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暖光覆蓋在黑色的行李箱表麵,卻怎麽也驅散不了箱子本身透出的陰森之氣。


    楊慧娟尚未清晰明了地瞧見地上的行李箱,身形先開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她如有預感般發出一聲絕望地尖叫,“啊……”,隨之身子一軟,幾欲昏厥過去。


    一旁的馬月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楊慧娟這才不致於摔倒在地。


    “隻是一隻箱子而已,你先別自己嚇自己……”


    馬月芳本想柔聲安慰楊慧娟一番,可在觸及到她絕望的眼神後,一陣寒意自腳底迅速傳遍全身,令她不寒而栗。


    “高明!”一聲淒厲的嘶吼衝破寂靜的長街,“我要你為女兒償命!”


    “這是你們家的嗎?”馬愛國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逐漸恢複意識的楊慧娟勉強點了點頭。


    “你最好有個思想準備……”


    馬愛國的話尚未說完,楊慧娟已經歇斯底裏地哭泣起來。她整個身子撲倒在麵前的八仙桌上,渾不在意桌上那些已經變質的剩菜所散發出的異味,隻是一味地捶打桌麵,口中如念咒般絮叨著:“是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害了你……都是媽媽的錯……”


    一聲聲似是懺悔般的自責,令聞者傷心,令聽者落淚。


    馬愛國等待了一陣,見楊慧娟絲毫沒有停止哭鬧的打算,便自顧自地掀起了行李箱的上翻蓋,艱難地開口道:“你們辨認一下……這是高楊嗎?”


    馬月芳聞聲向著行李箱內望去。在觸及到內裏的事物後,瞬間瞳孔放大,驚懼地失聲尖叫起來:“這孩子生前到底遭遇了什麽呀?”


    在意識到自己失態後,她趕緊用手捂住了嘴巴,整個人如泥塑般呆立在場。一股炙熱的液體衝破束縛,如決堤的洪水般順著她的臉頰滾滾而下。


    行李箱內胡亂塞著一些小女孩的衣物。一顆毫無生氣、麵色如土並被稀疏枯黃短發覆蓋住大半張臉的頭顱赫然混在其間。順著頭顱往下,是一具呈抱膝狀蜷曲著,已失去靈魂的幼小身軀。她正悄無聲息地沉睡在行李箱的底部。


    “是她嗎?”馬愛國又確認了一遍。


    馬月芳闔上雙眼,痛苦地點著頭。而楊慧娟始終趴在八仙桌上悲傷地自責著,她沒有勇氣抬頭麵對躺在行李箱內的高楊。


    彭萬裏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他又望了眼行李箱中卷縮一團卻已無生命跡象的軀體後,對著馬愛國說:“我們得趕緊通知指揮中心。”


    “先把馬家浜那兒的打撈作業停止了吧!”馬愛國提醒道,“再讓值班組過來拉條警戒帶,以防看熱鬧的閑雜人等靠近這裏。”


    彭萬裏頷首,一邊摸索著手機,一邊向門外走去。


    “這裏不能待人,我們也到外麵去吧!”馬愛國向八仙桌邊的二人建議道。


    楊慧娟仿若未聞,繼續旁若無人地哭鬧著。相比剛才的聲嘶力竭,此時她的聲音和氣勢都弱了不少,聲嘶力竭的哭喊變成了氣若遊絲的低泣,但嘴裏依舊念念有詞,語焉不詳。


    馬月芳瞧著楊慧娟這副失魂落魄、恍恍惚惚的模樣,憂心不已。她求助般地望向馬愛國。


    馬愛國來到她們身邊,對著馬月芳一努嘴,口氣堅定地說道:“我們把她架出去。”


    “我不走,我不走,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在這裏陪著我的女兒。”楊慧娟如受驚的小鹿般猛力掙紮著,“我可憐的女兒啊……你怎麽這麽不幸……為什麽死去的那個不是我呢……我要怎麽活下去呀……不,你們別拉我……我不出去……我要待在屋子裏……我要和高楊在一起……”


