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並不確定剛才是不是自己眼花,所以故意高聲詐問了一句,沒想到果然驚動了宮殿內的家夥,“?紓?亍保?錈嫻娜嘶怕抑興坪踝駁沽聳裁粗匚錚?菽詿?次鍥仿淶氐納?簟


    殿外左右護衛額頭上冒出冷汗,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看向建章監。


    衛青抬手抽出腰間佩劍,麵容如劍上寒光一般冷峻,“進去搜!”


    “諾!”


    十幾柄長刀同時出鞘,殿門大開,黑甲護衛持刀而入,偷偷溜進皇帝寢宮的不速之客還沒有反抗,就被生擒活捉。讓人驚訝的是,除了一名不慎被室內矮幾絆摔的男子,護衛們還在龍榻之上找到一個漂亮的女人。


    而且這一男一女,衛青都認識,男子是衛青手下的騎郎,女子是騎郎的情人,幾個月前的晚上衛青曾在一輛馬車中見過他們兩個,事後聊起來,衛青還曾向手下表示過恭喜。


    “張淮你發什麽瘋!”衛青臉色蒼白,罕見的怒火衝紅了雙眼。


    名為張淮的騎郎嚇得渾身發抖,撲過來抱住衛青的雙腿,痛哭流涕,失聲哀求,“大人,頭兒,您繞過我們這一迴吧,張淮混蛋,是張淮犯了傻,您饒了我們,我給您做牛做馬,求求您饒了我們,砰砰砰……”張淮一下一下,磕頭帶血。


    陛下如今正著手建立兩個新的軍事隊伍,一個是期門軍,一個是建章騎,建章騎由原本的建章騎郎擴充而成,並未獨立,尚還隻屬於建章監統領,然而軍規軍律比同南北二營,按照規定,私自攜帶女人進入建章就是死罪,擅入天子宮室以下犯上更是罪無可赦。


    衛青雙目赤紅,一把拎著張淮的後衣領子把他的頭提了起來,憤怒地問道:“我問你,你到這裏來做什麽?你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屬下知道……”張淮抹了一把眼淚,痛苦地看了看身旁同樣被護衛用長刀壓住修長玉頸的情人,“可是蔓兒說她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看一眼天子陛下住的宮室,我拗不過她,就……”


    張淮隻是太愛這個女人了,蔓兒想要的一切,他都一定為她實現,哪怕曼兒的要求非常過分,他想方設法也必須滿足心上愛人。曼兒撒著嬌求身為建章騎郎的張淮帶她到建章看看,張淮頭腦一熱,便買通一個和他有些交情的負責為建章運送米糧的小官,偷偷把曼兒藏在車中帶進建章,晚上又請另外兩個朋友做掩護,趁著守衛換崗的時間,悄悄和曼兒溜進天子寢室。


    本想著能和美人在天子龍榻上春風一度,不曾料風流韻事尚未促成,曼兒看到窗邊金瓶內插的花枝嬌豔可人,就讓張淮取來觀賞,張淮為了不讓自己的身影投現在窗子上,彎著腰摸到窗邊,輕輕抱走花瓶,然而花瓶一閃而動的影子,卻恰巧讓衛青捕捉到了。聽到衛青的詐問,張淮嚇得魂不附體,腳下沒注意撞上室內的矮幾,失手把插花金瓶落在地上。


    “是張淮糊塗,是張淮笨蛋,可是我不想死啊大人,我更不想曼兒死,嗚嗚……”張淮絕望地伏地痛哭,他心裏明白,眾目睽睽之下犯此大罪,衛青也保不住他們。


    曼兒看著狼狽哭泣的男人,輕輕笑了一聲,這個女人跪在護衛的寒刀之下,神色中卻有一種視死如歸的坦然。她的確是一個美人,一個不輸未央宮妃嬪的漂亮女人,啟唇一笑,魅惑眾生。“榻側精雕的金龍,柔若無物的錦被,暗香縈繞的輕紗帳,這些啊,都是曼兒夢中觸摸不到的奢望,今日曼兒能夠坐在天子睡榻之上,哪怕僅僅待了一刻,縱死亦不枉此生。張淮,你可願與我一同赴死?”


    張淮抬起頭來望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呆愣了片刻,便如同被迷惑了一般癡癡地點頭,“張淮願意。”


    衛青氣急而笑,幹癟癟地哈哈了兩聲,捏著張淮肩膀的手指卻用力到發白,恨不得捏碎張淮的骨骼好讓這個兄弟清醒過來,“好好好,為一個女人去死,你是個男人,你有種……可你想沒想過你家中父母?你就忍心讓白發蒼蒼的父母為你送葬?你想沒想過被你牽連的兄弟?你有沒有想過,在此事中幫過你的朋友兄弟會受到什麽處罰?”


