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如今早已步入深秋,蕭瑟的秋風向著屋內灌去,偌大的房間很快就被其填滿。


    除了這唿嘯的風聲之外,整個房間裏沒有任何其他的聲音,就如同陷入了死寂一般。


    空氣裏的溫度降到了冰點,看著一直沉默不語,隻是相互對視的兩人,薑文煥對此沒有任何辦法,隻能祈禱著他們不要在此打起來。


    就在他盤算著這一局麵還要維持多久時,終於有一方率先動了起來,打破了僵局。


    “……行,算你狠。”


    沒有預料中的直接上手打人,南霽雲說完這話後便轉過身,徑直向議事廳外走去。


    雖然這結果可以接受,但讓薑文煥有些不解的是,他眼中的怒火明明沒有完全消失,為什麽還會這麽輕描淡寫的離開呢?


    待他完全消失在視線內,薑文煥扭頭向著竇榮看去,見他的表情一直如常,沒有絲毫變化,於是說道:


    “竇將軍,我們真的什麽也不跟他說嗎?這樣會不會……”


    “東伯侯勿慮,隻有這樣才能讓這場戲才會變得更加真實,我們的計劃才能順利進行,最終達到目的。”


    “唉!隻希望他日後能明白我們的苦心吧。”


    商談至此,三人基本上就已經談崩了,薑文煥與竇榮便打算迴房休息,但是就在這時,忽然發生了一個讓二人意想不到的變故。


    隻見本來已經出去的南霽雲,此刻又折返迴來,而且手上還提著一把明晃晃的東西。


    隨著他越走越近,借著月光的折射,兩人都看清楚這究竟是何物,他手上竟然提著一把刀!


    “他想幹什麽?難道是要做出什麽傻事嗎?還是說他想要……”


    心中萬般念頭升起,薑文煥生怕局麵會向著最壞的情形發展,於是他連忙擋在竇榮身前,然後厲聲喝道:


    “南霽雲你想幹什麽?莫要做此傻事,一時衝動隻會害了自己!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還請東伯侯放心,南某並無侯爺想得那麽蠢,是不會做傻事的,現在某隻是想對竇將軍問最後一個問題而已。”


    此時南霽雲的語氣變得平靜下來,而且眼中的怒火也消失不見,不過這些反常之舉非但沒有降低薑文煥的疑心,反而讓他更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但是一時間又說不上來是那裏不對。


    “東伯侯,就讓他問吧。”


    竇榮的聲音在他的背後響起,既然正主都這麽說了,薑文煥也沒有理由繼續攔下去,隻好默默退到一邊。


    不過他的手卻暗中放到了隨身配劍的劍柄上,隻要稍微有什麽風吹草動,劍身就能在關鍵時刻出現,從下而上擋在那把刀落下的軌跡當中。


    “行了,你有什麽問題就快問吧,時候也不早了,我等還要迴去歇息。”


    聽著這雲淡風輕的語氣,薑文煥手心不由出了一層汗,劍柄摸起來都覺得有些打滑,心中開始吐槽起他這不智之舉來。


    “安穩些把他送走不好嗎?非要用這種語氣說出這種話來,這不是讓原本已經熄滅的火爐又重新燃起來了嘛,要是依他先前那脾氣,這麽點距離內,一氣之下還不得揮刀劈來,要是真鬧起來了,我也沒把握將他拿下啊!”


    心中這麽想著,薑文煥的眼睛也沒閑著,在盯著麵前這大刀的同時,他還不停地偷瞄著南霽雲臉上情緒的變化。


    “臉色依然平靜,唿吸聽起來也十分平穩,沒有較大波動,嗯,看來是沒什麽問題。”


    一番判斷後,薑文煥這才鬆了一口氣,隻是心底的疑問依然未能解開,他為什麽要帶著一把刀來問問題呢?


    正思考著這個疑問時,久久未語的南霽雲開口了。


    “竇榮,這是最後一個問題,還請你認真思考之後對著這把刀來給我一個答案,你究竟出不出兵?”


