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來走到天黑,才找到一個小鎮子。


    在客棧住了一夜。


    條件很簡陋,古來隻能用簡陋形容。


    夜間蚊蟲不斷,細柳真氣,在客棧的房間裏揮舞一夜。


    天明時,屋子留下一地蚊蟲。


    古來瀟灑而去。


    路上,遇到一輛牛車,古來花十文錢,搭了一程。


    車是拉牛糞的,上麵鋪了些幹草,古來坐著,神態自若。


    春日,鳥語花香。


    晌午都過了,他才抵達渡口。


    聽到笛聲,古來知道,唐鑒果然是早到了。


    正要順著笛聲過去。


    風中傳來別的味道,是股殺氣,笛聲也斷了,兵刃起。


    古來腳尖一點,如大鳥掠過。


    唐鑒靠著一塊石頭,臉色蒼白,顯然受傷了,而且很重。


    不然他不會是束手就擒的樣子。


    跟前被七八個人圍著,黑衣黑紗。


    七八人外,還有五六人,都躺屍了。


    是被唐鑒殺死的。


    “賈樓主,想好了麽?是要合作,還是要死?”


    為首的黑衣人,半是拉攏,半是威脅,有點咄咄逼人。


    在江湖上,唐鑒用的不是本名。


    唐鑒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恐怕讓你們失望了。”


    黑衣人不甘心,又開始語重心長,似乎唐鑒很有價值。


    “賈樓主,良禽擇木而棲,選一個靠山,有什麽不好麽?”


    唐鑒慘笑,牽動了傷口,麵孔一陣抽搐,極是痛苦。


    他壓著嗓子道:“哈哈,靠山?我看是想收個鷹犬吧,我不願卷在這風波裏,想給兄弟們謀個活路,而不是死路!”


    黑衣人笑道:“匹夫無過,懷璧其罪,賈樓主,你沒得選。”


    “況且富貴險中求,你怎麽知道這是條死路呢?”


    唐鑒似乎不為所動:“我選不了生,總能選死吧?”


    黑衣人歎了一口氣。


    這個結果,預料到了,唐鑒這樣的漢子,怎麽可能選擇苟且偷生。


    他抬起手掌,手指往前勾了勾。


    示意手下將唐鑒給殺了。


    剛剛要舉刀,唐鑒身邊多了一個人。


    背著箱籠,握著手杖,書生打扮。


    他怎麽過來的,誰也沒看清。


    剛才他們一直盯著唐鑒是真的,沒看清書生怎麽來的,也是真的。


    真的像個幻覺!


    可眼前的這個人,也是真的。


    真的是邪門!


    黑衣人很吃驚,心中忍不住驚唿,真tm的邪門。


    古來的威壓,讓他們條件反射般,往後退了一步,包圍圈卻絲毫也沒鬆動。


    “先生?”


    唐鑒眼中放出光彩,還是等到了。


    背箱籠,握手杖,書生打扮,自然是古來。


    “來的早,不一定是好事。”


    古來平淡的說道,眼睛掃過黑衣人,眼中一點波瀾沒有。


    唐鑒道:“該發生的事,來的晚,也一樣會發生。”


    古來道:“我來了,起碼好一點。撐一會,我帶你走!”


    唐鑒擺擺手,有氣無力,身體也佝僂了,想必是走不了。


    說道:“他們見到先生了,還是殺了吧,否則不會放過先生的。”


    古來思索片刻道:“我會怕麽?”


    唐鑒笑道:“先生自然不怕他們,可是先生怕麻煩。”


    這確實說中了古來的心思。


    古來對著黑衣人確認道:“我帶走他,你們會追殺我麽?”


    黑衣人首領陰著嗓子:“不會,因為現在就要殺了你!”


    古來道:“如果我說,我不認識他,隻是走錯路了呢?”


    黑衣人首領冷笑:“照殺!”


    古來準備了三個選項,可惜,兩個被黑衣人劃掉了,隻剩下一個。


    “還能撐多久?”古來問。


    看到唐鑒的傷口,聽他的氣息,古來隻能這麽問。


    唐鑒道:“不太久,先生動作快點,留點時間,讓我說遺言。”


    古來道:“不如你先說?”


    唐鑒道:“隻能說給先生一人!”


