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荊晨倒在床上唿唿大睡時,他渾然不知千裏之外幾道身影在半空中淩空飛行,那前往的方向赫然便是月陽城。


    這幾道身影腳踏虛空,一步可跨數十丈,憑虛禦風宛如仙人。


    人影一共有四道,皆是身穿一色潔白長袍,長袍邊沿沒有絲毫的鑲邊紋路,極其樸素。而在那長袍的左胸位置繡著一個人形圖樣,若是仔細看去,便會發現那個人形圖畫竟然與神話圖誌中開天辟地的盤古一模一樣,其右胸位置繡了一個極其工整的“法”字。


    這四道身影竟然是傳說中的武門執法!


    與此同時,在龍胤山莊打坐的淩落也感覺到了一些異樣,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玉玦,玉玦此時正在閃爍著亮光。


    這枚玉玦名為拜莊玦,是掌門之間有要事拜訪,為了防止冒昧打擾用以事先通知的物件。


    拜莊玦一亮,必有大事。


    淩落微微閉目,一股信息湧入其腦海。


    武門執法,冒昧拜莊。


    “武門執法?”


    淩落微微蹙眉,心道:“難道是晨兒?”


    半個時辰後四人已經在龍胤山莊的會客廳坐下。四人中一個樣子約在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坐在客座之首,其餘稍顯年輕的三人依次落座。


    而淩落則位於主座,蘇逸與陳愨立於兩旁。


    “淩掌門,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否?”坐在客座首位的中年男子對著淩落拱手笑道。


    中年男子一旁的三人也拱了拱手卻沒有說話,顯然是以中年男子為主心骨。


    “承蒙孫赫先生記掛,一直無礙。”淩落迴道。


    孫赫目光在蘇逸與陳愨身上一掃而過,眉頭微不可察的一皺,心道:“這兩位青年應該就是龍胤山莊這一輩的弟子,怎麽才這般修為?”


    同來的幾位也注意到了二人的境界,均是在心裏嘀咕了一番。


    淩落見到孫赫等人查察蘇逸和陳愨的修為,便暗中分了兩道真氣進入了兩人體內。


    在一瞬間,二人的修為竟然一下子漲到了氣焰三疊的境界。


    “龍胤山莊一直低調,不太喜歡別人窺測門下弟子修為。”淩落淡淡地說了一句。


    四人聞言也不再去關注蘇逸與陳愨的修為水平,因為龍胤山莊的確一直都有隱藏自身修為的習慣,讓外人看不懂深淺。


    孫赫略作寒暄,幾次欲言又止,他雖然是為了執法而來,卻也不敢一上門就說明來意,那樣的話難免有幾分興師問罪的意味。


    龍胤山莊一直都讓武門執法頭疼,這個宗門雖然門派人數極少,加上下人一共也就二十之數,但其實力與底蘊卻在整個武門中名列前茅。


    因此孫赫便先與淩落噓寒問暖而後攀談起來,海侃天下形勢,談論武學奧妙。


    以孫赫的實力自然難入這些掌門的法眼,但是他身為一個武門執法,卻讓武門所有人都敬之三分。


    無他,僅是武門執法在清平時代遏止武人胡作非為這一條,就足以獲得所有武門門派的尊重。


    而且武門執法這一組織也斡旋與武門與玄門之間,玄門的水比武門深太多了,丹鼎派與麻衣派意圖把持帝國重器。因為武門與佛門避世之故,導致玄門與俗世隻能保持著曖昧的關係,一些有野心的修士不敢一展宏圖,久而久之越發的懈怠修煉。


    因此玄門中不少人都樂見武門弟子步入紅塵中,卷進權勢爭奪裏,那樣的話這些野心家便不用再有諸多顧忌,得以大步紅塵中。


    玄門弟子因為不如武門弟子這般有股意誌引導,因此玄門才會出現諸多派係。道不同,不相為謀。是以玄門遠遠沒有武門這般有凝聚力。


    淩落境界極高,孫赫也在武學修煉上詢問了諸多困惑,淩落也一一為之解答。


    一段段武理娓娓道來,讓廳堂上的四位客人都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見淩落態度和善,在武學上對眾人不藏私,孫赫感慨良多。


    “唉!龍胤山莊什麽都好,就是護犢子。”孫赫在心裏說道。


    想當年淩落年輕時大殺四方,最後打到帝國皇室將國舅徹底弄殘。那時許多殺手組織、散修武人、帝國皇室以及武門的部分門派


    連同武門執法一同剿殺淩落,逼得他遠走扶桑。


    在這個過程中淩落的師父蕭邦一直沒有任何表示,等到淩落平安從扶桑歸來時,蕭邦便開始了大清算。


    三個龐大的殺手組織被滅門,對其弟子出過手的散修一個沒有逃掉。


    之後蕭邦又去了皇室,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當朝國主最寵愛的妃子,國舅的妹妹被貶為庶民。


    最後蕭邦又去了武門執法的總壇,喝道:“龍胤山莊可欺乎!”