    南霽雲說完將刀緩緩抬起,直指竇榮,這一危險舉動讓原本放下心來的薑文煥再次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臉戒備地盯著刀身。


    “不出兵。”


    就像是沒有任何壓力一般,竇榮非常輕鬆地就從口中吐出了這三個字,至少在其他兩人來看是如此。


    也就在這話吐出的同時,薑文煥握劍的手變得緊了起來,而且將腳向前挪了半步,身體微微側過的同時,整個人也向前傾斜了一絲,隨時準備著出劍。


    “……好。”


    南霽雲的語氣中透露著一些無奈,似乎還有些……悲涼?


    他沒有揮刀,握刀的手臂無力垂下,直到刀尖與地麵碰撞時才止住了他那搖晃不定的臂膀。


    再次看去時,他整個人的狀態也都發生了些變化,眼神之中盡是迷茫之色。


    對的,是迷茫,他似乎已經看不見人生未來的方向,沒能請到援軍,他的下一步該何去何從,是留下?還是迴去?


    見他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薑文煥都有些於心不忍,想要將整個計劃和盤托出,不過當他解除戒備想要上前時,卻感覺到突然有一股力量向著自己襲來。


    這是關內陣法的力量,迴首看去,就見竇榮嘴巴微微張動,沒有發出聲來,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這樣做。


    被竇榮所阻止,薑文煥也隻能強壓住那顆不忍之心,停留在原地不動。


    “行了,你的問題已經問完了,東伯侯,我們也該離開了。”


    竇榮依舊保持著冷靜的狀態,看向他的眼神中沒有絲毫憐憫,說完便要去拉薑文煥。


    待他走近時,薑文煥低聲說道:


    “我說這樣真的好嗎?要不還是象征性地派一些人去吧,先把他應付過去在說,也算是有個交代。”


    “別傻了,本來計劃中兵力就有些捉襟見肘,要是再分出去一些,那幹脆直接動手算了,你願意這樣嗎?”


    見自己說完後薑文煥陷入了沉默當中,竇榮便繼續說道:


    “所以為了完成這個計劃,我們就必須要謹慎行事,任何一點錯誤都不要放,不然多年固守成空談,一日之內就全都化為泡影!”


    “唉!走吧走吧,說這麽多隻是給我心裏添堵。”


    薑文煥甩了甩腦袋,帶著一絲不情願地情緒,推著竇榮離開。


    靠近時他沒有動作,走到身邊時他也沒有動作,兩人走到他身後時他還是沒有半點動作。


    沉默,無言的沉默,南霽雲就像是塊樹樁一樣定在原地,一動不動的,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兩人的離去的動作。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去。所以在兩人將要完全離開時,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還請兩位為某做個見證吧。”


    “嗯?”


    這突然之語讓兩人一愣,齊齊看去時,就見南霽雲已經在不知什麽時候轉過身來。


    雖然他的眼神中依然沒有生氣,但是氣勢卻為之一變,從他身上似乎正有一股無形的氣息向著二人襲去。


    “這、這是怎麽迴事?我怎麽動不了了?”


    轉過身來後,薑文煥就感覺自己渾身僵硬,動彈不得,朝著竇榮看去時,卻發現他的臉色先是微微一變,但是很快就平靜下來。


    “放輕鬆些,這種感覺就會消失了。”


    按照他竇榮的話來做,雖然仍然有感覺些僵硬,不過確實比之前要好了一些,應該很快就能完全恢複正常。


    南霽雲沒有理會兩人有沒有迴答,見他們看過來之後就繼續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南某本為西岐之將,家中行八,自幼不喜文而好武,故而跟隨大哥南宮適習武。


    家中練習久了自然無趣,剛好正逢戰事來臨,我便隨著大哥出征北崇。


    剛開始一路上都是順風順水的,似乎這首戰將會以完全勝利而告終,不過好景不長,太子殿下親自率軍來救。


    這是某第一次見到殿下,他用兵鬼神莫測,竟然能憑著少數兵力大破數倍於他的西岐軍,這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次相遇時,就已經是汜水關下了,雖然我大哥仍然在士兵眼中保持著較高的威信,但是由於當初大敗的緣故,在姬發等人的眼中卻是落到了低位。


    所以後來我失手被擒,整個軍營之中隻有大哥每日擔心,其他人就像是完全忘記有這麽個人一樣,沒有絲毫動作。


    這期間殿下不但沒有殺我,反而每日都會抽出些時間來與我交談,說實話,要不是身為武將,心間還有一絲對主公的忠誠,恐怕當時就會忍不住歸降。


    不過令我沒想到的是,這最後一絲忠誠竟然是被那姬家人給擊碎,我大哥一死,他們就將所有的罪名扣到南家頭上,而且還將南家上下滿門抄斬!”


