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


    “今日召集大家來此,為的便是議一議鹽法之事。”


    說著,丁謂伸手指了指擺在前方的幾分劄子。


    “眼前這幾份劄子便是唿聲最高的幾種辦法。”


    “其中,本相以為章郎中提出的鈔引發最是合宜。”


    經過幾天的收集,無數的劄子呈到了中書,這其中,既有堅持入中製度為主的,也有堅持折支製為主的。


    同時,還有人建議實行如茶法一樣的分銷製、承包製。


    更甚者,還有人提出自由貿易製度,即放開官賣,食鹽全由商人販售,官方隻需收稅即可。


    也就是現在的言論相對比較寬鬆,如果放在某些辮子朝,僅憑這種發言,丟官怕都是輕的。


    而在繁複的改製中,丁謂最欣賞的便是由祠部郎中、權度支判官章得象提出的鈔引法。


    何謂鈔引?


    即鹽引!


    具體做法便是,設立或者以原有的機構為主,專門負責管理鹽鈔,不論是印刷,還是售賣,皆由此機構負責。


    商人若是想請鹽,或是以現錢,或是以金銀折博,或是以沿邊入中糧草。


    簡而言之,不論以何種方式,商人最終拿到手的便是鹽引,然後再以鹽引去兩池請鹽。


    鹽場,隻認鹽引,不認人。


    如此一來,鹽引也就成為了一種有價值的憑證。


    其實,章得象之所以提出鈔引法,也是收到了蜀中交子的影響。


    交子出現的原因是什麽?


    便利!


    解決了大宗貿易時,錢財攜帶難的問題。


    交子做的到的事?


    鹽引也能做到!


    並且,鹽引更權威,因為鹽引乃是大宋官方印刷的憑證,由朝廷登記在冊的!


    另外還有一點,鹽引不止是憑證,它還能換到相對應的鹽!


    眾所周知,鹽利甚厚!


    有鹽作背書,商人對鹽引的接受程度,肯定會很高。


    當然。


    章得象也意識到了鈔引製的缺點,而且是重大缺點。


    此物,不能濫發,超發!


    一旦發出的鹽引超過了實際產出,必然會引發擠兌的浪潮,若真到了那時,鹽引製度隻怕會成為禍國之策。


    關於這一點,章得象也在奏疏中寫到了,並且是著重描述。


    不過,以上隻是丁謂欣賞的表層原因,他真正重視的是‘鹽引’的價值問題。


    如果鈔引製真的能夠實行,那麽在某種意義上,‘鹽引’就約等於錢。


    錢,乃國本也。


    但鑄錢卻不是一件輕鬆的事,開礦、冶煉、鍛造等等,唯有經過一係列的環節,銅、鐵才能變成錢。


    然而,相比於鑄錢,印發‘鹽引’的難度就低上了很多。


    二三十名工匠,一天就能印出百萬緡錢的‘鹽引’。


    如此一來,便有了操作空間。


    商人是難以統計出朝廷每年產出多少鹽的,這個數字,隻有朝廷知道。


    發多少‘鹽引’,也是掌握在朝廷手中。


    隻要‘鹽引’能夠得到廣泛認可,朝廷若是缺錢了,便可以少量的超發‘鹽引’,以此來解決財政不足的問題。


    比如這一次,倘若現在有了‘鹽引’,且商人也認可,三司完全不用削減百官的俸祿。


    隻要令負責發放鹽引的機構,多印一部分‘鹽引’即可。


    章得象明白超發的危害,丁謂自然也是清楚的。


    不過,在他看來,適當的超發是沒什麽問題的。


    如今京師的交引鋪中,不知多少交引沒有換成實物,這些便是超發的空間。


    (ps:‘交引’和‘鹽引’本質上其實是一迴事,交引是鹽引的雛形,區別在於沒有獨立設置某個機構統一負責)


    另一邊,呂夷簡也覺得鈔引製很不錯。


    雖然他和丁謂達成了部分共識,但合作歸合作,該競爭的東西,還是得競爭的。


    如財權。


    而今,三司衙門中的關鍵職位,很多都是丁謂的人。


    鈔引製度如果能夠得到官家的認可,他完全可以借著機會,將負責鈔引的部門從三司中摘出來。


    鹽利有多厚,在座的人都清楚。


    況且,鹽引在某些方麵還和交子類似,可以預見,一旦鈔引製正式實行,這個機構的權重絕對會大幅度增加。


    參考國朝曆代天子的性子,將這等關鍵部門從三司中摘出來,也是符合祖宗法度的。


    限製!


    分權!


    屆時,若是提出此意,想必官家是不會拒絕的。


    “下官以為,此法不夠適宜。”


    沒過多久,張士遜站了出來,對於鈔引法,他表示了明確的反對。


    “物多則賤,寡則貴!”


    “鹽價貴的根本原因,還是在於市麵上的鹽少了,唯有讓市麵上的鹽多了,鹽價才會便宜。”


    “貨貴時,商貴通,鹽池裏的鹽,必須盡快輸送到百姓的手中,鹽才有價值,商人才能從中得利。”


    “眼下的問題是什麽?”


    “是貨物流通不暢!”


    “歸根結底,還是吏治的問題!”


    “然,鈔引法,有改革吏治問題嗎?”


    “沒有!”


    “不過是換湯不換藥罷了。”


    “為今之議,不過奪商之利也,歸於公且專之,商賈如何處之?”


    “固然,如公之議,十分之力且可歸於公也,其虧損極少,然,此十分不過原三分。”


    “不若與商共之,商賈取中利,公取大利,此三分利變五分利之法也。”


    張士遜說了這麽多,其核心意思是讓利。


    畢竟,池鹽的產量並不低,鹽價貴的原因乃是流通不暢,是效能太低,是體製太過龐雜。


    吏治,自古以來都是統治者的一大難題。


    人少了,擔心監督不夠,人多了,效率不可避免的低了下來。


    對於統治者而言,寧願丟到一部分效率,也得保證政權的穩定性。


    故此,吏治的治理便是千古難題。


    如何解決?


    張士遜自認為沒那個能耐,他想到的隻有讓利,如此一來,既能調動商人的積極性,也能讓老百姓得到實惠。


    畢竟,流通加速了,市麵上的貨物就多了,鹽多了,價格自然而然的就降下來了。


    同時,鹽變多了,朝廷也能得到實惠。


    換一個說法,唯有將蛋糕做大,朝廷、商賈、百姓三方才能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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