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義瑋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兩眼放射出灼灼寒光,怒瞪著林誌威,卻心有顧忌,偏偏不能發作。


    兩人都毫不示弱的互瞪幾分鍾,陳義瑋實在氣得不行,最後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林誌威看著他像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離開的樣子,不由失笑出聲,原本淡定的眼神,突然透出一抹深沉的殺機,轉瞬即逝。


    不一會兒,林誌威緩緩吐了口氣,下床走到窗前,放眼遠眺,開始冥思苦想起來。


    對付龍家銘絕對不能用平常的方法,這次的連環計中計,雖然沒有成功引誘林誌威上當,但是卻被他搶先一步撇清,把這件事歸於江湖團體仇殺,本來他在幕後控製,現在要找出證據更是難上加難,反而讓林誌威失去了拖延時間的機會。


    林誌威微微眯起雙眼,暗自思忖:如果說陳義瑋是龍家銘臨時利用的棋子,費那麽大的周折,做出那些虛假又無從考證的資料,那麽這個二少爺的身份,可能與“黑狼”組織有直接關係,用來牽製住什麽人,也有可能是為了借用警方的力量來對付我。不對,我與重案組本來就是死敵,他隻要向他們透露一些證據,或是製造一場警方與洪興會社的火並,很容易就可以將我逮捕歸案。他的目的是想除掉我,隻是被抓就沒有意義了,要不然怎麽會讓朱玉玲推翻先前的口供。龍家銘的下一步計劃會是什麽?陳義瑋沒有直接去找他,而是從法醫那邊入手,查王大勇的真正死因,看來他對自己的身世有所顧忌,害怕知道真相,害怕發現自己誰也不是。這樣也好,至少沒有出事,如果他真的去了,就會被龍家銘……


    這時,阿南帶著十幾個最接近林誌威的手下魚貫而入,齊聲恭敬地喊道:“威哥!”


    林誌威突然被打斷了思路,冷眼看著他們有恃無恐的找地方坐下,暗歎自己平時太縱容手下,以後還是得拿出點老大的威嚴,壓住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才行。


    得知林誌威病危住進醫院,阿南頓時變得六神無主,馬上召集數十名手下到醫院探望,就算和警方大幹一場,也要見到林誌威安然無事。途中突然接到消息,說林誌威已經無罪釋放,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總算得到了片刻的安寧。


    此刻,阿南激動的心情溢於言表,衝上去就給林誌威來個大熊抱,幾乎是聲淚下:“威哥,你又想嚇死我啊!真以為你出事了!你的傷口裂開了嗎?讓我看看……還疼不疼?沒有裂開,唿……沒事就好!”


    阿南一邊說,一邊放肆地撩開林誌威的衣服查看,惹來其他人哄堂大笑。


    林誌威急忙按住阿南的手,不悅的眼神橫掃全場,迴蕩在房間裏的笑聲嘎然而止,所有人都自覺地閉上嘴巴。


    “阿南,我沒事,隻是不想讓那些條子,輕易碰我而已!”林誌威用老大的氣勢壓住眾人後,見阿南一副傷痛的表情,微笑著解釋,將內心的沉重掩飾起來。這個時候,不能讓他們查覺到什麽,以免他們像無頭蒼蠅一般幫倒忙。


    阿南低下頭,好像有什麽東西賭在喉嚨裏,聲音變得有些哽咽:“威哥,這次你被抓,是不是龍家銘搞的鬼?”


    坐在床邊的基仔,一下子彈跳起來,憤憤不平地接話道:“如果真是他,我就帶弟兄們找他算賬去!敢陷害威哥,要他知道洪興會社的厲害!”


    林誌威的目光落在基仔身上,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


    基仔頓時覺得渾身都不自在,暗忖自己哪裏出了問題。林誌威很少這樣盯著他看,那個眼神可以一直看到人的心底,叫人沒有任何保留的餘地。


    硬著頭皮與林誌威對視片刻,基仔無奈之下,決定賭一把,語氣激昂地說道:“威哥,你不讚成我們這麽做嗎?你是說過不許我們去招惹龍家銘,上次也差點出了事,但是這口怨氣不出,別人會怎麽看我們洪興會社?會以為我們怕了龍家銘,以後怎麽在道上混啊?”


