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成十五年春,龍棲城。


    燕子南歸,草長鶯飛,長街上的人也多了起來。


    叫賣聲不絕於耳,熱鬧非凡。


    長街東頭,有個攤位,格外安靜。


    那裏有一張桌子,桌角插著小旗,旗上寫著:代寫書信,十文一封。


    就在“春桃餛飩店”門口。


    桌子裏坐著一個白麵書生,也不吆喝,低頭練字。


    一上午過去了,也沒一單生意,書生不急,穩如老狗。


    一張紙寫滿,丹田溫熱。


    倒春寒的時節,他隻穿個單衣,也不覺的冷。


    細柳真氣,一日練字三帖,就是一個小周天。


    真氣充盈時,一經施展便會如蠶吐絲,名曰:遊絲繞。


    練字的功夫就叫:細柳遊絲。


    書生叫古來,自稱十八歲。


    一年前從某個荒涼古道醒來,腦袋空空,什麽也不記得。


    看打扮,是個書生,而且是三無流浪書生:無錢、無家、無背景。


    身邊隻有一個箱籠,裏麵放著一個筆匣、一塊硯、一卷寫紙。


    其他的,一無所有!


    當真是開局一支筆,活著靠運氣。


    他給自己取名古來,背著箱籠,從古道進了人間。


    半年前來到龍棲城,就住下了,擺攤代寫書信。


    雖然筆匣有很多妙用,可以靠練字修真氣,還能解鎖各類功法,讓自己變強。


    古來的要求並不高,能過上吃穿自由的日子就行。


    也不指望,娶個美人,還是公主。


    至於統領一方,求道成仙,離自己太遙遠,都不沾邊。


    現在溫飽線上掙紮,偶爾能喝點小酒。


    努力掙錢吧,平平安安就好。


    中午的時候,又一帖字寫滿了,真氣走遍渾身經脈,極其舒暢。


    春桃餛飩的老板春桃,背靠著門,嗑著瓜子,她喜歡看古來練字。


    古來字寫的好看,人還長得帥!


    有客人來的時候,春桃吐出瓜子皮,迴店裏招唿客人去了。


    ……


    當當當,街上敲鑼。


    今天是初五,陳家三兄弟,龍豹虎收保護費的日子。


    他們跟的是南城馬爺,橫行霸道,沒人敢惹,商販們隻好乖乖交錢。


    在長街做生意的,都知道一句話:月初五、龍豹虎、鑼聲響、快拿錢。


    當然,吃麵不拌蒜,凡事有例外。


    古來就是那個例外。


    龍豹虎走到跟前了,還在埋頭練字,一點都不屌他們。


    “哎,古來!”


    春桃在門口喊了一嗓子。


    街上的小商販,還有買東西的,都圍了過來。


    有熱鬧看了。


    古來站起來,拍了拍大褂,從桌子裏邊走出來。


    他也不說話,表情很淡定。


    姿勢也很熟練,蹲下來,抱住頭。


    “嘿,又不打算交錢!”


    古來不言語,保護費,他是不會交的,第一,他沒錢,第二,有錢也不交。


    劈裏啪啦一頓暴揍。


    大概有十幾個唿吸,春桃又喊了一嗓子:“哎,差不多了!”


    龍豹虎停下手來。


    “春桃,我隻打了他三拳,踢了他兩腳,你怎麽就喊停了!”


    “對啊,今天喊的太早了。”


    春桃走出來,叉著腰說:“我可數著呢,你明明打了五拳,踢了六腳。”


    “胡說,我哪有打那麽多!”


    “就是,他就是個外地人,你老護著他幹嘛!”


    春桃衝過來,擋在古來前麵:“我就護著啦,怎麽地!”


    幾個人不說話了。


    春桃的丈夫是混黑道的,小有名氣,這個麵子他們得給。


    久而久之,每個月的這天,春桃負責喊哢,也成了規矩!


    古來站起來,拍拍大褂道:“幾位辛苦了,下個月見!”


    老大陳龍,對古來說:“古先生不好意思,凡事有規矩,這還是看春桃的麵子。”


    “就是,要換做別人,就別想在長街做生意了。”


    古來從容道:“應該的,應該的!”


    目送龍豹虎離開。


    長街上的人交口稱讚,說古來在文化人裏最抗揍,在抗揍的人裏最有文化。


    古來迴到桌子裏繼續練字。


    不一會,春桃端著一碗餛飩,放在古來桌角。


    古來謝過,端起來哧溜哧溜開吃,春桃看著他吃完,端著空碗迴了店裏。


    “老板,又讓他白吃餛飩?”


