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張阿發這麽一說,江淩抬眸去看,那一瞬間他震驚了,如遭雷劈,而被他所注視的那些弟子紛紛低下了頭。


    那些,都是連魁班放迴家裏跟家人團聚的弟子。


    場麵一時間寂靜到令人窒息。


    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江淩覺得自己的喉管像是堵住了一口難以下咽的氣,她艱難的張開嘴聲音嘶啞:“你們……”


    她想問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但是又怕得到的答案不堪入目,會讓她心痛如絞。


    這些人,這些人原先可都是連魁班的弟子啊!


    嘖!


    張阿發欣賞著江淩的悲哀的麵目,心情無比爽快,他麵容扭曲的嘿嘿的笑著道:“替我感謝一下江中葉,要不是他假仁假義的解散連魁班,我怎麽能趁機拉攏連魁班的弟子,弄出這麽多的好手來。”


    張阿發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怎麽樣?江淩,現在後悔了吧?後悔當初不該那麽對我了吧?”


    “你看看我現在春風得意,要啥有啥,再看看你們連魁班、江中葉和杜和卻個個都是喪家之犬!”


    張阿發說到這裏,眼神既張狂又陰毒,語氣也變得黏膩危險:“你們哪一個比得過我張阿發?我!我才是真正的贏家!”


    得意之情張揚沸騰,張阿發緊緊地看著江淩似乎想要欣賞到對方更加深層的痛苦和後悔。


    然而片刻的寂靜之後,一直麵帶哀痛的江淩卻突然漠然了。


    她的目光不再是那麽的傷痛,短短一個唿吸的功夫反而轉變成了濃濃的嘲諷。


    張阿發以為自己看錯了,他抖了抖唇,再看。


    是的,沒錯,的確是嘲諷,還夾雜著顯而易見的憐憫。


    麵前的這個落魄的、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江淩在可憐自己,這就像是一滴冷水滴入了沸騰的油鍋,刹那間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張阿發過去所積攢的所有卑怯、畏縮、狼狽不堪都齊齊湧上了心頭,就是因為這個女人,他才會白白的錯過了那麽多機會,混得那麽慘!


    張阿發的臉色猙獰可怖,咬牙切齒的嗬罵:“江淩,你一個喪家之犬,憑什麽可憐我?”


    “我當然可憐你!”


    一句話斬釘截鐵!


    江淩的麵色冷如冰寒青雪,連天邊的蒼穹也染上了冷意。


    “你以為我會因為你的話而後悔,甚至去吹捧你嗎?”


    “你以為我會毫無底線的去追隨你嗎?”


    “你做夢!在我看來你可憐連臭蟲都不如!你知不知道你細作的身份早就已經曝光了,是我們期盼著你能迴心轉意才一直隱忍不發,我們依舊把你當做兄弟,但是你卻把我們對你最後的情誼當做是縱容,死不悔改。”


    說到這裏,江淩露出了輕蔑的眼神,冷且銳利。


    他們早就知道了,這豈不是再說他張阿發所做的一切在他們眼中都是跳梁小醜一般的行徑嗎?


    張阿發隻覺得好似自己身上的皮被揭下來了一層,火辣辣的疼,無比的羞辱而又難以言說的憤怒。


    注意到張阿發的整張臉都白的像是死人的一般,江淩的心又不自覺的軟了,他以為張阿發是羞愧所致,心中不由一軟,他心想師兄能慚愧必定是良心未泯,或許還有救。


    畢竟他們曾經同甘共苦那麽多年,就算是跟一塊石頭相處也都有感情了,更何況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真要讓江淩看著他這麽一條道走到黑,總歸是不忍心。


    深吸一口氣,江淩壓下心中的憤怒,冷靜的勸解道:“我早已收到了班子裏有人有二心,但是看著你們都安安心心的迴家,還以為咱們是兄弟一場,還能善始善終……算了,師兄,不再執迷不悟了,離開欒平班重新清白做人吧。”


    離開?說的什麽鬼話!又羞又惱的張阿發狂躁的漲紅了眼睛,撲上去拽住江淩的領子,瘋狂的大吼道:“我放你娘的狗屁,你……以為你是誰?”


    “我告訴你杜和曾經對我的羞辱我絕對不會忘記的,終有一天……”


    “終有一天我會讓那後娘養的雜種付出代價的。”


    砰的一拳!


    狠狠的砸到了張阿發的臉上,張阿發的眼眸浸滿了不可置信和燃燒的憤怒之火。


    “不準提我娘。張阿發,我提醒過所有人的,鬧歸鬧,提我娘,不行。”江淩的聲音沁著冰碴,讓張阿發瞬間閉上了嘴。


    “張阿發,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兩個人互相仇恨的瞪著,張阿發怒吼一聲舉著拳頭撲了上去,後邊的欒平班的人也按捺不住紛紛舉起了手掌。


    街上的菜販子一看這架勢,有的逃跑,有的躲藏還有的幹脆也衝上去。


    這大街小巷一時間雞犬不寧,人仰馬翻,空氣裏漸漸的彌漫出一股子血腥。


    盞茶功夫過後,頭臉是灰,一身狼狽的江淩拐著腿離開了弄堂。


    巡警過來之後,混戰的雙方如有默契,紛紛自行迴家,耀武揚威的欒平班弟子們就這麽灰溜溜的抬著鼻青臉腫的張阿發匆匆離開,惹來了好幾聲充滿諷刺的譏笑。


    江淩迴去的時候,江中葉看他一身是傷,嚇得翻了起來,連忙堵住他問道:“怎麽迴事?你怎麽會受傷了?”


    江淩不好開口說自己和張阿發打了一架,雖然氣的要命,滿肚子的傾訴欲望,但是大局為重,最終還是沒好氣的說道:“沒什麽,我自己不下心摔了一跤。”


    這理由實在是牽強,有誰不小心摔跤會弄得全身是傷的,分明是被人打的,可江淩的脾氣他是知道的,現在一看就是氣炸了的程度,這個時候刺激他無疑於是針紮氣球找抽。


    還是等等吧,等著這小子冷靜下來再去問問,看看到底是怎麽迴事?


    不過看到江淩這麽一身傷倒是讓江中葉再次產生了難以言說的危機感,手上的計劃的趕緊實行,無論如何要趕在真正的危險被曝光和炸出來之前,斬斷隱患,這樣才能高枕無憂。


    於是他吃了早飯就去了報社,直接登報宣告連魁班解散,以此來逃避東洋人對杜和的報複。


    從報社裏出來後,看著街道上比中國人還多的東洋僑民,江中葉按住心中的艱澀和難受,低下頭鑽入了一條小巷子裏。


    現在他唯一能求的便是此舉能解除杜和至少緩解一下杜和的危機。


    至於其他的,江中葉心中一片的蒼涼,他已經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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