    阿南臉色大變,雖然基仔說出了大家的心聲,但是在林誌威麵前提出,非常的不明智。他急忙走過去,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基仔的臉上,憤然罵道:“笨蛋,龍家銘是什麽樣的人,威哥比我們任何人都清楚,你就別再這個時候,給威哥添亂了。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威哥現在心裏很煩惱嗎?珍姐的事,他比我們都緊張……”


    阿南突然發現自己說漏了嘴,硬生生地將後麵的話咽了迴去,原來不是基仔一個人沉不住氣,連他也跟著火急火燎起來,更不用說其他同樣擔心老大的弟兄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林誌威身上,看見他神色黯然下來,顯然是說到了痛楚,令他們沮喪萬分,誰也不敢出聲相勸,氣氛忽然變得凝重迫人。


    短暫的一陣沉默,林誌威微鎖的眉頭舒展開,長長地歎了口氣,神情輕鬆而自然,笑著說道:“阿南,誰說我心裏煩惱了?對付龍家銘,我是胸有成竹!瞧你們一個個愁眉苦臉的模樣,被其他弟兄看見,還以為我要死了呢!”


    林誌威自嘲的笑聲,讓阿南心裏一陣酸澀,正想說什麽,被阿東搶先激動地說道:“威哥,你不能拿這種話來嚇唬我們啊!你不會死,我們都相信你,一定可以將龍家銘打敗,把珍姐救迴來!”


    眾人齊齊站到林誌威麵前,都用全然信任的眼神看著他。


    基仔見林誌威轉移了注意力,暗自鬆口氣,帶頭說道:“威哥,龍家銘隻有八個身手厲害的管家,我們洪興會社雖然都是些小混混,但是也有兩萬多人,每人吐口口水都能淹死他們,有什麽好怕的……哎喲,你幹嘛打我?我沒有說錯啊!”


    阿南猛地敲了一下基仔的頭,不悅地瞪著他,說道:“威哥要怎麽對付龍家銘,用得著你來教嗎?少說少錯!”


    話音剛落,仿佛得到了所有人的讚同,都對著基仔一陣開玩笑似的暴打,先前的凝重氣氛早已煙消雲散,打鬧的歡聲笑語迴蕩在空氣中。


    林誌威想到一場不可避免的暴風雨即將到來,心情不但沒有絲毫好轉,反而愈發沉重,看著自己的手下打鬧成一片,實在不忍心破壞。他閉了一下眼睛,默默轉身離開病房。


    “威哥!”阿南緊追過來,順手鎖上房門,把其他弟兄留在了病房裏。


    林誌威迴頭望了阿南一眼,藏不住心事的他,什麽都寫在了臉上,隻好半開玩笑地說道:“那幫兔崽子吵死了,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吵得我耳朵裏嗡嗡作響,根本沒有辦法靜養!阿南,陪我到外麵走走!”


    阿南重重地點頭,保持一步的距離,恭敬地跟在林誌威身後,心裏惴惴不安。他好幾次想開口說話,又怕影響林誌威的情緒,強忍著自己的衝動,苦皺眉頭,目光變得遊離不定。


    夏日炎炎,靜謐的醫院裏麵綠樹成蔭,繁花似錦,偶爾涼風陣陣,削減了大半的暑氣,令人感到神清氣爽。一些護士帶著病人,在樹陰下乘涼休息,也有親密的戀人,在陪伴心愛的人度過病痛時期,還有年老的伴侶,偎依在一起,共享美好的時光。


    林誌威漫不經心地走著,找到一處比較僻靜的綠茵草地,席地而坐,陽光的影子斑斑駁駁,灑在他的身上,有種落寞的感覺。


    阿南挨著林誌威坐下,茫然地望著遠處的景色,不由感歎道:“好久沒有和威哥這樣坐著聊天了!我記得那個時候,飛仔和大哥都還在,我們圍成一圈,倒在花園裏談天說地、吹牛瞎扯,真的好開心啊!飛仔最喜歡泡妞了,對大富豪裏麵的小姐了如指掌,連她們穿什麽內衣都知道!我們常常拿他尋開心,嗬嗬!”


    說到這裏,阿南心裏一陣鬱塞,失落、傷心、無助……什麽感覺都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胸口仿佛被巨石壓得喘不過氣,他無力地倒在草地上,閉上眼睛沉默了。


    飛仔去接陳美珍迴總部那一天,誰也不會料到發生事故,仿佛從那一天開始,一切的美好都被破壞殆盡,人事全非。


    林誌威渾身一震,神色沉重,對於飛仔的死,一直都被他忽略,隻有對陳美珍的無盡思念和痛心,現在被阿南提起,才覺得愧疚萬分。


    “飛仔雖然好色,但是對弟兄們情深義重!是我的好兄弟,我對不起他!”林誌威龍重地說道,語氣中帶著無法言喻的痛苦和自責。作為飛仔最信任尊敬的大哥,非但沒有保護好他,甚至沒有去安慰他留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飛仔的母親痛失兒子,是何等的傷心,而他這個大哥什麽也沒有做,隻顧著自己的感受,一定讓泉下的飛仔失望至極了,根本不配做他的大哥。


    阿南睜開眼睛,看見林誌威滿是悔恨傷痛的神色,竟然有一種莫名的無助感,直叫阿南心裏發慌,手足無措地說道:“威哥,我相信飛仔絕對沒有怪你的意思,他不會後悔那天去接珍姐,至少他讓珍姐活下來了!我……我們一定可以找到兇手,為飛仔報仇!”