    “我樂意,怎麽啦!”春桃撇嘴道。


    古來繼續練字。


    又寫滿一頁,丹田如泉水湧動,挨揍的地方,變的一點不疼。


    關於挨揍,古來有苦衷。


    剛從古道醒來,常出現身體僵硬、偏癱等症狀,生活自理艱難。


    有一次與乞丐搶雞,被揍了一頓,氣血通暢,行動恢複自由。


    原來挨揍能舒筋活血。


    自解鎖筆匣妙用,靠練字修真氣,身體變得基本正常。


    挨揍已經是輔助。


    偶爾練字練多了,真氣太充沛,身體脹的難受,龍豹虎來一頓,能緩解不少。


    反抗黑惡勢力挨揍,聽著也體麵。


    快到黃昏時,古來去了桃花塢,喝兩杯桃花釀。


    保護費沒交,相當於省下一頓酒錢。


    喝完天快黑了,就往家裏走。


    他住在城南,安平巷最裏頭一家。


    古來正往裏走,有人往外走。


    “喲,古先生迴來了?”


    說話的是車猛,春桃的丈夫,虎背熊腰、一臉橫肉,眼神很兇猛。


    “車先生出去?”古來客氣一句。


    “什麽車先生,我是個粗人,叫猛哥就行。”車猛說道。


    古來笑笑,不說話,側身子走過去。


    車猛忽然迴頭,問道:“哎,書生,今天挨揍了麽?”


    “挨了!”


    古來聽出惡意滿滿,還是迴了一句。


    懶得解釋,費時間,費口舌。


    車猛不甘心,又問道:“能商量個事麽?”


    古來道:“請講!”


    果然沒憋好屁。


    車猛笑著說:“我打你一頓,房租免了可好?”


    他們是鄰居,古來租他們家房子,可都是春桃做主,沒跟車猛打過交道。


    “車先生說笑了!”


    古來不想鬧的不愉快,平日裏春桃對他很關照,他心裏很感恩。


    “我是認真的。”


    車猛不懷好意:“你挨龍豹虎一頓揍,不用交保護費,挨我一頓揍,不用交房租,不是挺好麽。”


    古來說:“房租是應該交的,保護費不應該交,這兩個不一樣。”


    車猛楞了片刻,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他不是衝著講道理來的。


    迴答這麽認真,有必要麽!


    “臭書生,你不就擅長挨揍麽!”


    車猛往前了一步。


    “哎,車猛,你幹嘛呢?”


    春桃剛收攤迴來,喊了一句。


    車猛趕緊道:“沒什麽,跟古先生閑聊天呢。”


    說完笑著走過去。


    春桃長得美,身材好,聞名全城。


    能娶到她,是自己的福氣。


    車猛對春桃,像小奶狗一樣,看春桃不高興了,一臉諂媚。


    春桃一下子擰住他的耳朵:“你是不是也想欺負古先生。”


    “冤枉啊,媳婦兒,真沒有,不信你問他!”車猛被擰的很疼,趕緊求饒。


    古來搖搖頭,春桃才鬆開。


    車猛想揍古來,不是一天兩天。


    半年前,春桃把古來撿迴家,還把閑置的小院每月200文就租給了他。


    換做別人,起碼500文。


    天天的,還給古來送餛飩,也不避嫌。


    他可是聽到很多風言風語。


    添油加醋的,很誇張,說的就是春桃和古來。


    車猛知道,春桃年輕的時候,想嫁個讀書人,古來是書生,氣質比普通的讀書人強百倍。


    他害怕春桃紅杏出牆,所以想找個理由,揍古來一頓。


    結果讓春桃罵的狗血噴頭,車猛很鬱悶,出去找朋友喝酒。


    “不能總在黑道混,想辦法籌一筆錢,咱幹點正經買賣!你們有什麽門路麽?”


    車猛是下決心了,無論如何,要幹一番事業。


    必須要把古來給比下去。


    ……


    古來迴到小院,進了房間,從腰帶上把錢袋解下來。


    銅錢倒在桌上,今日寫了兩封信,掙了二十文,喝二兩桃花釀,花了三十文。


    袋子裏還剩下十文,把昨天掙得錢也花了一半。


    又從箱籠裏拿出錢串子,數了一遍,不足一百文。


    心中懊惱,桃花釀太好喝了,一時沒忍住,交房租的錢又不夠了。


    “找點寫聯子,寫匾的活,興許能對付過去。”


    古來盤算,把窗戶推開了。


    半年前種的桃樹,長的枝繁葉茂,他鋪開一卷紙,開始練字。


    細柳真氣在體內洶湧澎湃,感覺身體酸痛和鼓脹。


    古來走出了屋子,站在小院裏。


    緩緩伸出手掌,真氣如蠶吐絲,飛向了桃樹,折下一段桃枝,卷進掌心。


    揮手就是一道弧光,他動的時候,像一片虛影。


    今日練字三貼,解鎖了一套刀法,刀氣薄如柳葉,舞動時如水銀瀉地。


    就叫細柳刀吧。


    練了半個多時辰,古來滿頭大汗,身體說不出的舒暢。


    解鎖的這套刀法,他很滿意,迴到房間,又練了一帖字才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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