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做出了決定,很快,王欽若就付諸行動。


    扳倒劉筠的關鍵人物是一個僧人。


    鴻臚寺譯經三藏大法師惟淨!


    此人精通梵文,乃是京中有名的佛學大師。


    如果僅僅隻是如此,王欽若也不會盯上惟淨,他盯上惟淨的真正原因,其實和惟淨的身世有關。


    惟淨是南唐吳王李煜弟弟李從鑒的兒子,也就是李煜的侄子。


    單單這層身份,就足以讓王欽若大做文章。


    當然,謀反的罪名,肯定是不行的。


    別把其他人當傻子!


    一個專注譯經的僧人,有什麽造反的能力?


    誰會信?


    不過,造反不行,懷念故國卻是可以的。


    昔日,南唐後主李煜是怎麽做沒的?


    故國不堪迴首月明中,一首詞讓他丟了性命。


    同樣的,王欽若也可以給惟淨來上這麽一次。


    眾所周知,劉筠、楊億和惟淨是好友,景德年間,劉筠、楊億還和惟淨互相唱和過。


    幾天後。


    京中市井忽然傳出一則流言。


    光梵大師(惟淨)的友人爆料,幾年前,惟淨吟了一首詞。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這首詞正是南唐後主所做。


    在後人的眼中,這首詞絕對算是一首絕美的好詞。


    但擱在宋朝,這首詞完全可以劃入禁詞一類中。


    這首詞表達的是什麽?


    是南唐後主懷念故國,是表達自身的悲愴和沉痛。


    其實,這件事也不是王欽若捏造的,而是確有其事,惟淨曾經的確吟唱過這首詞。


    隻是,他唱這首詞的本意是為了緬懷他的伯伯。


    身為李煜的侄子,偶爾吟唱一下伯伯所在的詩詞,嚴格來說,也不算什麽大事。


    畢竟,因言獲罪這種事在宋朝極少發生。


    所以,當這則消息傳出後,京中的老百姓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頂多也就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然而,不同的人聽到這事,反應是不一樣的。


    沒過多久,消息就傳到了正主,光梵大師的耳中。


    得知此事後,光梵大師立馬停下譯經的工作,上疏乞罪。


    伯伯李煜是怎麽死的,外人不知道,光梵大師還能不知道?


    正因為知道內情,所以他對趙宋皇室是沒什麽好感的,哪怕真宗對待南唐宗室不錯,也無法打消他們心中的疑慮。


    起初,光梵大師的吟唱禁詞的事,隻是在市井中傳播,朝中官員即使知道這事,多半也是一笑置之。


    】


    隻是,待到光梵大師主動上疏乞罪後,事情就變了味。


    一般而言,對待這種事,講究的是民不舉,官不究,隻要沒有擺到明麵上,不論是袞袞諸公,還是官家,基本上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而,事情一旦放到台麵上,性質就變了。


    請罪的上疏傳到中書後,政事堂的相公們,很快就給出了批複。


    降職,罰銅,依例處置。


    李傑看到這條記錄時,心裏也沒怎麽當迴事。


    南唐後人,發發牢騷什麽的,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直到劉筠上疏,為好友打抱不平,這件小事方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劉筠為好友申辯的理由也很簡單,因為他很清楚惟淨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惟淨隻是一個與世無爭的僧人,如果不是身份敏感的緣故,惟淨肯定是一個棟梁之才。


    因此,他覺得惟淨很是冤枉。


    但劉筠根本就沒有料到,惟淨的事,隻是一個借口罷了。


    敵人真正的目標是他!


    劉筠這邊剛剛為好友求情,禦史謝濤便直接給長官來了一記背刺。


    當然,謝濤也沒有直接點名劉筠不該為惟淨辯護,他隻是引用了一首劉筠曾經做過的一首詩。


    【漢武高台切絳河,半涵非霧鬱嵯峨,桑田欲看他年變,瓠子先成此日歌。


    夏鼎幾遷空象物,秦橋未就已沉波,相如作賦徒能諷,卻助飄飄逸氣多。】


    這首詩是典型的借史言今,首聯中以漢武帝建通天台為開頭,借此譏諷漢武帝想長生不老。


    然而,修了通天台的漢武帝,沒等到長生,卻等來了黃河決堤。


    其後,又以夏鼎重新出現為由,諷刺漢武帝好大喜功,畢竟,夏鼎曆經夏商周秦數代之變遷,早已消失於曆史長河之中。


    為何夏鼎偏偏在漢武帝時期重新出現?


    多半是人造祥瑞。


    其實,單純隻看這首詩,劉筠想要表達的東西是沒什麽問題的。


    但若是結合此詩的創作時間,其用意便很清楚了。


    這首詩是劉筠於景德年間創作的,彼時,轟轟烈烈的東封西祀雖然還沒有正式開始。


    但真宗已經展露出某些傾向。


    劉筠創作這首詩目的,便是為了勸諫君主。


    他以武帝比喻真宗,試圖告戒君主,不要似武帝那般好大喜功。


    單從這一點看,劉筠作詩言誌,好像也沒什麽問題。


    文人嘛,借古諷今,很正常。


    但是,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謝濤逮準了詩中的含沙射影之意,牢牢不放,以此來攻訐劉筠。


    另外,他還在奏疏中稍微為漢武帝辯解了幾句。


    武帝,武帝,以武為號,可見武帝之武功,恰好,當今官家亦有崇武之意。


    所以,謝濤才敢在奏疏中冒天下之大不韙,為武帝辯解。


    當然,也隻是稍微提了一下武帝的武功,再多,他也是不敢的。


    哪怕當今官家有崇武之意,謝濤也不敢為漢武帝搖旗呐喊。


    畢竟,在主流輿論中,武帝的名聲可不怎麽好。


    福寧殿。


    看到謝濤的劄子,李傑不由想起了謝濤這個人。


    乾興元年,謝濤便抨擊過太平惠民局。


    並且,抨擊太平惠民局與民爭利,也隻是借口而已,謝濤的真實意圖是指在榷茶製度。


    此前,李傑還評價過謝濤。


    此人,不堪大用。


    事情過去這麽久,李傑本來都快忘了這個人,結果這時謝濤又忽然跳了出來。


    看來,監酒稅的隊伍中,又能多出一人。


    不過,並不是現在。


    再過段時間,派謝濤去監酒稅,便非常合適了。


    ——————————


    ps:有人問大宋卷什麽時候結束,之前說是年前,不過看了《狂飆》之後,小星星覺得可以等到狂飆放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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