    兇手?林誌威黑沉沉的瞳孔突然緊縮一下,變得更加沮喪,神思恍惚。查了那麽久,還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原本以為兇手是獨眼龍,後來唐龍的話,卻將矛頭指向朱玉玲,還牽扯出一個“黑狼”組織。好不容易找到朱玉玲,對質時卻發現她不是,還有龍家銘的神秘身份,給汽車爆炸案籠上了一層不可見的陰影,讓人無從查起。


    為什麽美珍和南宮小蠶要交換手鏈?為什麽南宮小蠶也上了車?兇手到底想要殺的人是誰?龍家銘對這件事是否知情?唐龍為什麽要說謊?他的幕後有誰在控製?


    種種疑問隨之而來,在腦海中盤旋不去,把關鍵的部分串連在一起,試圖找出有可能被他忽略的東西。


    突然,林誌威心頭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凝重地說道:“這件事還沒有結束!”


    阿南錯愕一愣,滿臉困惑地望著林誌威:“威哥,什麽事情沒有結束?”


    林誌威眼中精光四射,正色道:“如果把龍家銘當成幕後策劃人,所有的謎題都能解開。首先,他選中南宮小蠶做他的未婚妻,並送了一條鑽石手鏈給她,然後叫南宮小蠶去日本,製造一場完美的奇遇。美珍最喜歡好打不平,遇到搶劫當然會出手,龍家銘讓她們相識,互換了手鏈,接著在她們迴港市的時候,找人拖住了接南宮小蠶的汽車,他知道美珍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好姐妹丟下,獨自離去,就這樣成功地讓南宮小蠶上了我的汽車。”


    阿南似是明白了一些,坐起來,接著他的話說道:“他的管家每個都很厲害,要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放一顆炸彈在汽車上,確實比其他人要容易很多。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想讓我對付‘黑狼’組織!龍家銘很有可能被這個組織控製了,他想要脫離組織,所以精心策劃了一個又一個的陰謀。”林誌威握緊拳頭,狠狠地砸在身邊的草地上,憤然說道:“龍家銘這個混蛋,心機真是深不可測!他的計劃非常完美,一箭雙雕,一方麵可以成功收購正泰石油公司,另一方麵可以利用我去對付‘黑狼’。獨眼龍、朱玉玲、唐龍全都被他利用了,他將所有的線索都引向‘黑狼’,這個目的還看不出來,就真被他當成傻瓜一樣戲弄了。”


    阿南似懂非懂,有些茫然地說道:“這麽說來,如果威哥不去對付‘黑狼’,那龍家銘就會繼續製造事端,直到你就範為止!”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驚叫道:“天啊,陳義瑋也是他利用的棋子!他還想利用警方的力量!”


    “聰明,不愧是港大畢業的高材生!”林誌威讚揚一聲,眼底透出冰寒冷冽,肅然說道:“那個組織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所以龍家銘留了一個心眼,打算用黑白兩道夾擊它,迫得它無處藏身,然後被我們其中一方消滅掉。我想美珍能夠生還,絕對不是僥幸,而是龍家銘計劃中的一部分,他一定計算過炸彈爆炸的威力,想要留下她們之中的一個,無論是誰,都會把她變成南宮小蠶,控製在他的手中,目的是想……”


    “控製威哥!”阿南激動地接話道,驚出一身冷汗,“龍家銘知道珍姐對你很重要,隻要珍姐在他手上,你就會乖乖的聽他的話。但是,他就那麽有把握,死的那個不會是珍姐?”


    林誌威眼中閃過一道可怕的寒光,沉聲說道:“不管死的是誰,他都有辦法將她變成美珍。失去記憶,又被毀了容,要製造出一個美珍有什麽難的!如果龍家銘把美珍的性格都調查得如此清楚,相信他對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有了解,所以,他有八成的把握,美珍會坐後座!阿南,要不是你剛才提到飛仔喜歡泡妞,我還猜不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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