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會結束,其他人都已經離開,戈多爵士留下,跟著卓戈來到一間獨立的小會議室中,研究關於劇本的事情。


    會議室應該是卓戈集團總部數量最多的房間。


    戈多爵士手上拿著劇本,他沒什麽理由拒絕拍攝。


    他原本就認為拍魔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卓戈集團琢磨出的新玩意兒他挺喜歡,不然也不會投資綜藝節目。


    隻是他沒想到,竟然還有魔影需要他這種演員。


    全身上下隻剩頭能動,頂多再算上他擅長的那個法師之手。


    天賦有限,戈多爵士同一時間內最多就能操控一隻法師之手。


    不過熟能生巧,他相信應該沒人單隻法師之手運用得比他更熟練。


    可什麽樣子的魔影會需要一位隻有頭能動的演員。


    這還怎麽表演,就看表情嗎?


    “觸不可及?”


    戈多爵士略帶疑惑讀出劇本的標題。


    “這是個什麽樣的故事?”


    光從標題看,完全想不出這會是一部講述什麽故事的魔影。


    “額,大概就是身份,地位,社會背景存在巨大差異的兩人,意外建立起深厚的羈絆,但最後又因為這樣的差距,不得不分別,不過友誼維持一生的故事。”卓戈介紹道。


    “所以,這是個悲劇愛情片?”


    不怪戈多爵士會這樣認為,確實是卓戈的描述聽起來有點太像愛情故事了。


    貴族少女與窮小子一見鍾情,在家庭的壓力下不得不分手。


    這樣的故事最受歡迎了,每位吟遊詩人手裏都會準備幾段這種故事,在女觀眾多的場合用出來,保證能收獲大把眼淚,百試百靈。


    不過和改善提夫林形象有什麽關係?難道窮小子是個提夫林,讓觀眾同情他的遭遇。


    戈多爵士覺得觀眾並不會與一個提夫林窮小子共情,更大的可能是與少女家長共情。


    親手養大的姑娘,突然領迴家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男的,要錢錢沒有,要前途也沒有,還是個異族,但姑娘哭著喊著要嫁給他。


    戈多爵士相信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家長,都會毫不猶豫地拆散他們。


    “不是,”卓戈否認了戈多的猜想,“這是個兄弟喜劇片。”


    “哈?”


    “總之,你先看劇本吧。”


    戈多爵士翻開劇本。


    這個劇本很薄,讓他一度以為不是完整版本,在確定參演之前不許看。


    但他很快就發現這份劇本薄的原因,它就像一份大綱,隻寫了每場戲的大致場景,對話的內容方向。


    沒有具體台詞,沒有動作要求,沒有情緒提示。


    連費林好歌曲給導師用的台本都比它細致得多。


    是的,有時綜藝台本會相當細致,具體到要說的每一句話,全是戲。


    “為什麽這個劇本這麽……”


    “簡單是吧。”卓戈明白戈多的疑惑。


    “因為你並不是專業演員,計劃中你的提夫林保姆也不會是專業演員,所以想要你們在生活化的場景中自由發揮,越自然越好,隻要保證劇情大方向就行,你可以認為它是一個帶劇情的紀錄片。”


    戈多爵士點點頭,他知道記錄片,卓戈集團在魔視機上推出過幾部,有介紹各地不同美食的,跑到森林沙漠裏拍動物的,跟拍底層工人生活的……


    什麽主題都有,突出特點是強調拍出來的東西是真的,沒有提前寫好的劇本,也不會在後期使用特效。


    他還挺喜歡看的,感覺既能漲知識,觀看過程也很放鬆。


    《觸不可及》的劇情很簡單,一共隻有兩位主要角色。


    因故癱瘓,生活必須靠人照顧,對生活失去希望的中年貴族。


    以及貴族的保姆,一位剛從監獄裏被放出來,在街頭上混飯吃,沒正經工作,但樂觀積極的提夫林。


    現在戈多爵士明白卓戈為什麽要讓他來演男主了。


    還有誰能比他更合適呢?


    讓一個癱瘓的中年貴族,去演一個癱瘓的中年貴族。


    根本不用表演,那就是他的生活。


    戈多爵士繼續閱讀劇本。


    受到社會尊敬,但厭惡自己人生的孤獨貴族,選擇受到社會歧視,卻依舊積極麵對生活的年輕提夫林成為貼身保姆。


    為什麽會選擇他呢?


