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心吊膽地跟在林誌威身後,迴到洪興會社的總部,基仔和阿東打算腳底抹油開溜,卻被一個威嚴的聲音叫住。


    “基仔、阿東,你們兩個給我站住!過來!”林誌威坐在沙發上,雙手環胸,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冷冷地盯著他們。


    兩人互視一眼,知道逃不掉了,低垂著腦袋,慢吞吞地移到林誌威麵前,硬著頭皮等著他的痛罵。


    突然的沉默讓客廳異常安靜,空氣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


    阿南站在旁邊,臉上難以掩飾的憂慮,緊張地看著他們,尋找適當的話語想要袒護一下,卻發現自己什麽也想不出來。


    幾分鍾後,林誌威不由歎息一聲,沉聲說道:“阿東,帶著弟兄們到龍家銘的別墅鬧事,上報紙頭條、上電視,很出鏡,也很威風嘛!我走之前對你們交待過什麽?”


    阿東著急地想要解釋,忽然看見林誌威淩厲的目光,仿佛有什麽堵在喉嚨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基仔有些沉不住氣了,憤憤不平地說道:“威哥,珍姐明明沒有死,為什麽不告訴我們?難道是你怕了龍家銘不成?如果不是阿南說出來,你打算瞞著我們一輩子?你把我們這些弟兄看成什麽了?貪生怕死的人嗎?”


    林誌威神色怪異地瞥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在電話裏跟阿南說過一件事,前幾天美珍被你救了迴來,還打算將她安置在這裏,後來龍家銘帶著警方的人闖了進來,把她強行帶走,所以你就懷恨在心了。我看,就算你不知道她是美珍,也會慫恿阿東去龍家銘那裏鬧事!是不是?”


    基仔臉色大變,連忙擺手否認,慌亂地辯解道:“不是的,威哥!我們聽阿南說珍姐沒有死的時候真的很震驚,阿東就說要把珍姐救迴來,我還勸過他不要衝動,你叫我們不要去招惹龍家銘,我時刻都謹記著,哪敢忘啊!可是,阿東說不能眼睜睜看著珍姐被龍家銘欺負,非要去救,而且還集合了幫裏的弟兄包圍別墅,要求他放人。我們隻是想救珍姐,嚇唬他一下,沒有想到會鬧得全港皆知,我們有威脅過那些記者,叫他們不要亂寫,趕快離開,可是他們好像連死都不怕,實在是沒有辦法。”


    “他們想要的是龍家銘的獨家新聞,當然不會顧忌你們這些小混混,可是到最後,他們都報道了什麽?江湖聚眾鬧事,私闖豪宅恐嚇,意圖綁架他的未婚妻!現在知道龍家銘有多厲害了,他可以將二三十家報社,數十家電視台的消息完全封鎖掉,並且按照他的意思去報道!而你們,差點兒就進了差館!”林誌威聲色俱厲地說道,兩眼放射出憤怒的光芒。


    突然,阿東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不服氣地說道:“龍家銘是很厲害,而且還很有錢,足以讓女人變心,珍姐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珍姐,也難怪威哥不願意告訴我們了!”


    阿南大吃一驚,擔心林誌威生氣和心痛,大聲嗬斥道:“胡說八道!珍姐才不會變心,都是你們這幫笨蛋亂闖禍,珍姐是為了保護你們,才委曲求全的。基仔,威哥把洪興會社交給你打理,你就是這麽管的嗎?還有阿東,你玩你的電腦遊戲就行了,還跑去得罪龍家銘,是不是不想活了?你們的腦子都被狗吃了嗎?這麽沒有記性!”


    林誌威垂下眼簾,神色十分複雜,隱忍的痛苦、不甘心、憤怒交織在一起,令他的思緒極度混亂。他向後一仰,背靠著沙發,緩緩閉上眼睛,無力地說道:“基仔留下來,其他人全都下去吧!”


    阿南驀地怔住,奇怪地望著林誌威陰鬱的神情,暗忖現在勸說也沒有用,還好他沒有追究兩人的過錯,向基仔拋去一個警告的眼神,帶著不安的聲音說道:“威哥,我們下去了!”他做了一個撤離的手勢,命客廳裏的手下全部退下,然後和阿東一起上二樓,迴各自的房間。


    基仔見眾人退下,客廳隻剩下他和林誌威兩個人,心裏不免有些忐忑,千般念頭飛快掠過,裝作一臉無知的站在那裏。


    林誌威突然睜開眼睛,犀利的眼神落在基仔身上,仿佛那目光可以穿透一切,令他心髒突地一跳,不由繃緊了臉,後退了半步,聲音也有些發顫:“威哥,有——事——要我——做?”


