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沉趕到的時候,四周一片狼藉,像是遭受了雷霆之怒,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天之公牛的屍體已經化為了飛灰,隻有空氣中殘留的微弱氣息才昭示著他曾經存在的事實。


    吉爾伽美什抱著恩奇都的屍體,對方就像精致的人偶,靜靜地躺在吉爾伽美什的懷中,仿佛睡著了一般,可白沉知道……對方的身上已經感受不到靈魂的存在。


    由於吉爾伽美什背對著白沉,所以白沉看不清這位驕傲王者臉上的表情,他也沒有特意走到吉爾伽美什的身前,有時候還是要顧及男人無聊的自尊心。


    白沉把手中的傘稍稍傾斜,傘麵籠罩了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為他們擋住了不斷落下的細雨,雖然……吉爾伽美什可能並不需要。


    “發生了什麽?”白沉站在吉爾伽美什的身後,目光落在了已經失去生命氣息的恩奇都身上。


    沒有迴答,白沉的疑問如同石沉大海,沒有引起平日驕傲的王者的半點注意。


    霎時間,電閃雷鳴,雨勢漸漸變地猛烈起來,閃電的亮光照亮了金發王者的側臉,那是混合交雜著一切憤怒和悲傷的表情,尤其是那雙紅色的瞳眸,映射出近乎冷酷和殘忍的光澤。


    失去友人的憤怒,無能為力的不甘,對於像吉爾伽美什這樣驕傲的王者來說,這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


    因為這一刻,這一秒,吉爾伽美什終於意識到了……人類和神明的差距。


    不論他如何自信,如何恣意,如何張揚,這份差距,就是他所能達到的極限。


    他無法拯救恩奇都,即便坐擁整個烏魯克,即便被冠以英雄王的稱號,他依舊是個連友人也救不了的凡人。


    “哈!”吉爾伽美什大笑了起來,“友人啊,你那身為人類卻想要超越人類的生存方式,比我所收藏的任何財寶都更加珍貴,更加耀眼。”


    “天上天下隻有一人有資格欣賞你的破滅。”吉爾伽美什說到這裏,那雙紅色的瞳眸愈來愈亮,那是複仇之炎,不僅可以灼傷自己,更能灼傷一切的敵人,“除了我吉爾伽美什,別無他人。”


    何等的氣勢,何等的戰意!哪怕所對之人是神明,年輕的王者也毫不畏懼!


    這才是真正的王之器,這才是人類該有的真正姿態!


    不被神明所束縛,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劍之所指,意之所在!


    “我總算是放心了。”看到這樣的吉爾伽美什,白沉知道現在不論說什麽都是多餘的,因為對方早就已經下了決定。


    “就像我之前所說的那樣。”白沉在臉上揚起了有些感傷,又有些期盼的笑容,“不論何時,人類都是不自由的。”


    “哪怕擁有再強的力量……依舊受到神明的支/配。”白沉開口道:“但王是唯一能夠打破命運的人,我一直那麽堅信著。”


    同樣的話語,不同的時候說出來,效果也是不同的。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吉爾伽美什不過是嗤之以鼻,可現在,吉爾伽美什卻大笑了起來,“命運嗎?還真是可笑的東西。”


    “本王討厭命運這種東西。”出乎意料地,吉爾伽美什竟然說出了和白沉同樣的話語,“如果命運真的存在,那就讓本王來決定吧。”


    “我——吉爾伽美什,絕不接受友人這樣的死亡。”金發的王者發出了毅然又堅定的誓言。


    這一刻,即便是白沉,也不由得欣賞起了這樣的吉爾伽美什,古老的英雄王,果然無愧於他的名號。


    “要去冥界嗎?”白沉輕輕笑了起來,“和神明搶奪靈魂,或許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當然。”吉爾伽美什明白,必須在恩奇都的*消散之前,找迴對方的靈魂,可冥界是神明的居所,擁有自身的規則,那就是除了冥界的神明之外,隻有死人才可以進入,想要打破並非那麽簡單的事情。


    “或許母神會有辦法。”為了拯救友人,吉爾伽美什打算久違地向母神低下頭顱。


    “我會和王一起前行。”白沉把何為忠心的下屬這一角色演繹得淋漓盡致。


    “不用了。”吉爾伽美什一口拒絕,“本王交給你的任務就是看好恩奇都的屍體,我可不想帶著累贅,冥界並非那麽好進入的地方。”


