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和衛青迴到舉辦家宴的宮室,還沒進門,便聽到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哭的可憐極了,衛青立馬緊張起來。


    劉徹轉頭瞥了他一眼,“放心,是朕外甥襄兒在哭,不是你外甥在哭。”


    臣知道,可臣寧願哭的是去病……衛青勉強笑笑,“陛下,咱們進去看看吧。”


    小侯公子曹襄趴在平陽公主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衛家人都圍在平陽公主身邊,不停地給公主和侯公子道歉。劉徹好奇地詢問道:“怎麽了這是?誰欺負你了?襄兒來跟皇舅舅說說。”


    大家見劉徹迴來了,都重新給陛下見禮,唯有霍去病抱著他的鞠球站在中間,毫不畏懼地代替曹襄迴答:“去病打的。”


    衛青頭冒冷汗,怕什麽是什麽,最近這臭小子在家裏就比較好鬥,把衛步衛廣兩個小舅舅挨個揍了個遍,今天又鬥到宮裏來了。衛青連忙訓斥霍去病:“休得無禮,過來向陛下請罪!”


    劉徹好笑,不在意地揮揮手,“沒事,童言無忌,朕豈會和小孩子計較。”說完劉徹坐迴主位,笑嗬嗬地故意逗霍去病,“小子,襄兒比你大兩歲,你是怎麽打得過他的?朕看是有人幫你的吧?”劉徹的眼睛暗示性地瞥向躲在一旁的衛步衛廣,衛媼的這兩個小兒子都還沒有超過十歲,不過怯怯的,遠沒有四歲的霍去病膽子大。


    霍去病好像受到了侮辱,憤怒地揚起頭,怒瞪著劉徹,“你胡說!我霍去病打架,還需要幫手嗎?”


    衛青“撲通”一聲跪下,“臣教導無方,請陛下降罪!”


    劉徹哈哈大笑,頓時興致更高,“衛青,你閉嘴,朕在審你外甥,你不許搗亂!霍去病,你跟朕說說,你為什麽打襄兒呢?”


    “他搶我的球。”霍去病迴答完畢,往左邊蹭了蹭,偷偷挨到衛青身邊,衛青瞪了他一眼,不理他。霍去病更加不開心,小臉繃緊,也強著脾氣不肯叫舅舅。


    嗯,那就是曹襄的不對,劉徹板起臉,嚇唬外甥,“襄兒,搶人財物,你可知罪?”


    曹襄從平陽公主的懷裏抬起頭來,一邊哽咽一邊委屈道:“我說了給他錢的。”


    “買賣未成之前奪取他人之物,也是搶。”劉徹還真的一板一眼地斷起案子來,“去病,你的球賣嗎?”


    “不賣!”霍去病梗著脖子,大聲迴答:“我的球是舅舅做的,千金不賣!”


    屋內的成年人都發出善意的笑聲,果然是個孩子,還沒有金錢的概念,真拿出一千金來,別說買個球,在長安買座宅院都綽綽有餘。


    劉徹樂不可支,給霍去病出壞主意,“小屁孩,你傻呀?朕跟你說,你有你舅舅,想要多少個鞠球沒有?你把這個賣給曹襄,再把一千金送你舅舅,你舅舅不是更開心嗎?”


    平陽公主聽著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千金不賣是霍去病說的,到了劉徹嘴裏就成了她們家要用一千金買球了,劉徹明擺了坑她。


    霍去病歪頭想了想,這個家夥說的好像不錯,萬一舅舅比較喜歡金子呢?隻要舅舅喜歡,舍棄一個球也不算什麽。


    “舅舅?”霍去病拉了拉衛青的衣襟。


    衛青哪裏好意思同劉徹一起坑平陽公主的錢,剛想說話,劉徹那邊一個瞪視先過來了,當著眾人不好明講,劉徹無聲地跟衛青用手勢比劃,你五百,我五百,你別耽誤朕賺錢!


    臣沒有您這麽臉皮厚啊!衛青無可奈何,想了想,謹慎地對霍去病說:“舅舅送給去病的球,去病就是球的主人,你自己說了算。”


    霍去病得意地揚起下巴,“那就不賣!”末了他還轉頭對著曹襄做了一個鬼臉,“你喜歡球,就讓你自己的舅舅做去!”