    林誌威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牲畜無害的笑容,溫和地說道:“基仔,美珍被你救迴來的時候,她有沒有說過什麽?那時她的記憶應該恢複了,我想知道她有沒有問起我?”


    基仔暗自鬆了口氣,還以為自己的身份暴光了,結果林誌威隻是擔心陳美珍。


    他仔細地迴想了一遍,皺著眉頭說道:“珍姐那個時候怪怪的,不太像恢複了記憶,又好像記得一些。她連阿南的房間都不知道,還問我威哥是什麽樣的人,我就說了一下你的近況,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發瘋了似的,拚命地抓自己的臉,抓得血淋淋的都不肯停下來,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她冷靜下來……後來,我說你去了意大利,她就拚命地求我打電話叫你迴來,還說你會死在意大利。我從來沒有見過珍姐情緒失控的樣子,當時真的好可怕呢!”


    林誌威默默地聽著,眼裏滿是無法化解的哀傷,沉痛,仿佛已經痛入了骨髓般,使他的心髒逐漸變得冰冷,幾乎感覺不到它在跳動。


    基仔等了半天也不見林誌威的反應,此刻的他就像一隻受傷的狼,默默承受著一切的傷痛和孤獨,擔心地輕喚一聲:“威哥?!是不是累了?”


    問出這句話,基仔心裏一驚,忽然發現自己居然由衷地去關心他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任務,這麽容易受他影響,儼然自己就是洪興會社的人,真的把他當成老大一樣敬重,對他忠心不二,以至於有些時候不願意將他的行蹤報告上去。


    基仔為自己的改變感到痛恨和悲哀,但是也喜歡跟在林誌威身邊的感覺,不是崇尚那種耀武揚威的虛榮,尋求團體火並的刺激,而是他們情同手足的深厚情感,被他保護的小小滿足感。


    基仔的內心常常掙紮矛盾,到底是任務重要,還是林誌威重要,他已經無法權衡清楚,所以這幾年一直都是對上頭敷衍了事,小心翼翼地跟在林誌威身邊,有時甚至不去想任務,就怕破壞了這份和諧與平衡。他不敢麵對任務失敗的結果,更不願意去想身份被暴露後,林誌威會怎麽對付他。


    “我是有些累了!”林誌威悵然地歎了口氣,嘴角溢出一絲令人心痛的苦笑,站起來自顧的走向樓梯。


    基仔茫然地迴過神,呆呆地看著林誌威,他的身影看上去如此的寂寥與清冷,不知為何,感覺非常的難受,心髒一陣劇烈的抽痛,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該做些什麽,隻是愣在原地,看著他消失在二樓走廊的盡頭。


    林誌威迴到自己的房間,靜默地站在屋子中央,仿佛迷失在原始森林裏一般,有種難以言喻的彷徨與惆悵。這裏充滿了與陳美珍的美好迴憶,小時候總是吵吵鬧鬧的,互不相讓,把這裏鬧得天翻地覆,長大了卻變成一方完全服從另一方,甚至覺得她對自己又兇又怕,躲得遠遠的,每次都在刻意地迴避他的感情,讓他懷疑這份感情是否真實。


    守護嗎?林誌威覺得自己的愛情裏,似乎隻有這一個概念,不知道要怎麽對待陳美珍,才能讓她幸福。


    現在的陳美珍變成了南宮小蠶,變成了龍家銘的未婚妻,深受折磨欺淩,而他連不顧一切闖進別墅救人的勇氣都沒有,居然還比不上阿東他們。


    身為洪興會社的老大,考慮的東西實在太多,顧忌也多,林誌威不能像以前那樣,隻為了保護陳美珍一個人,仿佛幾萬人的性命都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令他不得不放棄許多衝動的想法,謹慎小心地布置周密而安全的計劃,隨機應變,見招拆招。


    如果是單獨地對付警方或是江湖某個團體,林誌威都有信心戰勝他們。但是,遇到龍家銘這樣強大的敵人,林誌威就會感到非常頭痛,因為他很擅於偽裝自己,總是麵帶微笑,帥氣逼人,常常把人迷得神魂顛倒,其實高深莫測,狡猾陰險到極致,有強大的野心和占有欲,而且同時擁有黑白兩道的龐大勢力,還有異常危險的八個管家。這些種種因素,如果林誌威沒有考慮到其中一點,都會變成失敗的原因。