    “好吧。”白沉也沒有堅持,畢竟有些能力他當著吉爾伽美什的麵也不太好用出來,“王關心人的方式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變扭。”


    “哈!”吉爾伽美什沒有任何掩飾,反而是坦然地笑了,“我隻是實話實說,好好體會一下來自王者的關懷吧,然後竭盡全力地為本王守護好友人的屍體。”


    “遵命,王。”白沉單膝跪地,表情虔誠地接受了這個命令。


    其實隻要習慣了吉爾伽美什的性格,就會發現他人不壞,至少對於自己認定的朋友絕對是沒話說。


    白沉和吉爾伽美什帶著恩奇都的屍體迴到了神廟,期間,吉爾伽美什也告訴了白沉究竟發生了些什麽。


    和天之公牛的交戰一開始很順利,雖然神獸難纏,但畢竟他和友人都擁有和神明一戰的能力,在三天三夜的大戰之後,天之公牛已經奄奄一息,十分虛弱了。


    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也牢記了白沉的囑托,打算趁著這個機會,把天之公牛封印起來,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天之公牛的身上突然爆發了一股黑暗之力,這股力量帶著毀滅和絕望的氣勢,仿佛可以腐蝕世間萬物。


    恩奇都意識到了這股力量的可怕,如果放任不管,一定會傷害到更多的人,他們和天之公牛交戰的地方雖然已經沒有民眾了,但是如果讓黑暗之力繼續擴散下去,那麽最先遭殃的就是周邊的居民。


    而封印天之公牛需要一定的時間,在這期間力,黑暗之力不會停止擴散,也就是說除非殺了天之公牛,否則一定會釀成巨大的傷害。


    吉爾伽美什根本不在乎周圍的人會怎麽樣,讓他犧牲自己,拯救他人是不可能的事情,恩奇都了解吉爾伽美什,同時,吉爾伽美什也了解恩奇都,在眼神交匯的刹那,他就知道恩奇都想做些什麽。


    吉爾伽美什想要阻止恩奇都,可惜的是他沒有能來得及,想要殺死奄奄一息的天之公牛太簡單了,尤其是對於恩奇都這個最強的戰士來說。


    天之公牛死了,黑暗之力自然也消失了,周邊的民眾們都得以幸存。可惜就像白沉說的那樣,這個行為觸怒了神王安努,準確來說,是觸怒了被伊南娜挑撥的安努。


    伊南娜的如意算盤本來打得挺好,她以為吉爾伽美什會來求自己,可對方不僅沒來,還殺死了天之公牛,簡直是狠狠打了她的臉。她一來氣不過,二來身為女人的直覺也讓她發現吉爾伽美什對恩奇都的感情有些過頭了,哪怕是摯友,也沒有那麽縱容維護的,於是一計不成的她又想了另一計,那就是借刀殺人。


    她挑撥了安努,火上澆油地訴說吉爾伽美什的惡行,並且還告訴安努,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根本沒有把他這個神王放在眼裏,所以才會肆無忌憚地殺死了天之公牛,這是一個下馬威。


    安努作為神王,哪裏受得了底下的人類藐視他,他下定決心要給吉爾伽美什一個顏色看看,又因為吉爾伽美什是命定的王者,而且他的母親也是神明,所以安努暫時沒有動他,而是殺死了他的友人恩奇都。


    恩奇都本來就是安努和阿魯魯的造物,安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以算是恩奇都的父親,他賜予了恩奇都靈魂和智慧,理所當然地,他也可以輕易取走這一切。


    失去了靈魂的恩奇都自然失去了生命,成為了一句空殼,一旦靈魂和*分離太久,那麽就將永遠地陷入死亡,再也無法醒來。


    聽完整個故事的白沉隻有兩個感慨,一個就是神王的智商似乎也很捉急,另一個就是伊南娜果然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天之公牛所突然爆發出的黑暗之力,應該就是他當初送給伊南娜的禮物。這個女人相當聰明,她不敢先用在自己身上,所以就拿天之公牛做實驗了,一來可以看看這份力量的範圍和特性,二來可以加強天之公牛的實力,三來可以順瓜摸藤,根據這份力量表現出的特性,找出幕/後黑/手究竟是誰,完全就是一箭三雕。


