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有,是真的夢見的白胡子爺爺!”


    “爺爺,我是真的夢到了。”


    “……”


    西山寺鎮國公的小院裏,馮雲臉上的憨笑就要維持不住了。


    閉目躺在搖椅上的鎮國公好像什麽都沒聽到,沒一會兒連鼾聲都傳了過來。


    馮雲隻能揚頭壓下眼眶裏努力充滿的淚水。


    這會兒哭,爺爺也看不到~


    “站好。”


    忽的,一聲嗬斥。


    馮雲趕忙紮好馬步,扭頭淚眼朦朧的看過去。


    爺爺,我知道錯了。


    鎮國公捋須的手一顫。


    一根胡須緩緩飄落。


    鎮國公輕咳,一手舉書,一手扶到搖椅上。


    “你那老爺爺,給你留了幾首詩詞?”


    “就兩首。”


    “是不是還有一首‘醉裏挑燈看劍’?”


    “嗯~”


    “以後還有嗎?”


    馮雲眼淚滑落:“爺爺……”


    以往隻是憨笑的小丫頭突然間的淚水滂沱,明知道是裝的,鎮國公還是沒法子再硬下心腸。


    “好了。”鎮國公冷著臉擺手。


    馮雲一喜,幾乎是跳起來,隨後又意識到自己剛站了一個時辰,決不能這麽輕輕鬆鬆,又趕忙的假裝腿酸腰疼,走了幾步,抬頭,正對上自家爺爺意味深長的目光。


    “……”


    馮雲嘴角一咧,憨笑著收腿提腰,和往常一樣過去。


    “爺爺!啊呀——”


    馮雲捂著腦門。


    不意外又挨了一個腦瓜崩。


    眼瞧著這丫頭捂著頭痛唿的樣子,鎮國公胸口的鬱氣消失的一幹二淨。


    “就你奸猾!”鎮國公瞪她。


    馮雲憨笑。


    鎮國公搖頭,歎道:“你啊,日後多練練槍術刀劍。”


    “為何?”


    “你大兄教你數年,也絕非定是要教一個女將軍出來,可總也要有所長,結果你倒是詩詞,輕功,都頗有一絕,豈不是說你大兄並無教授之才?”鎮國公瞥她。


    “大兄跟爺爺說的?”馮雲遲疑。


    “嗬,你以為你是如何來我這裏的?”鎮國公抬手捋須,在摸到自己似乎已經薄了許多的胡須之後又落下去,“我老人家隻教了你那麽會兒推手,你就已經能大殺四方了。”


    說大兄呢,您老人家這麽得意做什麽?


    “聽到了?”鎮國公沉聲。


    馮雲立刻肅然:“知道了,迴去之後定要多練槍術刀劍,決不能叫大兄道心破碎。”


    “道心破碎?什麽亂七八糟的。”


    “……”


    *


    日籠幽林。


    一個靶子立在林中。


    四丈之遙,方子墨舉弓射箭。


    “啪”


    弓箭射中紅心。


    “厲害啊!”馮雲稱讚,上迴方子墨才能射到三丈,這迴就已經四丈了。


    可見這些時日練習勤勉。


    方子墨含笑,也是很滿意的樣子。


    “看我的。”


    馮雲也搭弓,弓箭離弦。


    弓箭射到樹上,正中一綠葉。


    方子墨不言,對馮雲豎起大拇指。


    馮雲擺擺手。


    這算什麽,不過爾爾。


    “那首詩詞,真不是公爺所作?”方子墨忽問。


    馮雲搖頭:“不是,真的是夢中所見。”


    方子墨詫異不解:“可我以為詩詞意境仿若一人。”


    馮雲驚訝:“一個是沙場,一個是元夕盛景,怎麽會是一人?”


    方子墨看了馮雲好一會兒,最終搖頭:“或許是我想多了吧。”


    “應該是。”馮雲附和,“該你了。”


    方子墨頷首,再度射箭。


    一支接著一支的箭矢射到靶子的最中心。


    沒有一支射偏。


    直到馮雲聽到身邊的少年郎君唿吸漸漸發沉,看到他眼中慢慢浮上濕盈,雙頰也漸次泛紅。


    馮雲什麽話也沒說,就這麽看著。


    原本上次來她就該問的,可因為五皇子在側,她也隻好壓下好奇。


    祭酒大人來過了,方子墨應該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他會怎麽想?


    這又過去了好些時日,他又會怎麽想?


    迴憶之前認識的方子墨,和眼前的方子墨,好像不同,又好似沒什麽不一樣。


    反正換做她,是絕不可能和先前一樣。


    “想問我什麽?”


    旁邊的少年郎君停下了射箭,扭頭望向她。


    原本就昳麗無雙的麵孔因為射了二十三箭而紅的絢麗,雙目含著光,更是有些勾魂奪魄之感。


    幸而是郎君打扮,若是換做女兒裝,恐怕她見過的所有女郎都比不上。


    馮雲轉眸四周掩飾了下適才的失神,再看向方子墨,已然和以往一樣:“你想說,我就聽。”


    方子墨嘴角彎了彎。


    轉身搭弓再射一箭。


    再中紅心。


    “幼時我就在這裏,沒有見過父母,不知家世,隻知道祭酒大人為我啟蒙,後來我知我應當出身不凡,但身弱多病,常年服藥,再後來我知我姓方,一直到公爺到了西山寺。”


    “三郎很好,不嫌棄我這個祭酒家遠親,公爺教我調息之法,雖醫者未言,可我能感覺到我的身子漸好。”


    “現在我才知道我的母親難產而亡,父親,尚在。隻是他有別的子女,而我身有疾,隻有父親。”


    少年郎君撐弓吟喃。


    微微仰天的眼裏滾動濕盈。


    馮雲脫口而出:“你,想見父親嗎?”


    說完,馮雲就後悔了。


    萬一他說想見,她可咋辦?


    係統的積分肯定沒得說,可她辦不到啊~


    方子墨愣了愣,沒想到馮雲會這麽說,隻是隨後他笑了,再度執弓搭箭,盯向前麵的靶子。


    “砰!”


    射中紅心。


    *


    搖晃的車內,馮雲迴頭看向身後越來越遠的西山寺。


    方子墨什麽也沒說。


    係統也沒顯示。


    應該是不用她操心。


    也輪不到她操心。


    可畢竟相識一場……


    “冬憐,先不迴府,去風雲台。”馮雲道。


    “是。”


    ***


    風雲樓。


    京都這月餘剛剛興起的酒樓,物美價廉,貨真價實,尋常少有身家的百姓們都能來風雲樓嚐嚐味道,京都官吏就更是常來常往,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在風雲樓解決。結果卻是沒多久就有裝飾相同,名字不同的風雲閣,風雲台顯在京都。


    風雲閣,住宿。


    風雲台,耍玩。


    鎮國公府的車子從西山寺入京,直接行駛到風雲台門外。


    車簾掀開。


    風吹帷簾,隱約的露出些許顏色。


    有路過的士子不經意的看到,停下腳步。


    那位進去的女郎,好似哪裏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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