    戈多爵士代入自己,很快就想明白了。


    就像劇本裏寫的那樣,這位一點也不專業的提夫林,把那位貴族當一個活生生的人,和朋友一樣相處。


    這種感覺是他生活中嚴重缺乏的。


    戈多爵士想起自己那位受傷的生活助理,不是說他不靠譜,相反,他極其專業,把戈多生活的方方麵麵都照顧得相當周到。


    但戈多爵士並不喜歡他。


    因為他對待戈多爵士,和對待一件無比精美,貴重,同時易碎的瓷器一樣。


    小心翼翼,帶著不可見的隔閡。


    更讓戈多爵士難以接受的是,他能在那位生活助理眼中,看到難以隱藏的同情,憐憫。


    他身為克雷格家的貴族,年輕時候也是一代才俊,現在卻被一位平凡普通的生活助理可憐。


    他知道錯不在助理。


    但他就是不願接受這種可憐。


    哪怕無法自理,四肢癱瘓是事實,他依舊想被像平常人一樣對待。


    所以他現在挺喜歡和卓戈相處,因為卓戈是真不把他當殘疾人。


    都有點不把他當人了。


    在費林好歌曲的首播慶功宴會上,卓戈非推著他去打躲避球。


    其他人都不好意思瞄準他。


    於是卓戈當他是掩體,躲在輪椅後麵瘋狂輸出……


    現在想起來,還挺快樂的,那天他甚至用法師之手接住一個球。


    以至於他大多數時間會待在卓戈集團或是演播廳,不願意迴到那個“孤獨”的豪宅。


    家裏所有仆人,看向他的時候,眼中都帶著小心和憐憫,形成一股無形的壓力,讓他喘不過氣。


    也許像這個劇本中一樣,找一個並不“尊敬”他的提夫林保姆,會是不錯的選擇。


    劇本的前半部分,確實是個喜劇。


    從小窮慣了的街溜子,和錦衣玉食中長大的貴族,由於認知差異,碰撞出各種笑點。


    尤其是在看到其中一段,提夫林不理解抽象畫為什麽那麽貴,和胡亂畫的一樣,所以自己也瞎畫了一幅,結果被貴族成功以高價賣出後,戈多爵士笑到咳嗽。


    說實話,他也不理解現在掀起的那股抽象畫風潮是怎麽迴事。


    看不懂一點。


    不過他理解藝術品市場,一幅畫能賣到難以置信的天價,可不光靠藝術價值那麽簡單,背後貓膩可大著呢。


    “這段劇情,芙琳女士看了不會不太高興嗎?”戈多爵士問道。


    他知道如今的抽象畫風潮,最大的領軍者就是芙琳女士,被稱為是現代主義的旗幟。


    這段劇情怎麽看都是在狠狠嘲諷這股新風潮。


    “切,她不高興有什麽用,我說一,她敢說二嗎?”卓戈十分嘚瑟地說道。


    戈多爵士敢打賭,卓戈就是看芙琳女士不在現場才敢這麽說話的。


    “再說了,”卓戈還是往迴找補了一句,“我隻是嘲諷那些畫沒理由那麽貴,並不是嘲諷他們水平不行。”


    卓戈很清楚,芙琳和她的追隨者們,基本功都十分紮實,是因為傳統的寫實畫法已經被前輩們摸到上限,想要有所創新,就注定會走進非寫實領域。


    這裏卓戈還小小地推動了一把。


    這些探索很難說哪個是正確的。


    比如最近出現了一個分支,目標是打破美術一定是美的這個觀念,故意畫一些誇張詭異醜醜的畫。


    但他們其實是能畫好看的,還很輕鬆,反而畫難看對他們來說更難一些。


    隻能說搞藝術的或多或少都有點不正常。


    至於沒有基本功,也沒有自己的理念,就是瞎畫,還硬說這是藝術的,那真的是純有毛病。


    “真是個很好的故事。”


    看完劇本,戈多爵士感歎道。


    整個故事簡單得不得了,甚至沒有什麽大波折,就是講著生活中發生的事。


    與傳統編故事手法中,追求大的矛盾和衝突,出其不意的思路很不一樣。


    但就是這個有些平淡的故事,深深打動了戈多爵士。


    “什麽時候開始拍攝呢?”