    無論楊慧娟如何拚命抵抗,她終究抵不過馬愛國叔侄二人的力量,還是被硬生生地拽出了屋子。馬月芳本打算將屋內那把破腳凳搬出來,好讓楊慧娟坐下來喘口氣。可是馬愛國攔住了她,不讓她再進屋子去動裏麵的任何物品。


    “你帶她迴車上去吧!”馬愛國又給馬月芳分派起任務來。


    “不要帶我走,我求求你們了。”楊慧娟一下子跪倒在馬愛國的麵前,“求求你們體諒體諒我,讓我再陪陪她吧!就陪她這最後一程,我也隻能陪她這最後一程了……”


    麵對楊慧娟字字泣血的哭訴,即便是鐵石心腸者此刻也該軟化了。何況馬愛國並非鐵石心腸之人,他妥協了。


    “你別這樣,起來吧!”馬愛國扶著楊慧娟的雙肩,試圖將其拉起來,“木已成舟,你再傷心也無濟於事。你要堅強起來,還有許多事需要你處理……”


    楊慧娟淒楚地望著馬愛國:“高楊都沒了,我還能做什麽呢?”


    說罷,她身子一歪,癱軟在地上。


    馬月芳趕緊上前,將其扶起。楊慧娟便順勢坐在了地上。


    “三叔說的沒錯,眼下再傷心都已於事無補。你必須振作,還有好多事等著我們去做。”馬月芳不忍直視楊慧娟悲切的臉龐,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目光,“首先要做的就是替高楊申冤。她不能這麽不明不白地死去。我們要協助警方,將殺害她的兇手找出來繩之以法。”


    “兇手……”楊慧娟的神智瞬間恢複清明,臉上的恍惚一掃而光。她咬牙切齒地叫囂道,“兇手……是的,高明那個殺人兇手,我不會放過他的。我要為女兒討迴公道,我要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馬月芳被楊慧娟雙眼迸射出的狠戾和決絕震懾到,心下膽寒,背上瞬間沁出一片冷汗。


    馬愛國則趕緊出聲糾正道:“雖然目前種種跡象表明高楊係他殺的可能性很大,但在刑事技術人員勘驗過現場前,在法醫給出驗屍結果前,我們不能妄下結論。”


    “這還需要法醫驗屍嗎?高楊明顯就是被他父親殺害的。他早就厭惡透了我們母女倆。他覺得高楊是累贅,uu看書 ww.ukansu 恨不得她早死,這樣他就就擺脫束縛,繼續無所顧忌地豪賭,肆無忌憚地揮霍了……”楊慧娟言辭鑿鑿地控訴著。


    “光有作案動機不能定罪。你有證據嗎?”馬愛國神情肅然地迴應道,“空口無憑。警方辦案講究的是證據,檢察機關起訴也是需要證據的,法院定罪更是離不開證據。”


    一番證據論懟得楊慧娟啞口無言。


    “我們耐心等待一會兒,隻要我們獲得了高明作案的線索,即便他逃到天涯海角,我們也會將他捉拿歸案,替高楊討迴公道。”馬愛國信誓旦旦地承諾道。


    “真的嗎?”楊慧娟狐疑抬頭,似是不信。


    馬愛國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馬月芳在一旁幫腔道:“放心吧!連彭所長都說我三叔是信得過的人。他說過的話一定是算數的。”


    半個小時的時間內,高家逐漸熱鬧起來。首先到達現場的是馬家宅社區派出所的巡邏民警,他們在高家前鋪後屋分別拉起了兩道警戒線;隨後趕到的是江寧區公安分局刑科所的刑事技術人員,他們主要負責案發現場的刑事勘查;與刑科所的專家一起到來的還有法醫,他主要負責鑒定非正常死亡者的死因;再來,就是江寧區公安分局刑偵支隊重案隊的刑警,他們會依據現場勘查的結果和法醫的死亡鑒定給出初步判斷,就案件還是事件給出定性;按理說應該還有一波人,他們是浦江市公安局刑偵總隊負責偵辦重大案事件的小組成員,但是由於刑偵總隊距離馬家宅實在是路途遙遠,這波人一時半會兒無法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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