然都隱約和秦國有所牽連,不可謂不妙。


    “李斯也是荀況門下的弟子,而今聽其言,似乎也精研法家之學,有趣,荀況一代儒家先賢,教導出來的弟子,竟然會有如此結果。”


    “其人果然非凡,不愧是儒家當代的領袖!”


    數百年來,諸子百家各有其道,一開始還非常涇渭分明,但後來卻是發生微微的變化,尤其是稷下學宮,百家學者匯聚,不僅有道法儒墨等顯學,還有其餘勢力較小的百家。


    論學一起,吸收彼此之間的精華,融入己身之道,以此來更好的在亂世之中生存,而儒家荀況無疑是最為傑出的一位,身為儒家賢者,對於儒家精要不必多說。


    培養出來的弟子竟然也精通法家之學,尤其是韓國公子韓非,融貫法家與儒家大成,成就一體,理論清晰,實在是曠世大才。


    ******


    “見過仲父!”


    在天斟堂內的縱論之聲逐漸散去之後,這處空曠幽寂的區域也歸於平靜,秦王政三人踏步其內,未幾便是被文信候身側的侍從認出,當即便是大驚。


    連忙上前一禮,領著三人匆忙繞過柳林,從後門進入天斟堂的木樓,那裏是一處藏書之閣,多以竹簡,紙質典籍不顯,在其內沒有停留太久,剛成君蔡澤與文信候呂不韋急忙趕至。


    觀文信候呂不韋走在最前方,整個木樓之內,頓時陷入一片寂靜之中,未幾,文信候與剛成君拱手一禮,久久無言,秦王政感此,倒是上前一步,輕輕語道。


    “老臣參見大王。”


    “我王已經冠禮親政,早已請免仲父稱謂,如此之言,老臣惶恐。”


    文信候聞聲,剛挺直的身軀再次大禮一躬,神情複雜,言語夾雜深深的感歎,自從雍城加冠以後,還是秦王政第一次前來文信學宮。


    “敢情我王上座,看茶!”


    “近來之事,令我王蒙羞,老臣愧對先王!”


    整個木樓之中的氣氛很是微妙,秦王政神情未改,自顧自的在木樓內行走,禮數而畢,呂不韋上前緩步數步,迎著嬴政在上首坐下,而後再次深深一歎。


    語出,整個木樓廳內再一次陷入寂靜之中。


    周清夾雜其中,深深的看著文信侯呂不韋,此人以一介商賈之身,奇貨可居,位列秦國右丞相,攝政秦國,權傾天下,可謂是古來未有。


    當初自己從巴郡而出,進入鹹陽,一部分因果便是落在此人身上,如今大勢之下,此人的用處已經不大,待時機一致,便可了解所有。


    靈覺之力擴散,這座文信學宮看似沒有任何守衛,實則,一處處險要的關卡處,都有一位位先天層次的武者環繞,在這做木樓四周,更是有兩位化神層次的武者。


    僅僅一個文信學宮的防禦力,都遠遠超越新鄭王宮不知幾何,如此而觀,韓國之弱,可見一斑。


    “哦,不知文信候所言何事令先王蒙羞?”


    許久之後,端坐在上首的秦王政微眯著丹鳳之眸,恍若對於呂不韋之言不清楚,單手持著茶盞,看著身前這位攝政秦國近十年的仲父,心中那原本升起的一絲絲火焰為之低迷了起來。


    “不日之後,老臣將請辭相邦之位,請我王應允!”


    呂不韋沉吟許久,蒼老的麵容之上多了一絲苦澀,原本將嫪毐送入太後身邊,隻是想要自己脫身而出,以此來避免見惡於秦王。


    但誰曾想,後來的事情竟然超出自己的掌控,那嫪毐竟然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妄想攻殺秦王,取而代之,實在是滔天大罪。


    此事一出,無論如何,自己都逃脫不了幹係,數月以來,對於個中之事,以眼前秦王的能力,應該知曉,自己縱然進行辯解也是無用。


    那等此事傳蕩朝野,自己已經是眾矢之的,相邦的位置已經不可能繼續做下去了,而今,自己能夠做的,就是要將自己的治國裏麵融入《呂氏春秋》。


    如此,縱然自己不在其位,隻要《呂氏春秋》流傳,身入秦吏之心,也和自己身處其位沒有任何關係。


    “寡人先前在外聽了許久,文信候之所言修正秦法,莫不是要取商君而代之?”


