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用之法,無非節其流,開其源也。”


    “然,京中鹽價已高達四十四文,解決此事,刻不容緩,如從外地征調,時效卻是難以保證。”


    “故此,臣敢請陛下開倉,以賑鹽價!”


    呂夷簡口中的開倉賑濟,自然不是指,將鹽免費白送給京中百姓。


    他指的是將京中部分暫存的鹽,以相對較低的價格投入到市場中,以此來平息物價。


    擱在古時,這種製度也有一個專門的名字。


    平糴。


    平糴製度,最早可以追朔到戰國時期,魏國大臣李哩創立了平糴製度,自那之後,魏國漸漸得以富強。


    而後,曆代延續不絕。


    平糴之法的核心在於‘糴’之一字,糴字拆開便是入米,顧名思義,即是由官方主動收購米糧。


    當然,這裏的收購是發生在穀賤之時,待到糧食價格恢複,或者糧價稍高之時,朝廷便糶米,即賣出米。


    太宗淳化三年,京師周邊迎來了一次大豐收,穀賤傷農,鑒於物價太低,太宗終於想起了自古流傳下來的平糴製度。


    然後方才設立了常平倉,歲歉收則減價糶米,以賑拚命,歲豐則平糴,用以倉儲。


    太宗想起的晚,也是沒辦法的事。


    畢竟,宋太宗得國不正,之前都在忙著爭權奪利,壓根沒想到平息物價的事。


    至於太祖時期,彼時,外患未除,部隊常年交戰不休,為了供應軍需,太祖詔令各地置場,和糴之,以供軍需。


    (ps:和糴和平糴,兩者看似都是由官方統一收購,但內在意義卻完全不同。


    和糴製度的初衷是為了籌措軍糧,雖然有著平抑物價的作用,但這隻是附帶的。


    平糴,才是真正的調控手段)


    雖然平糴製度中沒有‘鹽’的存在,但調控物價的理念卻是一致的。


    況且,京中儲備的鹽,並不少。


    畢竟,鹽乃是國家的重要戰略物資,在某種意義上,鹽和茶,約等於錢。


    因為他們都是硬通貨。


    而且,鹽也是相對耐存儲的物品之一。


    盡管不可能一次性放出所有的存鹽,但僅僅是平息物價的話,存鹽的數量還是夠的。


    待到物價稍有緩解,外界的鹽,也該到了。


    “可。”


    得到官家的認可後,呂夷簡繼續道。


    “兩池舊募商人售南鹽者,入錢京師榷貨務。去歲,歲入才二十三萬緡,較天禧三年數損十四萬。


    可見,鹽法已到了不得不改的程度!”


    “然,鹽,乃百味之首,同時也是立國之本,事關鹽政,臣以為當著其重,緩其急。”


    “或可效彷茶法,先以某地,如西溪鹽鎮試行之,以觀後效。”


    “而具體事務,當廣詔百官,息數上言,群策群力,擇其善者而從之。”


    另一邊。


    望著呂夷簡縱談闊論的樣子,丁謂心中不免生出了一種‘後生可畏’的感慨。


    呂夷簡,的確是能吏也!


    呂氏兩代人傑,日後,東來呂氏的名號怕是更響了。


    微微感慨後,一絲僥幸又從丁謂的心中湧出。


    幸好,他和呂夷簡已經達成了默契。


    不然的話,和這種對手為敵,他的下場恐怕不會好到哪裏去。


    呂夷簡的能力本來就很強,再加上他的家世,可謂是如虎添翼,同時,他的背後還站著海量的北方係官員。


    如此政敵,單是想想便覺得可怕了。


    其實,呂夷簡今日之所以鋒芒畢露,毫無顧忌的展現自己的能力,也是和丁謂達成協議有關。


    ‘停戰’之前,兩人是對手,是政敵,而丁謂是宰相,呂夷簡隻是參知政事。


    如果暴露太多,難免會引起丁謂的忌憚。


    到了那時,官家那邊會怎麽做,暫時還不好說,畢竟官家的心思太難猜。


    但丁謂那邊會作何反應,呂夷簡心裏是有數的。


    打壓!


    而且很可能是最大限度的打壓!


    隻要丁謂為相一日,便永遠沒有出頭的機會。


    所以,呂夷簡之前才會小心翼翼的隱藏。


    而現在嘛。


    暫時不用了。


    可以預見,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官家至少能在位數十載,另外,以官家的心術,百官多半會壓得喘不過氣來。


    此種情況下,不論是北方出身的文臣,還是南方出身的文臣,最先需要考慮的不是提防彼此。


    而是先把權力擴大,然後再去爭,再去搶。


    “可。”


    看著和往日頗有不同的呂夷簡,李傑不由多想了幾分。


    是什麽讓呂夷簡發生如此轉變的?


    以前的呂夷簡可不會露出如此的鋒芒,雖然他家世顯赫,但和光同塵才是他的風格。


    難道是得到了誰的支持?


    王曾嗎?


    對於鐵血北方係出身的呂夷簡,李傑第一個聯想到的關鍵人物,當然是前北方黨黨魁王曾。


    雖然王曾現在遠在青州,但別看王曾人在青州,真的算及影響力,仍然沒有削弱多少。


    似王曾這等‘相對年輕’的宰輔大臣,貶官隻是一時的,也許兩三年,也許一年,對方說不定就重迴中樞了。


    畢竟,這樣的桉例太多了。


    隻要北方係出身的官員依然牢牢的占據著大量中層職位,北方係官員的影響力就不會減少太多。


    僅僅王曾一人?


    李傑覺得不太夠,僅看王曾和呂夷簡的為政風格,他們很像是同道中人。


    然而,這也隻是表麵上的同道。


    無論是呂夷簡,亦或者王曾,在他們的內心深處,恐怕都不是毫無保留。


    原有的曆史上,王曾於天聖六年(1028)、天聖七年先後兩次推薦呂夷簡擔任宰相。


    直到第二次推薦,呂夷簡方才拜相成功。


    後來,呂夷簡也投桃報李,待王曾被罷相之後,也推薦起複王曾。


    然而,即便如此,兩人最終還是鬧掰了。


    而後,兩人之間的爭鬥惹怒了仁宗,最終兩人雙雙被罷相。


    正因為有著足夠多的信息,李傑方才篤定,僅憑王曾一人,不足以令呂夷簡轉變如此之大。


    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也許還有寇準?


    如果加上這位依舊在世的老臣,倒是很可能可能。


    也許,還不止,甚至還有丁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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