    有些茫然的視線突然聚焦到桌上的一張照片,林誌威從紛亂的思緒中抽離出來,頭重腳輕地走了過去。


    呆呆地望著照片裏的人影,林誌威忽然又想起基仔說的話,陳美珍那天瘋狂地想要抓破自己的臉,胸口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不由自主地握緊雙手,似乎想要捏緊手裏的某種東西,然而什麽也沒有抓住。


    過了一會兒,傷痛的眼中突然射出一道冷冽的寒光,憤怒的臉上早已失去了血色,濃重的殺氣立時從林誌威身上散發出來,一個堅毅的轉身,他毫不猶豫地衝出了房間。


    天色漸暗,華燈初上,絢麗多彩的霓虹燈光,給繁華的都市點綴上夢幻般的色彩。這就是港市的夜,永遠都是那麽的迷人。然而,在這美麗的景色下,彌漫著異常詭異的氣息。


    “叮”指示燈停在了18樓,電梯門緩緩開啟,林誌威很自然地走出電梯,徑直走向1802室。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林誌威覺得沒有必要偷偷摸摸地去見朱玉玲,既然已經查到她的下落,也知道龍家銘有意保護她,那麽光明正大地去找她,就算對方拒絕,也不會將警方引來,而且他現在重傷尚未痊愈,不太適合與他們正麵衝突。


    陳義瑋與龍家銘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林誌威前天才得到這個驚天的消息,但是目前所有的證據,都使他無法懷疑它的真實性。如果他們兩人聯合起來,事情就會變得更加複雜棘手,他必須十二萬分小心,避開龍家銘處處設下的陷阱。


    在這之前,林誌威可以毫不顧忌警方,大膽做事,但是龍家銘若是利用了警方的力量,那麽就會朝著一個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想要步步為營都很困難。


    林誌威輕輕按響門鈴,前來開門的是年輕的女傭mry。


    林誌威看不出她的危險係數,溫和地說道:“你好,請問朱玉玲,朱小姐住在這裏嗎?我是她的朋友,前來拜訪!”


    mry也將林誌威仔細地打量一遍,遲疑片刻,用生硬的中文說道:“沒錯!請問先生貴姓?”


    “我姓張,和朱小姐在大富豪認識!”林誌威隨便給自己起了一個姓,這樣見麵的機會可能大一些。


    mry見林誌威沒有什麽惡意,退讓到一邊:“請張先生跟我到客廳,朱小姐在臥房,請你稍等片刻!”


    林誌威走過玄關,跟著mry進入客廳。


    亮麗的大理石鋪地,客廳的設計是時下最盛行的現代中式風格,以咖啡色為主色調,搭配實木家具和簡潔時尚的家居裝飾。雖然這裏也是龍家銘的物業,卻沒有‘皇家豪庭’別墅那麽富麗堂皇,也沒有絲毫的浮華,反而顯得清新雅致,給人很舒適的感覺。


    這裏用來包養情人不錯!林誌威很快下了定論,不由嗤笑一聲,趁著mry進去通知朱玉玲,警惕地環視四周的環境,以確認這裏是否安全,有沒有裝監視器或是竊聽器之類的東西。


    結果卻出乎了林誌威的意料之外,什麽異常也沒有發現,令他不自覺地陷入了沉思。難道說龍家銘在這裏設下了陷阱,可是這個陷阱是什麽?故意讓jmes告訴他朱玉玲的下落,卻沒有采取任何措施防範,而且這麽容易就進來了,他到底有何居心呢?


    在mry離開的片刻功夫,他的腦海中已經閃過千般念頭,然而實在捉摸不透龍家銘的想法,隻能加倍小心。


    朱玉玲帶著疑惑走進客廳,不知是哪個張先生知道她在這裏,驚見林誌威站在電視牆前麵,渾身一震,恐慌的想要逃走。


    林誌威已經迴過神來,威嚴地喊了一聲:“朱玉玲,不敢見我嗎?”


    聲音裏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量,讓朱玉玲心髒怦怦亂跳,身體在刹那間動彈不得。她僵硬地迴過身,忽然從心底湧起一股無名火,將恐懼拋於腦後,怒視著他:“林誌威,當初是你甩了我,現在說這些又是什麽意思?我不是什麽唿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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