    商君雖死,其法遂行,百年來,商君之名流傳於秦國史冊,流傳於關東列國史冊,並沒有與文信候呂不韋在先前那件事上糾纏。


    話鋒一轉,便是落在今日天斟堂內的論政話題之上,欲要修正秦法,此事自然是好事,但這種事情卻是一位即將退出中樞之位之人所舉,其心不言自明。


    “我王明見,老臣豈敢與商君相比。”


    “今日論政修法,乃是呂不韋所自作主張也,秦法給予修正,以使其更合大秦治道,更合民心,更合長遠大計也。”


    “我王親政以來,老臣所能為者,唯有修書與修渠兩件事,鑄成大錯,老臣未能改也,不怪他人,隻怪老臣自己!”


    文信候呂不韋再次大禮一躬,無論如何,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迴歸原來的模樣,奇貨可居以來,十多年來,算無遺策,今日無力翻身,或許這就是道家的陰陽。


    一種莫名的沉重和悲哀滲透在沙啞的聲音之中,腳步微動,身軀趔趄,麵前的秦王政越是如此平靜,自己的一顆心越是為之顫抖。


    “修書者,《呂氏春秋》之書,寡人已經看過,頗有趣味,僅此而已。”


    “修渠者,何也?”


    《呂氏春秋》內部所講的是什麽東西,秦王政看的更是清楚,看似雜亂無比,實則與韓非所言之論各有奇妙,均是治國理政的綱要框架。


    隻可惜,《呂氏春秋》之法不合自己新意,或有可取之處,但就算要用,也不會以《呂氏春秋》為範本,文信候呂不韋之名,還不配。


    “我王應該知曉鄭國此人。”


    “此人為諸子百家之水家英才,治水之才不遜色李冰,先前引入漳水冠蓋鄴十二渠中,後六渠便是鄭國所為,鴻溝過大梁,漢水過郢通雲夢,關東六國孱弱,無力無財,故而鄭國入秦治水!”


    聽秦王政提及修渠之事,呂不韋又是一禮,這還是前幾年自己攝政之時遇到的一位水家之人,秦王政或許忽略,簡單而言,神情頗有激動。


    “引漳灌鄴十二渠,鴻溝過大梁,漢水過郢通雲夢,此三者,均驚世溝洫,尋常之人領其中一項均屬不易,鄭國之人竟然領了三項。”


    “然,據寡人所知,似乎鄭國之名不顯也?”


    如果此人真的這般有才華,自然會名震關東列國,於情於理,自己都會了解,都應該耳聞。而且那三項治水溝洫,都堪稱數百年來的大手筆。


    引漳灌鄴,乃魏文侯時鄴城令西門豹開始的龐大治水工程,一直到魏安厘王的鄴城令史公方才完成,曆時六代百餘年,先後修成大渠十二條,魏國河內由此大富。


    鴻溝則是魏國開鑿的一條人工河流,引大河從大梁外南下直入穎水,全長三百餘裏,曆魏惠王、魏襄王兩代近百年修成,南魏北楚不知得利幾多。


    漢水過郢入雲夢,則是南方楚國的最大治水工程。數十年前,武安君白起奪取楚國老郢都之後,楚國都城遷往雲夢澤東北岸建立仍然叫做郢都的新都城,引漢水過郢而入雲夢澤,使郢都水路暢通。


    鄭國既然參與過治水和修整渠道,再加上文信候此刻之言,此人之才應該不俗,然而,如此驚豔的水工入秦國,似乎還真有不小的作用。


    “水家水工,素不治役,惟踏勘溝洫水路、攻克施工難題,故工程之名皆無鄭國名號。我王可知,鄭國入秦,欲要治何水?”


    呂不韋徐徐而言,修書與修渠或許真的是自己能夠所為之事了,權位傾衰,也隻有從這兩方麵進行彌補了,希望可以彌補。


    “言!”


    語落,秦王政從上首站立而起,似乎有了一些興趣。


    “鄭國數年前入秦,曾與老臣言語,治秦之水,當以解秦川擁水之旱、良田荒蕪為先,施以工程,引涇入渭,長渠橫貫東西,東西四百餘裏,誠如是,則水旱可解,鹽堿可消。”


    “如果功成,則關中幹旱之地必成成為秦國糧倉,國力定然大增,十倍於前,昔年,昭襄先王若是開辟此渠,趙國一戰可滅。”


    “秦川治水自孝公以來,商君動議,百餘年來,曆經七王八相,如今終有希望矣!”


    提起秦川治水,呂不韋神情不自覺的有些激動起來,根據鄭國獻上的圖紙,此渠若是功成,那麽,關中千裏土地將會成為良田,成為秦國最為穩定的根基。


    當年長平之戰,秦國與趙國對峙數年,數十萬大軍日複一日的對峙,如果那個時候有此渠修成,就算是耗下去,趙國也絕對支撐不住,武安君或許也能夠幸免一死。


    “秦川治水,已經百年不成,文信候何以斷定鄭國可也。”


    “寡人前段時間,翻閱以往政令,剛成君也曾圖謀秦川治水,未曾成也,剛成君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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