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去東京


    “姐,這次中元節還是不迴老家?”


    翁遙詢問了一聲正躺在沙發上看書的堂姐。


    “嗯。”翁楠希一筆帶過地應了一聲,注意力全在書上。


    中元節俗稱鬼節,民間按例要祀祖。步入現代之後,也開始有了扮演妖魔鬼怪的活動,節日當晚百鬼夜行, 十分好玩。


    翁楠希對扮鬼沒什麽興趣,對祭祀先祖更沒興致。自從她出來之後,再沒迴過一次老家,從此這類有習俗的節日更是統統與她無關。節日對她來說隻意味著商演時能賺取比平時更多的酬勞。而如今她主業副業全都發展勢頭良好,她也不必再跟以前那樣趁著節日多接幾個商演了。


    “我今年迴去。”翁遙輕聲說。


    翁楠希抬起眼瞥了一眼堂妹,“隨你。”


    “姐,都這麽多年了, 你……”


    “管好你自己。”


    “……”翁遙把勸誡都吞迴肚裏,不再說話, 低頭默默收拾著她在這個家的最後一點行李。


    這點行李收好之後,她就算徹底搬離了這裏。


    前年秋天她來到魔都,惴惴不安地住進了這裏,一住就是近兩年。她在這裏渡過了出道前的練習生涯,學習怎麽當一名偶像藝人,出道後她在這裏聆聽堂姐的各種指導,學習怎麽當好一個明星。


    翁遙曾以為她會一直和堂姐住在一起,一直追隨著堂姐的步伐。


    但自韓覺的事之後,一切發生了改變。起先她為了躲避堂姐,跑去到宿舍住上幾天,四月之後,她開始有意增加住在宿舍的日子。從隔一星期迴來一趟,變成了隔一個月迴來一趟,每次來都帶走一些行李,從衣服到台燈,從襪子到玩偶。


    今天是最後一趟。


    翁遙真有一種從學校畢業的感覺。


    “姐,這些書我能不能帶幾本走?”翁遙舉著幾本書問堂姐。


    翁楠希點點頭:“帶吧。”


    “那這些我也帶走咯?放你這裏它們遲早要枯死。”翁遙指了指客廳僅有的一抹綠色盆栽。


    翁楠希沉默片刻, 才說:“本來就是你買來的,養也是你在養。想拿走就拿走吧。”


    翁遙立馬把那盆蘭花抱了起來。


    翁楠希突然問了個問題:“我們家門口的盆栽是什麽時候沒有的?”


    “這是去年的事情了吧,不太記得了,”翁遙不明白從來不關心花花草草的堂姐怎麽突然問起了這個,但她還是仔細想了想,“好像是《909》結束了之後,有次迴來看到已經都枯死,就拿走丟掉了。”


    “沒發現什麽?”翁楠希已經把書放下了。


    翁遙對上了堂姐的視線,發覺堂姐的眼睛深邃,嚇人,有壓迫感。


    翁遙屏住氣在腦中確認了一遍,搖頭:“沒有。”


    “你以前給門口盆栽澆水的時候呢?”


    “也沒有啊。”


    “發現什麽?”翁遙迴憶片刻,搖搖頭,“發現什麽?”


    前一句是疑問,後一句是反問。


    翁楠希沒有迴答,端起書繼續看。


    對於堂姐有關私事總是不做迴答的態度,翁遙已經習慣了。但這次走了之後,她也不知道下一次再見堂姐是什麽時候了,她有些事想要問。


    “其實我很早就想問了,”翁遙好奇道:“你又不養花草植物的,怎麽會有那個盆栽?”


    翁楠希依然沒有迴答,她端詳著書裏的字,然而那些字卻罕見地進不到她腦袋裏去。


    那個盆栽……


    那個盆栽是他買的。


    他知道她不愛植物,常年不著家的她更不喜打理,於是他擺來一盆盆栽,每次借口說要照顧盆栽結果跑來她家看她。所謂照顧也不過是進門後給門外的盆栽澆一杯水,然後自己在屋裏泡個一整天,走時再澆一杯水,並自說自話地跟植物約好下次再來看它。


    分手之後,她想把盆栽和那一紙箱信件全還給他,但事情一拖再拖,她最後隻抱了紙箱過去,忘了盆栽。當她拍完戲從國外迴來後,盆栽幾近枯死,她也就沒想過再跑一趟交還給他。過了幾天,還沒等她扔掉盆栽,堂妹就住了進來,並把快死的盆栽奇跡般救活了,她也就隨堂妹高興,沒有再管。


    翁楠希恍惚問自己,為什麽就沒有管過它哪怕一次呢?


    如果她曾把盆栽搬去陽台曬過太陽,那她就會看到底下的東西。如果她把盆栽扔到樓下,那她也能看到底下的東西。


    可她偏偏忽略了一次又一次。


    錯過了一次又一次的時機。


    “姐,那我走了。”


    翁遙的聲音打斷了翁楠希的沉思。翁楠希猛然迴過神來,掩飾般抬高了音量,問了句:“午飯不在這裏吃?”