    張淮被衛青逼問得臉色發白,他哆嗦著嘴唇說不話來,最後徹底崩潰,癱軟在地上,縮著身子嚎啕大哭。


    哭?事已鑄成,現在哭還有什麽用呢?自己的命,自己不珍惜,指望著誰能寬恕你的錯誤?衛青看著崩潰的張淮,神色恍惚,那是他的兄弟,雖然算不上特別親近,但是同在建章相處了兩年多的時間,一起訓練,一起吃飯,一起狩獵,平日裏一起插科打諢笑過鬧過,然而今夜,他的兄弟犯了死罪,衛青是長官,他可以下達的命令隻有一個,就是按照軍律處死這個熟悉的鮮活的生命。


    宮室裏所有的眼睛都注視著衛青,衛士們看著建章的少年長官,等待著他的命令。如果沒有意外,這將是新的建章監大人第一次親自下令處死罪犯。


    可是衛青說不出口,輕飄飄地一句話,奪走身邊兄弟的一條命,即便衛青有著超出同齡人的冷靜和智慧,但是這個命令對於一個尚未加冠的少年來說,還是太殘忍了。


    衛青的身體在顫抖,他的臉色異常蒼白,烏黑的眼瞳周圍遍布赤紅的血絲,眼睛幹澀疼痛,卻沒有眼淚,不是不夠悲傷,而是在屬下麵前,他隻能撐著。


    曼兒漠然地觀察著衛青的表情,她忽然愉快地笑了一下,曾經他們以為這個少年謹慎聰慧到沒有破綻,但是今天,他們好像無意中戳中了衛青的弱處。她不妨,再大膽地舔上一把火,以作為衛青重來沒有正視過她的報複。


    “建章監大人太年輕了,”曼兒柔聲說道,“我猜,大人還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吧?若是大人有朝一日也有了所愛之人,大人便可以明白,為所愛之人瘋狂,也是甘之如飴的。”


    衛青聞聲恍恍惚惚地向曼兒這邊望過來,曼兒與他對視,眼角眉梢媚態風流,衛青忽然瞪大了眼睛,驚愕開口:“我見過你……不,不可能!”


    “嗬嗬嗬,大人終於想起奴婢來了。”曼兒意味深長地笑道。


    衛青見過這個女人,不過不是在夜晚的馬車裏的那一次,而是在姐姐的蘭林宮裏。自姐姐產下小公主之後,姐姐身邊增加了好幾個宮女,那段時間衛青隨家裏人進宮看望姐姐,有個新來的宮女時不時的出現在他的身邊,有一次上酒端菜,腳下似乎拌了一跤,差點摔倒在衛青的懷裏,幸好衛青手快,及時側身扶住了她,在這個過程中,衛青才淡淡掃過她一眼,後來便沒有再見到過她。雖然這個女人的確足夠漂亮,但是衛家出美人,衛青在各個國色天香的姐姐們身邊長大,早就鍛煉得對漂亮女人心如止水,所以對她的印象一直很模糊,乃至在宮外相逢,竟也沒有一眼認出來。


    腦子裏轟然炸響,衛青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那日捕獲白鹿之後迴到蘭林宮,王太後與竇太皇太後的對話衛青聽得真切,也思得明白,王太後不想坐見皇帝培養自己的新勢力,竇太皇太後在這方麵與王太後不謀而合,大長公主又與他衛青有舊怨,衛青自知自己的情況如履薄冰,然而他也沒有太在意,在兩位太後麵前,他低微如螻蟻本就無法反抗,順其自然就是了。況且竇太皇太後將趙綰、王臧下獄,也要先網羅一些他們的罪證,衛青自問家底清白如水,要想在他身上找出點什麽罪名,恐怕也不是很容易的。


    然而沒想到,太皇太後的動作早就開始了,看起來早先引誘他不成,便把注意打到了他的建章。今夜之事,恐怕剛剛是一個開端。


    衛青想笑,笑他一個人奴之子何德何能,竟然勞煩太皇太後如此大費周章。


    衛青卻又笑不出來,該死的人明明是他,為何偏偏牽連了無辜?


    衛青臉頰抽搐,扯出來一個似笑還似哭的難看表情,忽而以手掩目,仿佛疲憊不堪般地低聲丟下一句“交給軍正法辦吧”,便穿過人群,逃避似的急速向外走去。


    這下輪到曼兒驚訝了,她慌張地向衛青喊道:“你不想再問我一些什麽了嗎?”


    “不,”衛青微微停頓了一下腳步,沒有迴頭,“你若還是對張淮有一點善意,就什麽都別說了。”


    一場不算太大的風波,兩條生命,十多個被波及的建章騎郎和仆役,全部依法懲戒,衛青自認負有失職之責,自領了二十軍杖。軍中棍杖甚重,執刑的屬下見他麵容冷峻又不敢手下留情,全數打完,衛青便站不起來了。


    除了曼兒之事,其他的經過全都如實上報給劉徹,劉徹起初沒有太在意,過了兩個月,卻發現衛青似乎在有意地躲著他,甚至以杖傷未愈不能騎馬為名,把隨侍天子狩獵的工作推給了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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