    隻是一聲暴喝,便讓處於氣靈境造極的執法壇主修為跌至造化桎梏境。


    所幸蕭邦沒有對武門門派動手,否則那一次將是武門內部最大的一次動亂。


    蕭邦那時也在氣靈境造極,但是卻輕易的將處於同一層次武門執法壇主的修為廢去一階,事後有人猜測蕭邦極有可能已經進入了念境的層次,隻是隱藏了真實修為。


    進入念境的武人就有了隱世的資格,他們可以不再累於門派事務,脫離掉武門,去尋訪這方世界以外的區域。


    所以隻要蕭邦願意,他可以完全不顧武門的規矩。


    後來經過多方考慮,武門執法便將淩落觸犯武門鐵律的事情放下了,再無人提起。


    因為武門執法麵對龍胤山莊,他們已經沒有了執法的實力。況且龍胤山莊向來與世不爭,但每次兇獸大戰,魔族之難爆發後,龍胤山莊戰死的英傑不少,這些英傑往往在大戰中發揮了最為重要的作用。再者龍胤山莊之前入世平定了西廈之亂,在俗世中極有聲望,為民心所向,武門執法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對付龍胤山莊。


    所以武門執法便恢複了淩落的武門弟子籍位,不再追究。


    從那之後,武門執法在執行任務時但凡要經過月陽城的,無不選擇繞路而行。這些都是武門內部方才知道的秘辛,世人無從知曉。


    這次龍胤山莊的弟子荊晨又違反了武門規則,上麵便派處事圓滑的孫赫來查察一番。孫赫自一開始便知道總壇扔給了他一個燙手的山芋,強行甩鍋。否則以他的修為,想要見到淩落還有些難度。


    孫赫暗自在心裏斟酌一番後才開口道:“日前我接到一封匿名書信,說是月陽城有武門弟子對俗世之人下了殺手,我等不敢輕信,不知淩掌門可聽說此事?”


    淩落聞言皺了下眉頭,隨後道:“這件事我並不知曉,不過我龍胤山莊門下的弟子都是心性純良之人,應該不是龍胤山莊的弟子所為,即便是,恐怕其中也有些曲折。”


    孫赫一聽淩落話裏有話,便沉吟了片刻。隨後他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一拂袖,紙張便緩緩飛到了淩落麵前。


    “淩掌門請過目。”孫赫且先不提處置的事情,看淩落有何說法。


    淩落取過白紙攤開,紙上是一幅畫像,正是荊晨。


    果然是荊晨生禍了。


    蘇逸與陳愨見到荊晨的畫像也暗暗攥緊了拳頭


    “送信之人又遞上了這幅畫像,我等身為武門執法,特來此處求證一番。”孫赫試探性地說道。


    “執法既然前來,想必定有確鑿的證據,不妨說來聽聽。”


    “七日前的夜裏,令徒荊晨出手重傷了一名肄武者致其重傷身死。不知道這件事淩掌門怎麽看?”孫赫左手邊坐著的一位執法者說道。


    淩落閉目思忖,須臾方道:“前幾日有一批殺手潛入了月陽城,後來被人擒獲移交給了縣令,我也略有耳聞。”


    頓了頓,淩落續道:“這幅畫像觀其筆觸,落筆之處撇撇如刀,散發出一種淩厲霸道之意,一筆三頓且力透紙背,不是出自文人畫師之手,肄武者沾染丹青的寥寥無幾,而殺手組織中的殺手,因為職業的需要,都必須會寫生描摹。這幅畫像應該就是那幾個殺手之一所畫的吧,而且這個殺手擅長使刀。”


    孫赫四人麵麵相覷,他們沒想到淩落竟然能猜到作畫者的身份。


    淩落又道:“習武之人的一些習慣會在不經意間暴露出自己武功的路數。世間的刀法有一式三變一波三折之妙的隻有西都的陽關三疊刀、南陵的萬創刀法和奎狼宗的奎狼風刀。這之中隻有奎狼宗屬於殺手組織。我想我那徒兒應該是錯手殺了一名奎狼宗的


