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身上無形無息擴散著濃鬱的哀傷,彌漫整個房間,寂靜的氣息浮現,雖如此,但其麵上卻無沉淪、頹廢之意。


    十年的時間,有些事情已經看透,透過逆鱗之間,自己的死亡是淒慘的,但諸子百家的學說創立者,一如孔丘,死亡也是它的終點。


    然而,數百年來,其名未斷,其音未絕,或許這也是生命的一種延續,手中的酒盞之中,佳釀已經不存,微微一笑,行至身前的條案處,跪坐一旁,獨自斟酒。


    “在死生之道上,道家天宗無疑看的更清楚,師尊在《天論》一篇中曾言: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這一點正是從道家精義中所得。”


    道法自然,天地自有其運轉秩序,三代以來,朝代更替,莫不如此,春秋以來,諸侯並起,存亡不定,正是這種秩序的體現。


    故而,知曉這種規律,明悟這種規律,如此,死生還有何懼?


    房間中的紫女與張良仍舊在不斷的沉默之中,剛才的一係列事情對他們的衝擊不小,先是重劍客周清的身份,而後逆鱗之劍的出現,再者如今的奇異之言。


    “然而荀況的那篇《天倫》還曾言:大天而思之,敦與物畜而製之!從天而頌之,孰與製天命而用之!望時而待之,孰與應時而使之!因物而多之,孰與騁能而化之!思物而物之,孰與理物而勿失之也?”


    “所以,這便是流沙成立的原因?”


    死生不可避免,但製天命而用之可存,大千世界的規律雖無能為力,但認識它,掌握它,『操』縱它卻有可能,坐著等死是一聲,留名青史,改天換地也是一生。


    也許當年的韓非已經打算流連花叢,醉生夢死的等待死亡,而現在卻有著流沙的出現,無論是否功成,都已經在路上行走。


    “天地之法,執行不怠。”


    “術以知『奸』,以刑止刑。”


    “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


    “這樣的流沙我很欣賞,新鄭之內,對於你的任何所求我都可以滿足,大將軍姬無夜、五代相門張開地、夜幕組織、羅網組織……,我都可以將它們湮滅。”


    “不過,對於我所來新鄭之目的,你也應該很清楚!”


    集法家之大成者,創立法術,實則已經在鑄造天子之劍,這樣的劍在韓國之內根本無法鑄就,緩緩而語,將流沙成立之時的目標道出。


    雖令紫女姑娘與張良詫異,但似乎這也不算什麽。既然今日韓非要見自己,不會無緣無故,若是所求自己,以其『性』格不太可能,畢竟這是一個極為自信的人。


    “法的貫徹,是為安國定邦!”


    “就算現在將那些種種都除掉,要不多久,就會有另外的毒瘤滋生在新鄭之中,如此,又有何用,今日得見大師已經是榮幸。”


    變革新鄭,變革韓國,在韓非的理念之中,就是要堂堂正正的進行,要以法度將那些人全部擒拿、鎮壓,而後由上而下建造一個嶄新的韓國。


    這樣的過程難度很大,自己願意去做,於周清之語,韓非沉『吟』熟息,不自不覺兩杯佳釀入喉,許久,輕輕搖搖頭,再次起身,對著周清禮拜。


    “其實,你心裏明白,一切都不可避免的!”


    “作為荀況最為傑出的弟子,我允許你在我尚未離開新鄭的時候,提一個要求,隻要我能做到,不會讓你失望!”


    也許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夠寫出那般的千古雄文,留下萬世不改的法度體係,隻是他需要一個知心的人來幫助它實現道理。


    受了韓非一禮,周清微微頷首,對方有對方的堅持,以其智慧不會看不清大勢,這些周清沒有多想,正欲離去,忽而想到了什麽,麵上又是一笑。


    深深的對著韓非看了一眼,又掃視著房間內的三人,踏步之間,消失不見。


    ******


    周清的離去,並未使得這個房間立刻恢複正常,仍舊停留在寂靜無聲的氛圍,誠如對方所言,隻要對方願意出手,他們現在所遇到的所有麻煩都將不是麻煩。


    “身為秦國宮廷右護法,很得秦王嬴政的信任,身份尊貴,地位更在陰陽家之上,前來新鄭是為了你?”


    輕柔之語流淌而出,心中的驚駭恢複平靜,一雙泛著紫『色』玄光的眼眸在房間內的三人身上先後打量,而後搖曳身姿,於一角燃起龍涎香,安定心神。


    隨之,漫步而動,亦是在條案前尋了一個為之跪坐其上,腦海中迴想著對方在新鄭內的所作所為,似乎事情還真不少。


    “有這樣的人待在嬴政身邊,你的心情應該更加沉重!”


    對於這樣的時刻,神情一直冷酷不已的衛莊仍毫不留情的打擊道,遙想多日前的縱論,既有一家之言,未必不是嬴政的思想。


    道家玄清子出現在新鄭,出現在紫蘭軒,表明有人已經在數千裏之外注意到韓非,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注意,打量著身前條案上的那本《玄清子》,衛莊饒有深意的念道。


    “韓兄!”


    一側的張良同樣將近來新鄭內的諸般事情理順清楚,有對方的存在,那就是一個不受他們控製的因素,道家天宗素來不喜凡俗規矩。


    看破死生之道,行事隨心所欲,落入新鄭的局勢,流沙的行事會艱難很多。


    “我們已經身處這個名為天下的『亂』局之中,凡天下之人,均無法置身事外,道家玄清子亦是如此,他前來新鄭的目的,也許是為了我,也許是為了韓國,是為了秦國。”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通過剛才之語,我們能夠得到很多信息,天澤的背後就是玄清子,太子現在還活著,李開現在正在天澤身邊。”


    “這樣一來,我們已經在新鄭之中多了一個強有力的盟友,子房,你覺得呢?”


    知落葉而秋韻生,一隅而窺全貌,剛才的一席對話,看似自己與道家玄清子之間均無所求,不過自己已經得到了很多。


    晃動著手中的碧玉酒樽,韓非的麵上再次浮現一道清朗的笑聲,強烈的自信迴歸,雖令身旁的鬼穀衛莊眉頭一挑,但……也已經逐漸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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