    “我舅舅……”曹襄眼巴巴地望著劉徹。


    劉徹表情僵硬地搖搖頭,曹襄哇地一聲哭地更兇了,直接把頭埋在母親懷裏,沒臉見人,“嗚嗚嗚,我舅舅連鞠球都不會做……”


    平陽公主唉聲歎氣地安慰兒子:“唉,沒辦法,誰讓你攤上這麽個皇舅舅呢?”


    ——皇姐,你夠了!怎麽說來說去,成了朕被嫌棄呢?


    劉徹轉頭怒瞪衛青,“都是你的錯!”


    衛青咬牙,好好好,我的錯,您是陛下您說的算。“臣有罪,”衛青向上叩頭,“陛下,臣無才無德,無法教導外甥,臣想請老師狄塢先生同時教去病禮儀詩書,還望陛下恩準。”衛青自己吃虧在早年沒有機會學習,他可不想外甥像他一樣,正好身邊還有飽學先生,不能浪費。這事衛青早就跟狄先生提過,先生沒意見,衛青事務繁忙,先生大部分時間都沒有事情,帶個孩子也算解悶。


    劉徹挑眉,這個衛青,真會抓機會,“可以,朕準了,讓這渾小子隨著你,想去哪去哪。”


    “謝陛下隆恩。”


    最後衛青還是讓霍去病把鞠球送給了曹襄,和去病的交換條件是十幾天後的元宵節帶他上街逛夜市看燈火。巧奪天工的彩燈,來自異域的馴獸人,龍頭鳥身的神秘巫者,衛青繪聲繪色地向去病描述元宵節的熱鬧,偶然轉頭,發現劉徹也托著下巴聽得津津有味。


    四目相對,時光溫柔。


    家宴散時已近午夜,小孩子們在大人的懷裏打著瞌睡,公主的車駕理應先行,衛青陪公主走到馬車旁,自然而然地像以往一樣單膝跪下,以肩膀做公主的登車石。


    平陽公主愣怔了一會,表情似錯愕又似難過,她眼中複雜的情緒衛青看不懂,“衛青,你不必如此……”


    “衛青欠公主一條命,您永遠是衛青的恩人。”衛青的目光柔和坦誠。


    該怎樣讓他明白呢?他越好,越讓人無法割舍,最後反而成了孽。平陽公主一聲輕歎,卻沒有理衛青,靠著自己家奴的幫助踏上車駕,“可你現在是陛下的臣。”


    平陽公主手扶車廂,停頓了片刻,轉過頭來看著衛青,嚴肅而認真地說道:“衛青,你聽我一句告誡,不管日後發生什麽,不管是何時刻,不管是誰的要求,你永遠不要在未央宮禁內留宿,切記。”


    外臣當然不能留宿禁中,不過也有例外,比如衛青第一次正式進入未央宮時看到的從天子寢宮出來的韓嫣……衛青耳根發紅,隻有低頭應諾。


    平陽公主又注視了衛青許久,這才慢慢地轉迴身,進入車廂。


    衛媼在後麵看了看自己兒子,再看了看平陽公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久久地陷入沉思之中。


    迴家的路上,衛媼與衛青坐在一輛馬車中,衛媼抓著衛青舊事重提,但這次她的表情分外凝重,衛青一看就知道母親是非常認真地,“青兒,聽娘的話,娘盡快給你安排一門親事。”


    衛青不明白母親怎麽又開始催他成親,頭疼不已,上林苑擴建,他身上的事務堆積如山,哪有時間娶親,“娘,我還年輕,您不用著急。”


    然而衛媼很著急,“不行,婚姻大事你聽娘的就是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衛媼拿出孝道來壓兒子,奈何她兒子抗婚的主意比她多,“可是陛下有命在先,長姐二姐都是陛下賜的婚,兒的婚事,陛下也會親自安排。”


    臭小子用天子反壓迴來,衛媼氣得幹瞪眼,也不好說什麽。


    衛青偷眼看了看母親氣惱憂慮的臉色,心虛地撩開車廂的窗子布簾假裝看風景,恰逢此刻有一輛馬車與他們的車駕迎麵相錯而過,對方的車窗簾被風吹起,衛青偶然一瞥,正好看到馬車裏麵摟抱在一起忘情親吻的一對男女。


    車中的男子衛青認識,是他手下的一個建章騎郎。手下與情人相會,不好打招唿,衛青笑了笑,隻當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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