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豪笙沉默的開車,一路將工人們領進了蘆葦蕩裏。


    下車之後,洛豪笙的態度如同變了個人,大聲嗬斥,間或還有拳腳,將工人們驅趕到了一片小小的水澤旁邊。


    杜和捏緊了手中的木棍,目光在蘆葦中逡巡一陣,悄然的從另一側下了車。


    很快,草叢中就想起了兩聲悶響。


    杜和下手不重,隻是放倒了跟梢的二人,隨後,一個草莖捆著的石頭被杜和拿了出來。


    洛豪笙在旁邊看著,麵露驚異之色。


    杜和有些訕訕然的解釋:“出來的匆忙,身上沒東西,隻能湊合一下,效果是一樣的。”


    洛豪笙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毛。


    杜和有些惱怒的說:“看我做什麽,小心一起把你催眠了,你也有活兒,去放幾槍,然後把那個溶液灑一灑。待會兒叫兄弟們叫幾聲然後倒下就行。“


    洛豪笙聽到正事,不敢怠慢,很快就將自己的手槍拿了出來。


    榔頭顯得有些興趣,不過礙於同洛豪笙不熟,就靠在洛豪笙一米遠的地方張望著。


    槍響了,兩個跟梢的一抖,杜和的催眠也開始了。


    兩個跟梢的張開了迷茫的眼睛,在他們眼前發生的一切,都隨著杜和的聲音,變成了另一種樣子。


    在兩人的腦海之中,洛豪笙將二十幾個工人捆在一起,一槍一槍的點射,血水染紅了那片水和土地,蘆葦上遍布著血痕,他們兩個則在洛豪笙走後確認了人死利索了,隨後將工人就地掩埋,清除了所有的痕跡。


    杜和打了個響指,盯梢的兩人呆愣的站了起來,扭頭就走。


    工人們屏氣凝神的站在那看著,有兩個迷信的,差點就要叫出聲來,榔頭一人給了一下,將他們給嚇得閉上了嘴。


    看著兩人頭也不迴的走遠,榔頭嘖嘖稱奇,“姥姥啊,這能耐若用來幹點大事可了不得,阿和,你這招靈不靈,石頭子晃一晃,他們就能倒戈向著我們?”


    杜和輕快的說:“不然你以為你來了我們監室之後為什麽不打架了?”


    榔頭頓了頓,忽然使勁搓了搓手臂,毛骨悚然的樣子,口中打著哈哈說:“可別拿哥哥取笑,多嚇人……”


    杜和哈哈大笑。


    在離開之前,杜和想了想,把一封手帕送給了榔頭,榔頭奇怪的看著杜和,“阿和啊,哥知道你舍不得我,不過這東西,哥也不好意思用啊。”


    杜和無奈的說:“這裏頭是灰老鼠賠給你的地,迴家以後,你拿著東西去官方那裏重新訂契就好,如果官方為難你,你就去找我家,杜家在蘇州很好打聽,我姆媽會幫你。”


    榔頭恍然大悟,連忙把手帕揣進了懷裏,露出了老大一個笑容,用力的拍了拍杜和的肩膀,欣慰的說:“還是你懂哥哥啊,這個情我領了,以後哥哥請你吃自家種的糧食。”


    杜和笑著點了點頭,榔頭就灑脫的與杜和揮了揮手。


    二十幾個工人互相商量了幾句,隨後或三五成群,或孤身一人,朝著一個方向,悄然去了。


    洛豪笙則重新開著車子,帶著杜和離開了蘆葦蕩。


    在榔頭對杜和的無限信任下,工人們在已經接到無罪釋放的命令之後,依舊沒有聲張,隱姓埋名的帶著家人重新開始。


    有些人按照杜和提供的普慈院的地址在那裏成為了義工,有些人迴了江蘇老家,比如榔頭,在扛著鋤頭找到了自己的土地之後,榔頭剛好趕上了春耕的尾巴,急急忙忙的弄了點種子,榔頭又在地裏刨了個窩棚,就這麽住下了。


    後來杜家還真的收到了榔頭送來的新鮮菜蔬,比起自家弄來的還新鮮水嫩,老海投桃報李,將榔頭的糧食作物介紹給了不少可靠的人家,這是後話了。


    此時榔頭還在趕往蘇州老家,杜和則與洛豪笙一起去往南城。


    開始的興奮過去之後,杜和開始有了些愁緒,洛豪笙注意到了,主動問道:“怎麽,有心事?”