    他已經迫不及待了,相信會有無數觀眾和他一樣,被這個故事感動,那自己也算參加了一個值得被記住的事。


    “越快越好,拍攝周期也不會很長,應該幾十天內就能完成,然後盡快上映。”


    這部魔影將會是改善提夫林計劃中的當頭炮,需要它來驗證一下人們的接受度。


    卓戈希望它能盡快完成,為此,他決定時隔一年多,再次親爪執掌導筒。


    雖然他也不專業,但暫時在費林大陸,他還是最好的導演。


    “那扮演提夫林保姆的演員呢?”


    “現在開始找啊。”


    “從戲劇公會的演員中選擇?”


    “當然不是,直接雇一個提夫林保姆,你都本色出演了,另一位主角自然也要。”


    “哈?”


    戈多爵士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要真的迎來一位提夫林保姆了。


    本來隻是想想的,誰知道卓戈的動作這麽快。


    在確認參演之後,卓戈立刻就發布了招聘廣告。


    真的是按招保姆的要求招,不過種族限定提夫林。


    鑒於雙塔城裏目前提夫林種族就業情況,一晚上就收到一摞簡曆。


    卓戈篩選了一夜,第二天上午通知,下午就開始麵試。


    麵試地點是戈多爵士的豪宅。


    這裏也會是魔影拍攝地點。


    拍攝甚至在麵試環節就開始了,大廳裏好幾個方向都架設著攝像頭。


    數量眾多,角度齊全,費林好歌曲的錄製現場也就這樣了。


    戈多爵士現在明白卓戈所謂“帶劇情的紀錄片”是什麽意思。


    真就是除了劇情,全是真的。


    被一堆攝像頭對著,戈多爵士覺得自己就像個實驗室裏的小白鼠。


    “別緊張,是你選保姆,你緊張個什麽勁啊?”卓戈在一旁說。


    “不是選保姆緊張,是攝像太多了,我不太適應。”戈多爵士迴答,他總覺得自己是不是哪裏衣冠不整,被拍下來不得體。


    他突然有點害怕自己癱瘓的樣子,被數以百萬計的觀眾審視。


    然後他們也開始同情自己。


    “你都錄過節目了。”


    “節目裏又不用錄我!”


    “沒事,適應一會兒就習慣了,這幾十天裏攝像頭會一直跟拍你的。”


    “不是拍攝環節也拍?”


    “也拍,說不定有什麽好用的片段。”


    “洗澡時候也拍?”戈多爵士不敢置信地問道。


    “如果你想拍的話,也不是不行。”


    “誰會想拍啊!”


    “請第一位麵試者進來。”卓戈決定不給戈多爵士調整的機會,直接進入拍攝。


    第一位麵試者腳踩高跟鞋,扭著妖嬈的貓步走進大廳。


    身段嫵媚,濃妝豔抹。


    站在大廳中央,還對著戈多爵士拋了一個媚眼。


    卓戈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並不簡單。


    “你簡曆裏麵寫,你有豐富的服務貴族經驗?”


    “嗯,當然,我服務過的貴族,怎麽說也有上百位了吧,他們的反饋都很好,職業扮演我擅長,保姆也不在話下。”


    “等等,職業扮演是什麽鬼,我們要招的是正經保姆。”


    “喜歡正經的,我也可以啊,”這位女提夫林立刻換上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壞孩子想被姐姐懲罰嗎?”


    “神經病啊!”卓戈終於意識到這位所說的服務是怎麽個服務,“你看這位需要你服務嗎?”


    “說不定是為了精神需求呢,我也接待過隻看不上手的。”


    “趕緊走,下一位。”卓戈催促說。


    他不知道這提夫林到底是怎麽理解招聘廣告的。


    “切,裝什麽正經,誰家招保姆還特意要求提夫林,不就是為了滿足那點小癖好嗎,價格談不攏就直說。”


    女提夫林擰著步子離開了,臨走還不忘後頭留下一句。


    麵試進行得很不順利。


    首先,簡曆造假很嚴重。


    其次,理解成特殊服務的提夫林不少。


    卓戈都沒在城裏見過這麽多提夫林。


    “不行啊。”


    卓戈歎了口氣,眼看麵試表就要見底,還一個靠譜點的保姆都沒見到。


    “下一位,莫裏斯。”


    隨著一個魁梧的身影走進來,卓戈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等等!”他震驚地看著眼前的提夫林,“你是小莫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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