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


    一元複始,萬象更新。


    朝中大臣期望中的‘還政’詔書,並沒有如期而至,反倒是觀政製度的詔書頒行天下。


    天聖二年進士科及第的舉子,不再直接授官,而是由流內銓進行差注,將新科進士分配到各個崗位進行觀政。


    毫無疑問,觀政製度的實行,打破了宋朝固有的體製。


    並且,觀政製度從提出到推行的速度,也遠超旁人的想象。


    按照過往的標準,一項新的製度如果要施行,不討論個一兩年的時間,是無法通過的。


    然而,對於這種低效的行為,李傑確實有無法忍受。


    大宋如今最需要的便是降本增效!


    冗官,已然初現端倪。


    如果繼續保留某些潛規則,行政效率隻會越來越低。


    呂府。


    參加完宮中的晚宴,呂夷簡滿懷心事的迴到了府中。


    突然頒布進士觀政的事,無疑讓他很是氣餒。


    但,還是那句話。


    麵對如此強勢的官家,他又能如何?


    難道直接辭官嗎?


    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隻得服從。


    時至今日,呂夷簡愈發的摸不透官家的心思了。


    官家為何要如此迫切的讓進士觀政?


    在他看來,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事。


    或者說,根本沒必要那麽著急。


    進士是否需要觀政,而今朝野內外並沒有形成共識。


    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


    官家難道就不怕讓天下士子寒心嗎?


    其實,也不怪呂夷簡無法理解,站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結論自然不一樣。


    在李傑看來,士大夫並不是國民統治的基礎,雖然政令最終需要士大夫執行。


    但王朝延續的關鍵卻不是士大夫,而是民,真正的民。


    不是士大夫口中的‘民’。


    士大夫口中的民,指的並不是老百姓,而是士大夫自身。


    因此,李傑雖然在意士大夫階層,但在意的程度,也就那麽一迴事。


    不僅如此,李傑直接推行進士觀政,也是為了進行一次實驗。


    他倒要看看潛伏在流膿之下的牛鬼蛇神。


    最好的情況,莫過於這些牛鬼蛇神主動跳出來。


    主席曾經說過,打掃幹淨屋子再請客。


    內部穩定,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


    如果內部不穩,縱使國力再怎麽強盛,最終也難逃衰亡的命運。


    正月初五。


    省試知舉官的名單正式出爐,以翰林學士魯宗道權知貢舉,知製誥宋綬、陳堯左,祠部郎中章得象同知貢舉。


    此份名單一出,嗅覺敏銳的人頓時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早在真宗在位期間,魯宗道便主張科舉兼采策論,直到現在,魯宗道依然是如此認為。


    官家點名由魯宗道擔任貢舉官,顯而易見,寇準一直宣揚的改製問題,很可能會成為事實。


    哪怕朝廷沒有明確新的取士標準,但毫無疑問,改革的小火苗已經燒了起來。


    內東門小殿。


    在名單公布之後,李傑依照既往慣例,召見了貢舉官。


    這幾個人當中,魯宗道曾經給李傑講過課,宋綬和陳堯左如今正在為真宗修史。


    嚴格來說,他們三個擔任貢舉官是合情合理的。


    唯獨章得象的任命,倒是有待商榷。


    首先,章得象並不是高級文臣,既沒有館閣加身,也沒有高級文臣的加銜。


    他隻是三司度支判官而已。


    不過,誰讓是李傑親自點了他的名,即便章得象資曆不夠,隻要有天子欽點,也是合乎流程的。


    “天禧年間,魯學士曾言,進士試詩賦,不近治道。”


    “朕,深以為然。”


    “唐之製,專一辭賦取士,故天下之士,盡皆奔走於聲病對偶之間,此乃於國無益也!”


    “故,朕以為科舉當以策論為先,然,今天下之士,沉溺於浮豔聲病之文,便有更易,亦需徐徐圖之。”


    “陛下聖明!”


    魯宗道聞言當即躬身高唿,附和道。


    “國朝接唐、五代末流,文章專以聲病對偶為公,為求工整,往往剽剝故事,極盡凋刻,已失辭賦之本意也!”


    “如楊億,劉筠,其學固博,然為求工整對仗,其文難免流於俗也。”


    “而韓愈之文,卻鮮有人知。”


    “臣以為,科舉當先試之策論,使辭文言古今之之亂,簡其程式,使得以問其大義,不必專於記誦。”


    這邊,魯宗道的發言剛剛結束,宋綬立馬跟著講述道。


    “臣以為,讀書不可失其博,亦不能失其專。”


    顯然,宋綬對偏重策論是有意見的。


    他認為,專且博,才是文人士大夫該有的樣子。


    應製詩,看似被嚴格限製在某些條條框框之內,但若是想要寫出新意,考生必須博觀泛覽。


    如果失其博,便是天資橫溢之輩,也難以寫出令人拍桉叫絕的應製詩。


    柳三變,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單論辭賦,柳三變之文,怕是能夠比肩前朝巨匠。


    畢竟,柳三變之詞,開一派之先河。


    但成也如此,敗也如此。


    市井中傳唱度再高,柳三變的詞也不符合應製詩的標準。


    當然,這並不是說柳永做不出應製詩,隻是側重點不同而已。


    另一邊,聽到宋綬似乎意有所指,魯宗道頓時反駁道。


    “不觀史,不習經,無諸子之讀,舉子又如何品評古今之興亂?”


    “唯有尊經書,仰(仗)史學,方能論其正也!”


    魯宗道的論點並沒有錯,如果舉子沒有相應的知識儲備,又如何能夠引經據典,寫出令人信服的策論?


    “魯學士之言,切合時弊,臣以為,當先策論,而後詩賦。”


    就在這時,章得象也跳了出來,直接聲援了魯宗道的觀點。


    不過,與其說是讚同魯宗道,不如說是附和李傑。


    畢竟,重策論是李傑率先提出來的。


    官家既然都這麽說了,今年的科舉考試,當然改以策論為主,詩賦為輔。


    當然,循序漸進也是有必要的。


    轉變若是太快,難免讓士子們無所適從,況且,距離上一次貢舉已經過去了五年之久。


    天子士子苦等五年,才迎來貢舉,如果考試標準變得太快,難免會挫傷舉子的積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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