    “午飯說好跟隊友一起吃了。”翁遙說。


    “行。”翁楠希最後叮囑道:“和她們相處,多留一點心眼。能截圖的截圖,能錄音的錄音。以後撕起來,誰先搞輿論戰不算關鍵,關鍵是誰先拿出細節把事情掰碎給大家看,誰就能一錘定音。另外你們隊的薑綺你要多注意一點,她人氣不低,以後資源不會少,路也走得更遠,這樣的人會最先引起隊裏的抱怨,你可以……”


    “你不用再教我這些了。”翁遙突然開口。


    翁楠希停下說話,揚了揚眉,看著翁遙。


    “你不用教我這些了,怎麽交朋友,怎麽跟人相處,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又不是真的【小翁楠希】。”翁遙盯著堂姐的眼睛迴道。


    翁楠希玩味道:“讓我猜猜看,你最近跟薑綺走近不少,是不是她又跟你說什麽【做自己】之類的話了?”說到這裏她搖搖頭,“【做自己】這麽老套的雞湯卻還是那麽有市場,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以為自己是自由的人在。”


    翁楠希意味不明地低笑一聲,繼續看書。


    翁遙瞪著眼睛臉色迅速漲紅,心跳也猛然跳動,嘭嘭聲似乎就在耳邊響起。


    以往翁遙聽到這樣的話,隻會先羞愧,再深以為然銘記在心。隨後以為自己從一個巨大的夢裏清醒過來看透了現實,帶著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優越,看著其他人沉浸在不現實的美夢裏洋洋得意,她甚至可以拿著這些話到節目裏說上一說,讓人感慨真不愧是【小翁楠希】,聽得她心花怒放,覺得距離榜樣更近了一點。


    但翁遙已經決定不再這麽做了。


    翁遙用近乎顫抖的語氣,說:“能不能做自己我是不知道的,但我能認清自己,知道自己喜歡什麽,討厭什麽。”翁遙看著眼前她曾經最為崇拜的榜樣,擰聲道:“我現在很討厭你這一套。討厭你為達目標不擇手段,討厭你對什麽人什麽事都先在心裏稱量一遍再決定付出多少。”


    “真是教科書式的愚蠢言論。”翁楠希感慨了一句。她之所以這麽肯定,是因為她曾有過這麽一本叫作韓覺的教科書。“你以為你很清楚自己?醒醒吧,你其實就是個別人對你意見的綜合體,你為別人的看法而活,你的【自己】沒人感興趣,它也一文不值。”


    翁遙都快把嘴唇咬破了。在空調充足的屋子裏汗不停地流,她想說些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


    還是沒學到家。翁楠希搖了搖頭。


    她看著眼前的翁遙就像看著一隻翅膀剛長全的小鳥。翻了一頁書,翁楠希平淡道:“討厭和無能為力可是不一樣的。你以後會明白的。”


    “以後以後,你這就看穿我的以後了?”翁遙不知想到了什麽,反而一瞬間收斂了所有的怒氣,平靜地望著堂姐。“如果我的以後是你這樣,那可真算了,我絕對不要變成你這樣。我也不會變成你這樣。起碼我不會甩了我的男朋友之後,看到對方發達了,就厚著臉皮跑過去求複合。求複合被拒也就算了,關鍵是沒有愛了,還一次次表現地有多愛對方。真惡心啊。”


    翁楠希臉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來。


    “別人說什麽你把韓覺調教得好,你就照當全收了。調教?姐,你真的有喜歡過一個人嗎?如果是我,我絕對不會用調教這個詞形容我喜歡的人。而且,姐,你是不是聽多了粉絲的誇獎,就真以為韓覺這麽厲害全是你的功勞?或許功勞多少是有一點的,不然我也聽不到《血腥愛情故事》《給自己的歌》這樣的曲子,更看不到《時空戀旅人》裏的那個女二的故事了不是。”


    翁楠希轉頭看著堂妹,平靜道:“滾。”


    “哈。”翁遙反而從容地輕笑一聲,眼底帶著不屑地看了一眼堂姐,拉著行李箱抱著盆栽,走了。渾然不知此時的自己其實最有【小翁楠希】的風采。


    “咣!”門口被關上了。


    翁楠希深唿吸幾次,低頭想要沉浸到書裏,卻發現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堂妹的反抗不是她心境不穩的罪魁禍首,人總是能對最親近的人說出最惡毒的語言,她明白這一點,所以並不責怪翁遙,時間和經曆自然能教會一個人控製情緒的分寸。


    真正讓翁楠希心湖蕩起漣漪久久不能平靜的原因,她自己也清楚,是韓覺,還是韓覺。


    一個人能控製自己的情緒、自己的表情,卻控製不了自己的迴憶。


    從【魔都電影節】迴來之後,她幾乎得了【韓覺後遺症】,聽不得韓覺這兩個字,就是待在自己的家裏,但就算在自己家,她也不受控製地想到韓覺。一想到韓覺,情愛裏的慘敗就一下子撲麵而來,將她淹沒。


    翁楠希吐出一口悠長的氣,抬頭看了一圈身處的家。


    翁遙收走了所有屬於帶有她氣息的東西,整個屋子頓時又變得空曠單調起來。


    曾經翁楠希是用強大的精神填充空曠的人,現在的她,卻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自己的家空空蕩蕩,了無生氣。


    以前,在翁遙來之前,這裏本不是這樣的……


    翁楠希放下書,拿起了手機。


    盯著手裏的某條新聞,過了一會兒,翁楠希在心裏做了個決定,毅然點開了通訊錄,找到自己的助理,撥了通電話過去。


    電話在第五秒的時候被接通。


    “喂,楠姐?”


    “半小時後到我家樓下,再幫我訂個去東京的機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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