    “不知道我姆媽怎麽樣了。”杜和輕輕的說,心中有些不安。


    “嬸嬸身體欠安?”洛豪笙將車開慢了點。


    杜和點點頭,“上次在法庭見到姆媽,我就覺得姆媽的手特別涼,她身子骨虛弱,我怕她急火攻心,還強撐著給我笑臉。”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洛豪笙感歎了一句,“既然這樣,我幫你問問看,嬸嬸在哪裏下榻,咱們直接去,給她老人家吃個定心丸。”


    杜和眼睛一亮,“能查到麽?”


    “試試看咯,如果在老城區,就很快的。”洛豪笙語氣輕鬆,踩下了油門。


    兩人都有事情著急,洛豪笙一路都沒有減速,好在汽車在如今屬於眾人避之不及的稀罕物,也沒有遇到什麽阻擋,一路暢通的到了南城警局門口。


    洛豪笙將杜和留在車裏,自己進了警局的大門。


    杜和靠在車座位上,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種恍如隔世之感,忽然感覺自己與這一切都格格不入起來,好像他從來都不屬於這裏。


    恍惚了一陣,車窗上忽然響起了“篤篤”的聲音。


    光陰被一片陰影遮擋住,杜和抬頭看去,林亭之一身白襯衣,正懶散的靠在車門處曬著太陽。


    “因為裏爾克的案子,兄弟們幾日幾夜都沒見太陽了。現在曬曬,感覺老子的筋骨都在喊舒服。”林亭之深唿吸了一口,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


    杜和平靜的說:“他的案子和我無關,我沒有那麽大的野心。”


    “當然,你那個監獄雖然到處漏風,不過你壓根就沒有吃下那批金子的理由,就你那個魔術班子,給你一千根金條你都花不出去。”


    林亭之翻了個白眼,撓了撓雞窩一樣的頭發。


    “現在有這麽大的金錢缺口,還有能耐來做下這個案子的,其實在上海灘上,一隻手都數的過來。”林亭之伸開五指,對著太陽晃了晃,“去了我們家老爺子,就剩下四家,去了裏爾克自己,再去掉我們局長以及背後的部長,也就剩下兩家,你猜猜是哪兩家?“


    說罷,林亭之的眼神陡然銳利起來,看向杜和。


    杜和心驚膽戰。


    五家,英、日、華,海外,裏爾克自己,去了被偷的裏爾克,剩下的四家,沒一個做的是小事情。


    三千根金條,也隻有用在軍國大事上,才算是一筆中規中矩的開銷。


    搖了搖頭,杜和斷然道:“我不猜,我也猜不著。”


    林亭之笑了起來。


    “老百姓就是幸福,除了經常無辜的死一死,既不操心,也不勞神,輕輕鬆鬆的出點力氣就把這輩子過了,真蠻好的哈。”


    杜和認真的與林亭之對視:“你如果喜歡,也可以選擇做一個老百姓。”


    林亭之哂然。


    見杜和對他依舊不感興趣,林亭之也不多糾纏,手臂一抬,一個牛皮紙袋就扔進了車廂裏。


    “這是什麽?”


    杜和沒有打開,疑惑的問。


    林亭之以手遮眼,望了望天,“令堂在聖瑪麗醫院裏療養,你去看望,總不能還穿著一身破衣服吧。”


    杜和又驚又喜的叫道:“我姆媽生病了!?她現在怎麽樣?”


    “我又不是大夫,總歸……還是好的吧,我聽說她都沒有怎麽叫疼。”


    林亭之有些不確定的說。


    他自小就是孤兒,有什麽病痛都是以疼的忍不住叫為分界線來判斷的,既然沒有怎麽叫,他覺得應該問題不大。


    杜和卻知道姆媽的性格,越發擔心起來,說了聲謝了,就在車廂裏換起衣服來。


    林亭之嫌棄的走了開去,低聲罵道:“救了我義父這麽大的功勞,進監獄了都想不起來求助一下,害的老子隻能錦上添花,切。”


    杜和聽到了林亭之的嘮叨,心知他是好意,也不迴嘴,迅速的穿好了牛皮紙袋裏的那一身衣服。


    林亭之人雖然嘴巴毒,不過看人的眼光極準,給杜和挑了一身黑色中山裝,穿起來之後,杜和的精神麵貌煥然一新。


    匆匆走出來的洛豪笙看的一怔,不過也沒多問,徑自上車,對杜和說道:“嬸嬸在聖瑪麗醫院,咱們現在去,還趕得上探望。”


    杜和點了點頭,道了聲,“那就麻煩你了。”


    洛豪笙搖了搖頭,車子發動,快速載著杜和向著醫院奔去。


    杜和不知道的是,在此時的聖瑪麗醫院裏,一個熟人也在陸玉珍的身旁,此時兩人經曆了由陌生到熟稔的過程,聊性正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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