    殺手,看來奎狼宗找上門了。”


    孫赫與其餘三人聽淩落說完,不禁繃直了身體,臉上浮現駭然之色。


    龍胤山莊不入世卻對世間肄武者的武功了解如此詳細,淩落僅憑一幅畫像就能判斷著墨者的武功路數與所屬門派,頗有天下武學盡在其眼底的感覺。


    如今淩落儼然有了其師蕭邦的風采,說不定其修為還不止氣靈境造極,再加上龍胤山莊一脈相承的護佑弟子心切,難道武門執法又要隱忍一次嗎?


    饒是孫赫深諳中庸之道也感到十分頭疼。


    武門執法所要做的便是維護武門之中的良好風氣。


    因為武人隻有到了平等境才能感受到盤古的意誌,之後隨著修為的提高,這股意誌便更加強烈。武人守護生靈,也主要是因為主動接受盤古意誌。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武人都能到達平等境,即便進入了平等境,他們也不一定會選擇接受盤古意誌。


    畢竟一粒米可以養出百種人來。


    有了力量,自然容易滋生野心。


    沒有盤古意誌的約束,再加上被野心蒙眼,即便是武門弟子也非常容易墮落。為了避免生亂,就需要武門執法的存在。


    武門執法盡可能地完善武門的花名冊與弟子籍,便於管理,使武門門派和弟子不越界。


    武門弟子籍對於武門來說,非常必要。


    敢於殺害武門弟子籍上的武人,武門執法便會去讓其血債血償,如果武門執法無法討迴公道,那麽整個武門便會將其視為兇獸和魔族一樣的死敵。


    同時犯過大錯的武門弟子也會被武門執法除名弟子籍。


    也就是說如果一個在籍的武門弟子不犯錯,任何想傷害他的勢力都要掂量掂量。


    與整個武門為敵,佛門不會為之,玄門也不敢為之,俗世間的勢力更不用說了。


    在這個前提下,武門執法才好處理武門弟子不能殺害俗世人的事情。


    隻要在自身沒有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武門弟子如果殺害了俗世人,後果很嚴重。輕則除名弟子籍,廢掉氣海,重則直接處死。


    這條規矩是遏止武門龐大力量進入俗世的非常有效的方法。


    武門弟子的力量隻能用於守護生靈,不能用於傷害俗世之人。


    武人隻要加入門派便成了武門弟子,其名錄入弟子籍。無門無派的便是散修,散修武人是不在籍上的。


    但是散修武人也不是說就可以無法無天,他們可以進入俗世,參與勢力的鬥爭,卻不能傷害平民,否則武門執法一樣除之。


    想要帶著得天獨厚的天賦和力量,生活於由弱小的平民組成的世界中,就必須接受相應的限製,否則就佇立方外。


    這就是千萬年來武門的正統思想。


    有些散修武人因為前期修煉時沒有師父引導,不知道武人這股力量如何正確使用,便滋生了以我為尊,睥睨天下蒼生的性格,甚至一些武門大派中的弟子都會有不安分的念頭。


    畢竟盤古意誌隻是類似一種教誨,並不是客觀的約束,不接受盤古意誌並不阻礙修煉的進行。


    這些人便是武門執法主要關注的對象。


    而且俗世中還有一股神秘的勢力——陽間判,這股勢力專管人間的不平事。無人知道他們來自何方,出於何門,就連武門執法也隻知道對方的底蘊絲毫不弱於自己。


    即便有著武門執法和陽間判,武門也不是非常的平靜。


    一直以來武門中的大派如風乂山莊,虎跱門等都做到了表率的作用,武門的小派以這些大派為榜樣,馬首是瞻。


    但玄門有不少修士都在暗地裏極力拉攏這些武門小派,攛掇他們將武門的力量帶入俗世,隻要武門有大規模步入俗世的動作,那麽玄門的野心家也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施展自己的野心。


    當初的淩落,如今的荊晨,都不是因自保才殺害俗世之人。因此若依平常做法,武門執法可以將荊晨從弟子籍上除名,直接廢除氣海或處死,但是他們卻不敢這樣做,因為荊晨是龍胤山莊的弟子。


    “這……”聽了淩落的話,孫赫有種像老虎吃刺蝟,無從下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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