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府。


    錢惟演兄弟七人,除大哥、二哥英年早逝外,其他兄弟五人皆有官職在身,不過大多都是遙領,並不需要赴任。


    這天傍晚,錢惟渲正在批鬥錢惟演。


    “以太後誕辰為長寧節,國朝未有先例。”


    “四哥兒,你怎地如此湖塗!”


    此時,錢惟渲很是生氣,如果不是從外麵聽到了風聲,他壓根不知道錢惟演上書的事。


    此等大事,錢惟演竟然沒有和族中商議,便私自上了一封劄子。


    生氣的同時,錢惟渲心中也滿是不解。


    自家弟弟什麽性格,他再清楚不過,雖然錢惟演是弟弟,但是卻老於世故,素來沉穩。


    盡管多有攀附之名,可那也是為了家族。


    錢氏乃是吳越王室,其父錢俶(ti四聲)乃是末代吳越國王,因主動獻地,宋廷對他們一家還算優待。


    可有道是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恩請遲早有耗盡的那一天。


    因此,哪怕錢惟演的名聲不是很好,但在這個家裏,兄弟幾人還是很尊重他的。


    “三哥兒,我這也是別無選擇啊。”


    錢惟演長歎一聲,大哥和二哥死後,錢惟渲便是家中最年長的兄弟,沒能和錢惟渲商議便做出決定,錢惟演也很抱歉。


    然而,他也沒辦法。


    身為人精的錢惟演,怎麽可能做出這種傻事?


    這背後是太後的意誌。


    有太後壓著,和不和三哥商議,又有什麽用?


    不同意,也得同意。


    “這是聖人(太後)的意思?”


    說著,錢惟渲朝著天空的方向指了指。


    “嗯。”


    錢惟演微微點頭,太後不僅讓他奏議‘長寧節’的事,還打算讓他準備準備明年改元的事。


    一般而言,宋朝的皇帝登基後不會立即改元,而是第二年改元。


    (這裏不得不提一下宋太宗的太平興國元年,這家夥即位當年就改元,而且是距離新年不到十天,如此一來也就導致,太平興國元年隻有八天)


    而現在距離新年還有小半年的時間,太後現在便讓他籌備改元之事,可見太後心中是多麽緊迫。


    當然,這事錢惟演同樣不準備告訴族裏。


    因為說了也白說,不如不說。


    最近幾天,錢惟演一直在揣摩太後的意圖,苦思冥想了幾天,他基本上已經猜的差不多了。


    為此,他也準備兩個年號。


    一為天聖,二為明道。


    前者出自東晉殷仲堪的《天聖論》,天者,萬物之根本,冥然而不言,聖者,承天之照,用天之業。


    其意為真宗為天,官家為聖。


    當然,天聖還隱藏著另外一層意思,天字可拆解為‘二人’,意味二人聖。


    後者‘明道’則意味明曉大道之一,同時‘明’字也有日月並之的意思。


    不得不說,錢惟演不愧是飽讀詩書之輩,取名水平絕對是頂級的,既好聽,又能暗中討好太後。


    “四哥兒,為兄隻希望你日後做決定時,多為家族考慮。”


    良久,錢惟渲默默一歎。


    “我等本是吳越王室,入宋後,當真是苦了你了。”


    “三哥兒,我會的。”


    錢惟演並不怎麽在乎自己的名聲,亦如天台山國清寺的兩位隱僧所言。


    寒山問:“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該如何處之乎?”


    拾得答:“隻需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個人一時的榮辱,哪有家族的延續重要?


    那些譏諷他的人,他又不認識,壓根不需要在意。


    “唉。”


    錢惟渲點了點頭,神色中滿是悵然。


    世間之事,豈會盡如人意所願?


    錢氏能夠有今日的局麵,大半靠的是先祖的餘蔭,小半靠的是錢惟演的付出。


    至於其他族人的貢獻,加起來也比不上錢惟演一人。


    說錢惟演是錢氏的頂梁柱,絲毫不為過。


    這不僅是爹爹的遺囑,更是族中族老的共同決議。


    然而,令錢氏兩兄弟沒想到的是,那份劄子造成的影響遠比他們預料中的要深得多。


    當錢惟演上言‘長寧節’傳開後,禦史們是最先做出反應的。


    禦史紛紛反對,這完全是預料中的事。


    畢竟此事在本朝是沒有先例的。


    但所有人都沒想到,王曾對此事的抗拒,遠遠超過了預期。


    王曾沒有討論‘長寧節’是否符合法度,而是直接將矛頭對準了錢惟演本人。


    【惟演以妹妻劉太尉,實乃太後姻家,依祖宗故事,不可預政也,請黜之。】


    單看此份奏疏,王曾好似沒有提及‘長寧節’是否符合法度。


    然而,‘祖宗故事’一出,王曾的態度已然是昭然若揭。


    依祖宗故事,哪有以太後誕辰為聖節的?


    沒有!


    從無此例!


    寶慈殿。


    看到王曾奏疏的那一刻,劉娥氣的直接打翻了桌上的茶盞。


    張口祖宗故事,閉口祖宗故事!


    更易茶法之時,怎地不言?


    偏偏此時將祖宗家法搬了出來!


    王孝先!


    欺人太甚!


    此時,劉娥很想直接一份中旨罷免王曾。


    但這也隻是想想。


    固然,她能將王曾罷黜出京。


    然,人言可畏。


    若是她這麽做了,明日抗議的奏疏隻怕會同雪花片一般,飛入宮中。


    不過,這筆賬,劉娥記下了!


    她以後會派人親自盯著王曾,一旦王曾犯了什麽錯,不論是大錯,還是小錯,劉娥都會無限將其放大。


    然後,直接一封中旨讓王曾滾出京城!


    另一邊。


    王府。


    後院。


    “王相,坦夫拜謝!”


    呂夷簡畢恭畢敬的朝王曾敬了一禮,那份奏疏是呂夷簡說服王曾上言的,將矛頭指向錢惟演,也是呂夷簡的主義。


    既然打定主意支持官家,呂夷簡自然會拿出實際行動。


    剪出太後的羽翼,便是計劃的第一步。


    況且,錢惟演和丁謂也是交好的,此次上書,可謂是一石二鳥。


    唯一吃了虧的便是王曾。


    以太後的性子,王相勢必會被太後記恨,日後免不得到地方上走一遭。


    為了說服王曾,呂夷簡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這等大事,動動嘴皮子肯定是不行的。


    必須要付出點實際的東西。


    前不久,呂夷簡和王曾約定,王曾之子王演將會拜呂夷簡為師,公開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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