    黑衣首領道:“他也要死,說給他有何用,現在說了,或許我能幫你。”


    唐鑒道:“除了先生,我隻說給死人,你們得再等一會。”


    黑衣首領麵孔抽搐一下:“先把書生給殺了!”


    古來聽他說完,身體微微晃了一下。


    黑衣人仍舊沒看清楚,書生從唐鑒身邊消失了。


    聽到手杖擊打地麵,才意識到。


    古來站在了他們身後。


    黑衣人慌了一下,趕緊扭身轉過去。


    咚、咚!


    有兩顆人頭,忽然落地。


    很明顯,不是轉身時,幅度太大,扭掉的。


    古來似笑非笑,黑衣人卻從骨頭裏感到寒冷。


    麵對死亡時,沒有人會有所保留,必定傾盡全力。


    古來迎接的是狂風暴雨。


    刀劍、匕首、袖裏針,拳頭、鐵掌、連環腿。


    暗器雨點似的飛來,活著的五人,追著暗器就攻來。


    古來的手杖,卷起一股真氣,不過片刻,古來停下來。


    手杖橫著,暗器從手杖落地。


    五個人也攻了過來。


    一刀劈頭、一劍刺猴、一拳打胸、一掌拍背,連環掃腿。


    五個人,五種手段,同一時間抵達。


    都裹著內力,聽擊打空氣的聲音,他們都是武夫中的強手。


    古來側頭、縮喉、扭背、含胸、跺腳。


    也是五個動作,同時發出。


    刀劈空了,劍刺空了,拳打空了,掌骨裂了,腿被踩折了。


    古來的手杖,豎劈打爛揮拳者的腦袋,斜撩割開揮刀者的胸膛,迴刺打穿揮劍者的太陽穴。


    手中的刀飛到天上,劍飛到天上。


    彈指之間,三死二傷,他沒有拔刀。


    古來又迴到了唐鑒身邊:“換個地方說話?”


    空中的刀落下來,空中的劍落下來。


    撲通撲通,又聽到兩個倒地聲。


    唐鑒指著傷口笑道:“不用了,經脈被震斷了,不動,還能多說幾句話。”


    他的唿吸漸漸急促。


    古來問:“唐兄可知,何人殺你?”


    唐鑒點頭:“知道,但是不重要了,先生……”


    古來又問:“可知為什麽殺你?”


    唐鑒點頭:“知道,但是不重要了,先生……”


    古來道:“這些人進退有據,功夫也極為強橫……”


    唐鑒打斷他:“先生,我快死了,能不能讓我說兩句?”


    古來尷尬,說道:“我在考慮,要不要替你報仇,你有話講,你先說!”


    唐鑒把笛子拿起來:“仇就不必先生了,勞煩先生,把笛子帶給楚州唐鏡,他是我弟弟。”


    古來問:“我怎麽找他?”


    唐鑒眼裏有光,艱難笑道:“楚州唐公子,打聽一下就能知道。”


    古來點頭:“我還能為你做什麽?”


    唐鑒忽然用力握住古來的手:“先生,我們是朋友麽?”


    古來楞了一下,不知如何迴答,按說隻有兩麵之緣,相交並不深。


    唐鑒確實跟他投緣:“算是吧!”


    “多謝先生!”唐鑒看著遠方,把眼睛閉上了。


    古來對他的死,沒有悲傷。


    但是遺憾。


    世界上少了一個好人。


    古來也相信,世界上,會有一些人對他的死感到悲傷。


    也有人會感謝他。


    即便沒有,因他而變好的人,也讓這個世界美好了幾分。


    古來思考的是唐鑒的遺言。


    他最後一句多謝,必定很有深意。


    似乎有重要的事,要托付古來,可他就是不說。


    因為他若想說,古來自有辦法。


    唐鑒最後時刻在求死,為的就是讓古來不再問他。


    這就很為難,如果不辦,剛才都承認了,是朋友,不辦不合適。


    如果這件事,違背內心呢,怎麽辦?


    算了,涼拌!古來歎氣。


    走一步,看一步吧,未知的才有趣。


    古來從唐鑒手中,拿過船牌,找到了船家:“往楚州!”


    船家問道:“想必是唐先生的朋友,唐先生不同行麽?”


    古來道:“唐兄來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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