    由此可見,伊南娜這個女人的確實有幾分小聰明,隻可惜這份小聰明完全沒有用在正確的地方,而是在不斷自取滅亡。


    “真是諷刺啊。”白沉迴到神廟之後,就把恩奇都的屍體置於吉爾伽美什特意準備好的房間,至於吉爾伽美什已經去求見自己的母神,詢問前往冥界的方法了。


    “你是如此仰慕自己的造物主,可他卻輕易就殺死了你。”白沉坐在擺放恩奇都的床邊,不由得感歎道:“神明真是神奇的生物,他給了你一切美好的事物,可偏偏他一無所有。”


    “命運嗎……”白沉看著恩奇都那張精致卻蒼白的臉龐,輕輕垂下了眼簾,“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我殺死了你。”


    如果他不給予伊南娜那份力量,恩奇都就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如果恩奇都不做出怎樣的選擇,或許他就無法動搖吉爾伽美什對於神明的態度。


    就像一個無解的循環,這就是命運的本體,哪怕已經足夠了解,可有時候依舊會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在命運的掌控之下,無法掙脫。


    吉爾伽美什的母神瑞瑪特寧孫雖然不讚成兒子以身犯險,可她確實也非常喜歡恩奇都那個孩子,最重要的是能讓他的兒子稱之為朋友的人,除了恩奇都,也就隻有白沉了。


    而且瑞瑪特寧孫知道吉爾伽美什的性格,就算她不告知方法,吉爾伽美什還是會自己尋找,一旦決定的事情,他這個兒子就會義無反顧地做到底。


    與其讓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告訴兒子錯誤的方法,不如由她在旁邊看著,她也放心一些。所以瑞瑪特寧孫不但沒有阻止兒子,還給了她可以通向冥界的信物。


    吉爾伽美什才孤身前往冥界之前,特意又見了白沉一麵。白沉自然還是呆在擺放恩奇都屍體的那個房間,為了延長*的保存,他一直用自己的神力祈福。


    “現在這樣等維持多久?”吉爾伽美什身穿金色盔甲,雙手環胸,靠在門邊。


    “大概一周左右,不過冥界和人界的時間流速不對等,所以王隻有一天的時間。”白沉看向了裝備穿戴齊全的吉爾伽美什道:“要出發了嗎?”


    “啊,沒錯,友人還在等我,必須分秒必爭才行。”吉爾伽美什轉過了身,他背對著白沉,第一次感到了難以開口,“如果……”


    “我明白的。”白沉看向了床上的恩奇都,溫柔地笑了起來,“但如果把這句話說完的話,就不像是王了,在我心裏,你一直都是那麽自信和強大。”


    是的,吉爾伽美什為何特意要來向白沉告別?那是因為就算對於他這個王者來說,這一次的冥界之行他也是毫無把握,就像母神說得那樣,如果失敗了,他很有可能一輩子都被困在冥界,無法再迴到地麵上。


    “還記得我一直都有一些神奇的預感嗎?“白沉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緩,但卻給人一種強烈又安定的感覺,“這次我也有預感……王一定能平安歸來。”


    ——雖然……隻有你一個人罷了,白沉把下半句心聲隱藏了起來,


    “王不是說過嗎?王說討厭命運,如果命運真的存在,也要由你自己來決定。”白沉的聲音之中充滿著堅定的力量,“恰好我也討厭命運,等恩奇都迴來了,就讓我們三個一起和命運對抗吧,王。”


    向神明複仇,改變這個世界的格局,甚至是毀滅這個世界。


    是的,隻有毀滅了一切,才能創造出新的命運,終有一天,吉爾伽美什會明白這個道理。


    “聽起來還真是不錯的提議。”吉爾伽美什輕勾起了嘴角,“還有,叫我吉爾就可以了。”


    “…………”白沉怔了一下,等他迴過神來的時候,吉爾伽美什已經離開了。


    真是的,白沉無奈地笑了起來,其實他心裏早就明白,雖然在三人之間,他看起來隻是吉爾伽美什的下屬,但對方早就承認了他,並把他視作了朋友,隻是在吉爾伽美什心裏,最重要的恐怕還是恩奇都吧。


    因為兩人太過相像了,同樣作為最強的人類出生,隻有彼此站在同一高度,才能互相理解。


    接下來,也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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