    說到這裏,他那昏暗的雙眼中忽然爆射出一縷精光,整個人像是重新活過來一般,渾身充滿了生氣。


    “就在這個黑暗的時候,是殿下給了希望,在我溺水之際他就是那根救命的稻草,抓住了他我才能活下去……”


    印象中南霽雲似乎並不怎麽喜歡說話,但是現在他卻說了這麽多話,看起來很是反常,薑文煥不由出言打斷了他想要繼續說下去的欲望,問道:


    “呃……所以你究竟要我們見證什麽?”


    “唰!”


    話音剛落,兩人就感覺南霽雲身上的氣勢突然暴漲數倍,原本最多隻是將人定住,但是現在兩人卻覺得有一塊大石頭正壓在胸口,令人喘不過氣來,就連靠之前的法子也沒有半分緩解。


    “今日爾等不肯發兵相救,固然有爾等之道理,但殿下之命不可不救,今我南八便以此指為誓:若不能救得殿下出來,吾絕不獨活!”


    南霽雲說話時就將左手握拳舉起,然後隻豎起尾指來,就在對麵二人疑惑之際,他突然右手舉刀,對準它猛地揮下。


    “!”


    竇榮與薑文煥都被他這舉動給驚呆了,雖然那股氣勢早就已經解除了對他們的束縛,但是二人一時間也沒能做出反應來。


    按道理來說,到了這個層次的武將,就憑這等凡刃根本無法破開周身防禦,不過南霽雲此時是鐵了心要砍下去,就在刀刃上附加了法力,所以就如切豆腐一般,這根尾指便隨著刀身一同落下。


    “哐當!”


    刀落到地麵的一瞬間,血如泉湧,殷紅的鮮血不斷向外冒去,地上白亮的刀身與那一根手指如今都被這鮮血所染紅,南霽雲的臉色也漸漸變得有些蒼白起來。


    “南將軍!”


    見到這一場景的人不止他們兩個,還有前來送丹藥的董奉,突然看到南霽雲做出這等事來,也是把他嚇了一跳,不過身為醫者,他馬上就冷靜下來,背著藥箱向前跑去,非常熟練的為南霽雲上藥包紮。


    南霽雲對此也不反抗,任由他包紮,然後抬眼對著二人說道:


    “兩位既然已經為某做了見證,那此地就沒什麽事了,兩位還是請迴吧。”


    二人沒有按他說的去做,但是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他。


    “我也不問你究竟為何要做如此之事,不過這斷指重接之術我也略懂一二,隻是需要些時日來準備,你若是原意便可來找我。


    當然,隻限一個月時間,一個月之後我就沒有辦法了,再想接上去或許隻能去找仙人相助。看書 ww.uukansh”


    “嗯,我知道了。”


    見南霽雲點了點頭,看來他理智尚在,這不是衝動之舉,董奉也就放下心來,然後從懷內掏出一個小瓶放入他的衣襟之中。


    “這是救治王將軍的丹藥,能不能送到他手上就看你的本事了。”


    所有的話都已說完,包紮也徹底完成,將那根手指收好之後,董奉便直接離開此地,不做過多的參與,南霽雲也緊隨著他的步伐向外走去,完全沒有理會二人的意思。


    自他們走後,兩人依然沉默無言,不過薑文煥此刻麵色瘋狂變化,然後對著竇榮吼道:


    “我早說了要透露些消息給他,可你偏偏不肯,現在好了,他把指頭都切了!指頭都切了啊!”


    然而竇榮的反應卻是出乎了他的意料,非但沒有露出羞愧之色,反而大笑起來。


    “好啊!切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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