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怨魂的指責,來自靈魂深處那一聲聲不甘的呐喊


    一股濃烈的愧疚感,在陳亮心底不受控製地開始彌漫,漸漸籠罩住了他的全部身心。


    一步一步


    他就這樣被一點點地,拉入了無休止的絕望深淵。


    然而就在陳亮快要被完全湮沒之時,忽然出現了一隻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手掌雖然不大,但卻很有力量,將蘊含在其中的溫暖源源不斷傳遞進了陳亮的體內。


    一縷陽光,刺破了籠罩在陳亮世界裏的黑暗,給他帶來了一絲寶貴的光明。


    艱難地轉過去頭,陳亮看到的,是一張天真無邪的笑臉。


    是那個男孩,那個在海盜船上高高拋起、被陳亮犧牲一條手臂為代價救下來的孩子


    “謝謝你!”


    男孩看著陳亮,眼睛裏流露出的,是最真實、最誠懇的……感謝。


    “謝謝……我?”


    陳亮的眼睛濕潤了起來,在男孩的身後,也立著許多道身影


    那些身影,依然讓陳亮感到無比的熟悉


    造紙廠家屬樓裏無辜的遇害者;實驗中學裏為愛而死的王婭;秦鴻和他的愛人;以楊方玉為首的地下英魂


    那些曾經被陳亮幫助過人,如今再一次站到了他的麵前,真誠地對他說:


    “謝謝你!”


    “你們……你們……”


    陳亮再也抑製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滴落了下來。迄今為止,他一次又一次的出生入死,一次又一次的麵對危局和死亡,所換來的,隻有這簡單的三個字:


    謝謝你!


    但是


    值了


    一切都值了!


    這一刻,是陳亮成為釋怨人一來,感到最幸福的一刻。


    他擦幹了眼角的淚水,再一次看向了在一旁不停地呐喊與控訴的亡魂


    “我沒能救下你們的生命,對不起!”


    “但是,我盡力了!”


    “我不是神,無法做到拯救所有的世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使出我最大的能力,問心無愧就好!”


    問心無愧……就好


    陳亮的答案一出,怨魂們的身影立刻就黯淡了起來,他們並非真實的存在,而僅僅是陳亮心中的愧疚所幻化出的。


    是他一次次見到無辜之人枉死,自己施加給自己的愧疚。


    所幸他的心中並非是隻有愧疚,還承載著一份份感恩與祝福,依靠著這些精神武器,陳亮成功地打敗了自己的內心。


    第一關,陳亮抱著對自己所行之事的堅定信念,取得了勝利。


    第二關,則是用自己的“無愧”,戰勝了心中的愧疚。


    如今,他來到了第三關,來到了心底的最深處


    在這裏,他將直麵隱藏在其中的惡鬼。


    “我從沒有做過什麽惡事,所以……又有什麽值得畏懼的?”


    對此,陳亮表現地十分有信心,靜靜等待著考到來。


    眼前的景象再次發生了改變,這一次,沒有兇神惡煞的厲鬼,也沒有前來索命的怨魂


    陳亮的麵前,僅僅出現了兩道人影


    但這兩道人影,卻瞬間讓陳亮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往後退了兩步


    “為什麽?為什麽?”


    他的心跳在一瞬間劇烈了起來,剛剛止住的眼淚再一次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


    “為什麽……我心中的惡鬼……會是你們?”


    兩道普通的人影一男一女,二人的眉目間都有幾分與陳亮的相似之處。他們,是銘刻在陳亮的靈魂中、永遠不會忘卻的人影。


    “爸爸,媽媽,你們……還好嗎?”


    陳亮仿佛失魂般地跪在了地上,抱著腦袋痛哭了起來


    夢迴三年之前,正在工地上揮汗如雨地陳亮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一個晴空霹靂般的消息,讓他整個人都呆滯住了:


    自已已經離了婚的父母,在一場車禍之中,雙雙遇難了!


    曾讓他感到無比痛恨、親手毀了他的幸福家庭的父母,死了!


    陳亮心中的怨恨,忽然一下子沒了著落,反而被悲傷一點一點的填滿。


    可是,這個倔強的孩子,卻強迫自己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我發過誓的,我絕對不會原諒他們……絕對不會!”


    “他們既然不愛我,我又何必……愛他們?”


    在一個雨夜,陳亮頂著瓢潑的大雨,站在車站前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在他的手中,捏著一張車票,一張迴家的車票。


    但就在他進站的前一刻,原本做出了決定的內心又開始動搖了起來


    “我曾經說過的……我曾經說過的……”


    進站口明明就在眼前,可那短短的一步,他卻始終踏不出來。


    過了許久,陳亮終於做出了決定,手中那張迴家的車票,化作了飄散在空中的碎片。


    看著那一片片飄飛的紙屑,在他心中,自己已經與那個過去的家一刀兩斷了。


    可是,有些事情,有些羈絆,並不是他想斷就想斷的。


    在他轉過身的那一刻,後悔、煎熬便無時無刻不伴隨著他,這個倔強的決定,注定會成為他一輩子的遺憾。


    原來,他自以為的遺忘,一直根深蒂固地紮在他的心頭。


    如今,父母再一次站在了他的麵前,時間早已磨滅了心中的怨恨,剩下的唯有深深的思念。


    可是,他有麵目嗎?他有麵目去見曾經被他殘忍對待、放棄見最後一麵的父母嗎?


    爸爸媽媽就在自己的對麵,他們沒有說任何責怪自己的話,臉上依舊掛著慈祥的笑容


    但這卻比任何的懲罰都讓陳亮感到痛苦。


    “嗬嗬!人啊,果然欺騙不了自己!不管是誰,在麵對心中的惡鬼時,都隻有被吞噬的份!”


    陳亮的上空,一個看不見的角落裏,鄭川的身影正漂浮在那裏,嘴角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陳亮,身軀一點點變成了透明色,消失在自己的夢境之中。


    “自我放逐嗎?那麽你以後,隻能被困在這無邊的夢境裏,承受著一遍又一遍的煎熬,永無解脫之日!”


    可他的話音剛落,原本幾乎已經透明不可見的陳亮,身體忽然又一下子顯現了出來。


    他緩緩從地上站起了身,眼睛卻已變成了血紅色,臉上露出了一個張狂的笑容:


    “自我放逐?蠢貨!連塵世的羈絆都擺脫不了!”


    “還有你,藏了那麽久,真當沒人能發現你嗎?”


    他的手指,指向了鄭川隱藏的方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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